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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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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圆和阿萝施法来到了韩国国都阳翟,这里气候湿热,处处植物茂密,色彩斑斓,不太像是顾照哥哥会选择居住的地方,阿圆心想。不过毕竟是国都,集市人声喧闹,店铺也是门庭若市,街边的房子大多是商铺,而后便是官员的府邸,道路就比起丹阳要干净整洁许多,也宽敞许多,不时更有马车从这里经过。
阿圆与阿萝姐姐沿着道路往前走,就看见一堵城墙占据了路中心拦在面前。城墙下一扇五人高的褐色大门紧闭,门口是手握武器的士兵,个个严正以待。阿圆用意念呼唤那颗在顾照哥哥手上的小黑珠,让顾照哥哥来接她们,然后俩人在门口等了起来。
“吱呀——”阿圆赶忙望过去,就看见顾照哥哥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大群人,穿着同色的服装,看样子好像是侍从。阿圆跟着阿萝姐姐走过去,正听到顾照哄骗着士兵:“我亲自过来了你还不放人,是想让我找太子来吗?登记就不用了,我亲自带的人,还能有问题吗?”不出意料,那士兵很快就败下阵来,顾照转过身狡黠地望着她们笑,眼里的欢喜让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的。
“可算来了,我这都请你们多少遍了!”走进门,顾照抱怨道。
“顾照哥哥,我们这可不是才刚来没多久,之前是因为迷路了,这才耽误的。”阿圆一把攀住他的手一边撒娇道。
“看样子,你过得很好,任务完成的如何了?”阿萝也问道。
前面因着阿圆的话而轻哼的人,又偃旗息鼓了:“这不才刚来没多久嘛。”然后他转身和身后的人说了些什么,那群人就散了,他这才过来把阿圆一捏,说:“要不是要接你们,我才懒得让她们跟着呢,走吧,带你们看看这里。”
阿圆这才仔细欣赏起这些建筑来,果然与外边格外不一样:首先是房子的不一样,墙壁由砖块砌成,横梁和屋檐都是木制的,朴素的木头也变成精巧的形状,连接处似乎是镶嵌在一起,而不是运用外力。上面绘制着各式的花纹,华美异常,房顶的脊梁上还坐落着喊不出名字的小兽雕像,每一栋都奇妙别致,却又浑然天成。屋子旁还有长长的走廊,四方的屋檐遮蔽住风雨,延长至每一栋建筑,四通八达。廊下或是摆放有序却又不失美感的花园,或是鳞光闪闪的水池,池里莲花盛开,金鲤跃起……
阿圆简直看花了眼,这里与家里不同。在家里,房间都是依托自然存在的,并不精心雕刻。但这里的房子就奇妙在,明明每一栋都规整有序,但并不显着强行雕琢的匠气,反倒有种将自然和人为结合的恰到好处的舒适,太棒了!
“哇塞,顾照哥哥,这里好漂亮哇!”阿圆忍不住赞叹道。
“是吧,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被惊艳到了。来,你们住这间,就在我隔壁,晚上你们就可以见到他了!”顾照走到一栋房子下面,带她们走到居左的一间屋子,门前两侧还垂首站着两位侍女。
跨过门槛走进去,迎面是青铜制的香炉,往后是一张茶案,案后还放着靠枕,垫着褥子。两侧是两颗柱子起支撑作用,柱子上别着长长的的帘子。向左绕进,左侧是一张四方的榻,榻后放着一座书架,右侧则是一张小案,摆放着茶杯,径直走进去还有一扇小门,是卧房。正中央放着一张大床,约摸阿圆和阿萝姐姐一起睡都还有余。房内还摆放着各色各样的装饰若干,不仅大,摆放的也很是仔细,室内还正有两位侍女,一个正擦拭着茶案,一个跪坐在案前正在沏茶。
让侍女退下后,顾照坐在榻上,长指轻挑捏起案上的茶杯,饮完长叹一声:“你们都不知道这里规矩可多了,幸好你们来了,不然我就无聊死了。”他懒洋洋的喝完就侧倒在榻上。
“咦,那顾照哥哥你怎么来到这里的?来多久了?”阿圆好奇道,她和阿萝姐姐都是出现在野外。
“嗯——我想想啊,我来人间有十年了。我初到人间时也游玩了很多地方,后来刚到韩的时候,正好撞见一个高官,送一名女子进宫,那名女子已经有心上人了,于是我这副美貌,就去见了那个贪官,把她换了下来。本来是想着去皇宫里闹一闹就走的,结果不小心差点被抓了,刚好那时候小孩帮了我个忙。本想回报他就好了,结果他又给我送这送那,又撒娇的,到现在也没什么报答上他,我就留了下来,大概也呆了五六年了。”
“那你的历练怎么样了?”阿萝问道。
“嗯——现在是在宫里有不平的事情,我会帮助她们,所以宫里的这些宫人们可喜欢我了。应该也快要完成了。”顾照哥哥心虚了一秒,很快镇定了说。
“哇,十年啊,那顾照哥哥你一定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了!”阿圆兴奋的问道。
“那当然啦,小阿圆,跟着哥哥,哥哥带你去钓鱼、击蹴鞠、投壶……可多好玩的了,保证你下次来历练的时侯早就对这里了如指掌了。”
“那等我陪阿萝姐姐帮助人之后,你就带着我好好玩玩!”阿圆开心的说,揽住阿萝姐姐的手。
阿萝姐姐温柔的揉了揉阿圆的头,说:“你和你顾照哥哥一起玩吧,我自己就可以了,带着你我刚好也怕不能时时照顾着你。”
阿圆刚想说些什么,旁边的顾照哥哥就笑得不怀好意道:“哎呀,小阿圆这么粘阿萝呢,真好,真甜蜜呀!”
阿圆瞪了一眼顾照,又脸红着对阿萝姐姐说:“不要,我还是想要陪着你嘛!”
阿萝便只好说:“那你前几日陪陪我吧,我熟悉了你就在这里玩。”
“嗯!”阿圆满足的点了头。
正聊着,外面传来敲门声,侍女小声的说:“顾公子,太子殿下回来了。”
顾照哥哥摊在榻上:“刚好也到了饭点了,你们去准备一下,我们用饭。”
阿圆迫不及待就想去见见这位顾照哥哥“喜欢的人”,连忙站起身来,看着不慌不忙起身的顾照连忙催到:“顾照哥哥,快点,快点呀!”然后拉上阿萝姐姐的手就要往外冲。
“急什么呀,他又不会跑,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顾照被她俩这样子弄得稍微有点怪不自在的,强装着轻描淡写的模样说道。
然后阿圆就看见她温柔的阿萝姐姐挑了挑眉,说道:“阿圆很早就想见见你喜欢的人了,我也是,对你喜欢的人很是好奇,也算是家人对你的感情的关心。”
“咳,哪,哪有你这样对师兄说话的!我们,我们走吧。”顾照一时也被这好几句的喜欢闹了个大红脸了,这句喜欢也是被阿圆传出去的,他明明说的是,他觉得还不算太差的人,对他也还不错,当然长得也还不错啦。
说着三人就走到了这栋楼的主厅。
跟着侍女的引路阿圆等人走到用餐的地方,只见内厅正站着一位穿着墨色深衣的人,浓黑的长发高高束起编成发髻,往下是坚毅的脸庞上一双目光坚定的眼睛,鼻梁高挺,嘴角微微抿着。看着是稍微有些严肃的人。他转过头,看见顾照哥哥的那一刻,那如墨的眼就翻腾了起来,就像大海中的一朵浪花,因着风雨逐渐扩散开来,汹涌成惊天碧涛,遮天蔽日,逐渐弥漫。一点亮光也逐渐充盈他的眸子,他就站在原地,嘴角不自觉地挑了起来,眼神里倒映着顾照哥哥逐渐走近的身影。他就站在原地,依然站在原地,就像已经等待了千年般,他等着,等着顾照哥哥走近他。
走至眼前,发现这人居然比顾照哥哥还高出一截,然后他对着阿圆笑笑说:“你好,我是姬然,也可以唤我韩然。该怎么称呼你们?”说完,他还似乎等着夸奖似的朝顾照哥哥一笑,而顾照哥哥则凶巴巴的“别学我!”感觉有点恼羞成怒的成分。
明明是太子,说起话来却很亲和呢,和书上写的一点不一样。阿圆正发着愣,就听见身旁的阿萝姐姐说:“叫我阿萝就好,这位是阿圆,是我的妹妹。”阿圆就上前,说:“韩然哥哥好。”
“好啦,我们吃饭吧,我都饿了!”顾照哥哥出声阻止了双方若有若无的拘谨和尴尬。
侍女上前摆好案和各类菜肴,还放上了酒壶,阿圆和阿萝坐在一起,顾照哥哥则是和那位韩然哥哥坐在同一张案前,四人相对而坐,分别在主案的左侧和右侧。
皇宫的菜果然种类更多些,烹饪的方式也不同,鸡、猪、狗,或炖煮,或烤制做成不同的菜肴,还加有调料,味道更加丰富,还有各类蔬菜,以及美酒……对面的人还不知在窃窃私语什么,阿圆已经忍不住拿起放在旁边的竹筷了,多亏在楚国呆了一段时间,她已经逐渐掌握用筷子这项技能了。
阿萝身旁的人则是望着对面难得地发呆。
“这个萝卜今天做的好吃,是你喜欢的。”韩然夹着萝卜放在顾照的盘中。
“嗯——还不错,这个肉也好吃,你快吃,别老盯着我!”顾照尝过后满意的点点头,把刚吃过的肉给韩然夹过去,抬头对上韩然认真的注视,立马说道。
韩然不置可否,慢条斯理地吃着肉,宠溺的继续给顾照夹菜。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阿萝愣住了好久,直到身旁不停在吃的阿圆注意到,给阿萝姐姐夹了块肉,说:“阿萝姐姐,快吃啊,不然我都要吃完啦。”
阿萝姐姐这才回过神来,轻轻的嗯了声,低头吃起了菜。
“小阿圆,你不是说想喝酒吗?我们来喝酒吧!”对面的顾照发出了一波邀请。
阿圆蠢蠢欲动了起来,向着身旁的阿萝姐姐说:“阿萝姐姐,我们来喝酒吧!”阿萝姐姐今晚有点呆呆的,好像在想什么。点点头说好,就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来,我们今晚不醉不归!”顾照哥哥情绪高涨的说完就喝了下去。
阿萝姐姐和韩然哥哥也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阿圆嗅了嗅酒杯里的味道,闻着有一点刺鼻又带着大米的清香,仰头喝了下去,喝完就感觉一阵辛辣和火热的感觉涌了上来,让人有点晕乎乎的。
“嗝——顾照哥哥,你今天,嗝——成语居然说对了。”阿圆看着面前乱晃着的顾照哥哥喃喃说道。
对面似乎说了句什么韩然……教的,她不记得了,因为她已经晕乎乎地倒在了阿萝姐姐微带馨香的身上。
恍惚之间,她看着顾照哥哥和韩然哥哥坐在一起,月光笼罩住他们,不可分割。她又想起之前湘水姐姐和祝融哥哥说的“伴侣”这个词语,她好像朦朦胧胧的懂了这个词,又好像不太懂。她想,伴侣,真是个让人眩晕的词。
阿萝扶住身旁已经失去意识的阿圆,和顾照他们告别。走在回房的廊上,阿圆白皙的脸倒在她的肩上,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嘴唇还沾着酒渍,亮晶晶的泛着晶莹,浅浅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为了防止阿圆倒下去,阿萝只好搂住阿圆的腰,阿圆带着热意的身子就紧紧攀附着阿萝,这让阿萝有些不自在。
她忍不住想到顾照和韩然,她不是个对旁人的感情感兴趣的人,只是她虽然一直都是自己去学习去探索的,现在却也难得也产生了疑惑。
从她诞生起,她只见过火神与湘水姐姐那一对伴侣,后来在书里了解到那些信息,也并不是对此产生好奇或者期待,只是单纯的解决疑惑。在她的感官里,她大致是不会对谁产生那种情感的,她天生就比较冷情,对很多事都没有兴趣。后面有了阿圆,阿圆善良、乐观、充满着活力,并且像她喜爱她一般的喜爱着她,给她带来许多从未有过的感受和情绪。所以到后来,她为自己划定好的路线,就是和阿圆好好修炼,陪伴彼此。但现在,看着顾照和韩然的样子,她有些迷茫了。
回到房,给阿圆盖好被子。阿萝看着阿圆红扑扑的脸蛋,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戳了戳,看着阿圆皱着眉不满的呻吟了一声,小脸皱成个小包子,翻了个身。
阿萝在床前站了许久,眼神从飘忽变为坚定,最后叹了口气,俯下身给阿圆掖了掖被子,转身走了。
走到半路,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或是明白了什么,似乎哼了声:“狡猾的锦瑟。”
转身走了。
窗沿原本被迷雾遮住的月亮也探了出来,照进阿圆的梦里。
翌日,阿圆醒来,看着床铺有些失落。
意识还遗留着梦里的欢喜,只是梦的内容,阿圆怎么也记不起了。
后面的日子里,阿萝姐姐出宫寻找历练的机会,阿圆在陪过几次后,在顾照幽怨的眼神下,也只好留在宫里陪他了。
日子不紧不慢的,阿圆已经收到两次压胜钱了。
阿萝捏着蝴蝶无所事事着,这些日子里,阿萝姐姐捉了三次贩卖妇女的人贩子;阻止了四次强抢民女的富家公子;还帮助了几户农户,现在又出去了。当然这些日子阿圆,也不是完全没有长进的,她学会了射箭、骑马、投壶和蹴鞠,说起来她的绣球花就叫蹴鞠呢,也不知道当初怎么会取出这个名字。
还有一点!就是她见识到,顾照哥哥和韩然哥哥是真的感情很好!同吃同睡就算了,好到现在她一个人被撇在这里,顾照哥哥又跑去看韩然哥哥舞枪去了。哼,当初秋鄢姐姐日日练枪也没见他去看,现在还跑过去要练起来了。
正腹诽着,就看见顾照哥哥气冲冲的回来了。阿圆看着明显心情不佳的顾照哥哥问道:“顾照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不是和韩然哥哥练枪去了吗?”
“别和我提那个笨蛋,他也不看秦国的兵力有多少,韩国又有多少,这样子他还要上阵?!他那个废物父王就知道在那喊,一有事就让他上,就他傻,也不知道推一推,真是气死我了,笨蛋笨蛋!”
“要打战了吗,兵力不够的话可以去找其他国家借吗?我不知道这些,顾照哥哥你别急,一定有办法的,我陪你好好想想。”阿圆本能的对战争充满了抵触,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已经向赵、魏借兵了,只是赵国现在不比以往,过多的胜利已经冲昏了他们的头脑了,我还得想想办法才行!”顾照冷静下来,仔细的分析道。
“要寻援兵的话只能从近处求,还得考虑距离。”阿圆也补充道。
“有了!阿圆,我去找韩然了,过会儿我再和你解释!”顾照突然想到什么,留下一句话匆匆离去。
阿圆看着顾照哥哥离开的背影,他骂韩然哥哥笨蛋的时候掩饰不住眼里的担忧,阿圆只希望战争快点过去,他们都能好好的。可她也知道,战争,必定会有所伤亡,有所牺牲。可她真的不想看见那样温柔的韩然哥哥和顾照哥哥,那样幸福的他们,受到伤害。
傍晚,阿圆在宫门口等着阿萝姐姐回来。韩然哥哥在忙,顾照哥哥也不知去哪了,她只好在这儿等着阿萝姐姐回来。
从拱形的城门斜斜洒下的余晖里,阿圆捏着手上的草蝴蝶,低头玩着手指,少女向来流光溢彩的眼眸,此刻却黯淡了下来。她一半在夕阳下,一半藏在阴影里,周身环绕着众多的愁绪,显得似远似近。
阿萝回来,一眼看到的,就是阿圆抓着的草蝴蝶和埋下的头。
阿圆还没抬头,就感受到的,是阿萝姐姐搂过来的手,和怀抱。
阿圆的难过焦急突然就被抚平了。
往回走的路上,阿圆将那只草蝴蝶还给了阿萝姐姐,手上的位置被阿萝姐姐的手占据。
阿萝静静听着阿圆讲述她的一天,在听到线报说秦国要对韩国开战后她皱了皱眉,后面听到说顾照已经消失很久眉头更是深深紧锁着。
“……就是这样,我很担心顾照哥哥和韩然哥哥,但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也帮不上忙。”阿圆担心的低低的叹了口气。
阿萝摸了摸阿圆的头,说:“阿圆,你还记得我们在楚国听那位大伯说楚国战争胜利吗?”
阿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阿萝姐姐突然提起这件事,但还是点点头,说:“记得。”
“我要是说,我来人间前就知道这件事了,是不是很难以相信?”阿萝姐姐神色凝重。
阿圆被这句话惊讶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又听见阿萝姐姐说:“在我来人间的前几日,我日日都做梦,梦里正是人间,但我一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许多的事情。之前我都以为那只是梦,后来那天那位老伯说起时,我才发现居然是真的,我们碰到的许多东西也都和我梦里一一吻合。这次韩国的危机也出现过,只是,原本应是两年后,并且不是秦国攻打韩国,是赵魏联军,而秦国来救援。我不知道这些为什么会改变,但我能笃定,我梦里的那些,才是真的。”
阿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好几次想说些什么,最后神色变了又变,才道:“阿萝姐姐,我信你。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呢?”
阿萝也低头思考着,良久才说:“这样吧,这次的变数主要是由秦国的突然袭击引起的,我去调查一下。为了防止其他国家也出现这样的问题,阿圆,我需要你帮我调查这两年里各国发生的大事,我要一一排查。”
阿圆点点头,又忍不住说:“阿萝姐姐,答应我,你要安安全全的回来好吗?不要消耗太多灵力,有变数就用小黑珠和我联系。”
阿萝神色温柔了下来,用头轻轻蹭了蹭阿圆的额头,道:“我保证,你后日起床就能看见我。还有我想和你说,别用自己的善良惩罚自己,别觉得自己没用,你这样说,那些因为你才拥有快乐的人,不就显得可笑了吗?
她说的那样笃定,阿圆的那句真的有这样的人吗,就突然说不出口了。
“所以不要觉得自己没用,这样的话,有人会伤心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的等我回来。”阿萝姐姐蹲下身来,一边揉揉阿圆的头。
阿圆点点头,心里有种莫名的情愫将她淹没,全身发烫的羞怯。
这就样告别了阿萝姐姐,夜晚阿圆就叫来相熟的侍女,询问阿萝姐姐交待的事,记成册子,只有类似于战争和祭祀这样的大事,其他的侍女们也不知道了。阿圆准备明日继续去问问其他人,她想尽量的去做些什么。
把册子放在枕边,阿圆在朦朦胧胧的疑惑中睡去。
时间就在略微紧张的忙碌中过去,第二日的下午,顾照哥哥终于回来了。
他眼下青黑,像是一直未阖眼。
他走到阿圆面前:“阿圆,我去楚国见到秋鄢师姐了。然后我向楚国借兵了,但韩然他不知道,因为他不同意,可我为他掐算,那是必败之战。我不能让他这样……”说到后来,他的神色晦涩不明。
“也是啊,秋鄢姐姐也来了,那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呢?”阿圆听着,有点惊喜的问道。
“她在楚国似乎有官职,只说后面有机会过来见我们,还是她帮我求见的楚王。”顾照哥哥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那太好了,有秋鄢姐姐的帮助,楚国一定会借兵给我们的。”阿圆说道。
顾照哥哥伸手遮住眼睛,良久才说:“我只是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只是没办法看着他受伤,毕竟,我还要报答他的……”
“阿圆,阿萝又出宫去了吗?我现在分身乏术,你记得和她说,我总觉得楚国有点不对劲。我现在不过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顾照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出声。
阿圆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阿萝姐姐的行踪,只好连忙点头,然后又想反应过来似的问道:“顾照哥哥你不自己和阿萝姐姐说吗?”
“我还得去看住韩然,不然他会太拼命的。”顾照说完站起身,朝外走。
“顾照哥哥,你不歇一会儿吗?”阿圆连忙喊道,在人间没有灵力的滋养,他们也和普通人一样需要休息。
“不了,你哥哥我天生丽质,不歇也美。”顾照挥挥手,走了。
在当时,阿圆只觉得这是一如往常的无聊一天。但后来她独自一人,站在时光的洪流前,才后知后觉到,有些事情,在这一天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阿圆看着又只剩自己一人的房间,只好把册子翻出来,出门继续调查去了。
第三日,阿圆醒的很早,睁开眼就看见枕旁的册子不见了,她焦急地冲出去,却发现房间的茶案旁坐着,一个正低头查看书册的人。
“阿萝姐姐!”阿圆惊喜的望着眼前的人。
“阿圆,你醒啦,怎么没穿鞋?书册记的很棒呢!”阿萝姐姐一如往常的温柔的笑,去给她拿来了鞋子,蹲下来准备给她穿。
“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阿圆被这个动作吓得被口水呛到,连忙自己穿好鞋,穿完就愣愣的站在原地,手指不停的互相摆弄着。其实要是往常,她早就扑上去抱住阿萝姐姐了,但或许是那天听完阿萝姐姐的话后,说不出来的感觉,让她有些羞怯。
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的阿萝笑了笑,说:“怎么?不抱抱了吗?”
阿圆差点又被呛住:“不——不了,我都长大了,不用了。”
阿萝注视着阿圆泛起红晕的脸,眼眸似水的落在阿圆身上。
“对了,阿萝姐姐,你这次去查到什么了吗?”阿圆连忙又问道,这样的视线下她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是好,炙热的让她呼吸都不敢放大。感受到阿萝姐姐将视线移回手中的书册,她轻轻的呼出气。
阿萝没注意到阿圆的小心思,她在想,要告诉阿圆琥珀也来到人间了吗?但偏偏却是出现在秦国。在她指出是他提出的攻打韩国的意后时,再看不出他之前喜怒形于色的少年模样。糊弄的回答,玩笑的口吻,让她总觉得有些异样。况且她还并不明白他的目的。
她相信他不会伤害阿圆,只是现在复杂的处境下……还是等战争结束后吧。
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失神。
整理好思绪,阿萝说:“倒是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只是这场战争恐怕是在所难免了,以韩国现在的兵力获胜的可能性并不大,顾照和韩然怎么说?”
“韩然哥哥好像寻了赵国、和魏国的援助,然后顾照哥哥也找楚国借了兵,但韩然哥哥还不知道。”阿圆言简意赅的说到。
阿萝点点头:“在我的梦境里,秦国最后大败赵、魏联军。向楚国借兵的话确实更为稳妥。”
“对了,阿萝姐姐,顾照哥哥去楚国遇见了秋鄢姐姐了,但她说过段时间再来见我们。顾照哥哥还说觉得楚国可能有问题,让我转告给你。”阿圆又想起来了,立马补充。
阿萝陷入沉思,先是琥珀,现在又是秋鄢师姐,一切似在雾里飘忽不定,朦胧间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却没看清什么。她想了又想,决定等战争结束后再去调查一番。
\"阿圆,韩即将迎来战争,而只要开战,受到伤害的一定会是百姓,我不能干预战争的结果,但在这之外,我希望能尽可能的帮助更多的人。所以我后面可能需要经常外出,担心会顾不到你,所以想问你,是和我一起,还是等我回来?\"阿萝想了又想,本打算让阿圆呆在宫里,又怕她一个人孤单,就又问道。
“嗯,阿萝姐姐我知道你的担忧,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也想要亲眼看看,战争是什么样的,想要帮助那些困难的人们。自从我来到人间,我看过了许多许多的人,他们都没有我们这样幸运,可以安心的修炼,他们要为了活下去而工作、奔波、忍受病痛,承担失去重要的人的风险,我很想很想能够帮助这些人们,所以也带我一起吧!”阿圆抬起头,眼神坚定的说。
经过这些时日的调查,她更清晰的看到了国与国的纷争之间,被苦苦挤压的百姓的难处。而她在人间的时日里,也见到了许多可爱的人,她希望,她可以对这些接纳了她的人们,有所帮助。
阿萝摸摸阿圆的头,既是忧虑又是欣慰。
战争总是不可避免,韩厘王二十年,秦国大良造白起与穰侯魏冉率二十万大军,至韩国的华阳发起战争。韩国太子韩然领兵十万,赵魏联军援助十五万兵力,迎战。
秦国魏冉坐镇指挥,韩赵魏联军,由韩然统领。
一方是计谋百出,以一当十的将领和士兵。
一方是武力超群,却要坐镇后方的韩然。
两只军队泾渭分明占据了战场的两端,韩然的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落在敌方大营的位置上,营帐巍峨不动的驻守着。他回到座位上,投下一项又一项的指令,一只只军队四面八方的被派遣,然后,生死听命。
青铜矛、戟、箭、戈、弩、弓、刀、斧、盾……毫无瓜葛的人们手持着冰冷的器物,用尽全力的去伤害对方的身体,每一次攻击带出翻腾的血液,顺着士兵很快又冲上前去的脚步,淋湿每一处经过的土地。有时,一人跪在土地上,手中的剑深深的插在土地里,他的身躯已然冰冷,脊背却依然挺直而立。已经看不清他属于哪个国家,没人知道他出征之时家中为他制了几个平安符,没人知道他最后的心愿是什么,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他的身体依然挺立,他的头颅已不知所踪。
有时是一个人战斗,有时候是一群,有时候,是每一个家庭和每另外一个家庭。还有些时候,身上所穿着的衣物和战甲被血濡沫至分不清,已经分不清是敌是友的时候,只能本能的凭着对杀意的感知而胡乱挥舞着手臂。在已经崩溃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他多杀一个,他所爱着的人,活着的机会就多一分。人人如此,那到底谁又是该牺牲的那一个?
将士的铠甲坚硬,却抵不过人心中求生的欲望破开万物。
就像二十五万的联军,挡不住精心操练的二十万精兵。
就在韩然已经准备上战场殊死搏斗时,自南面来了一只浩浩荡荡的军队,挥舞的大旗上深色的楚字招摇着,一举冲入了对抗敌军的队伍里。再如何用兵有道也敌不过二十万大军的差距,且楚国带领军队的,是那样英勇无双的人。
秦国再如何兵力雄厚,也被这四国联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战局一举扭转,秦军远远逃至渭水河畔,剩下的兵士冲上前去,俘虏将士若干,大胜而归。
战争之后,则是战场的清扫,断肢残骸、内脏,阿圆在城门给流民分发补助品的时候远远望过去一眼。战车上横七竖八叠着破碎不堪的躯体,土地上绿色的小草全变成斑斑点点的红色,收拾过后,死亡的痕迹被抹除开来。铭记这场战争的人迟早会死去,只有这片土地,在夜深时默默抚慰着受伤的灵魂。
战争过后,大家都很忙。阿圆知道,韩然哥哥虽然赢了这场战争,但他的处境并没有因为这场战争的胜利而有所变化,甚至更糟。这种预感在传来楚国与韩签订的盟约里,其中一条是要求韩国太子去往楚国为质时,灵验了。
半夜阿圆和阿萝姐姐走到顾照哥哥的房间门口,在门口踌躇了片刻,这才推门而进,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阿萝姐姐了然,沉息片刻道:“可能是去找韩然了,他也需要好好的和他聊一聊吧,我们明日再来?”
阿圆想着,也点点头,两人就回房了。
是夜,阿圆被这月光扰的心神不宁,决定出门走走。走过了休憩的花丛,绕过泛起涟漪的鱼池,在廊下来回踱步的她,还是决定去往韩然哥哥那里,她实在有些担心。
房中果然烛火通明,阿圆想,走至门口,阿圆敲起房门,却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所以这就是你之前为什么不同意向楚国借兵的原因吗?”顾照哥哥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甚至很冷淡,认识他这么久,她从未听过他那么冰冷的语气。
“阿照,我原本想着就这样亡国了,那也许就是命。有你,我才能坚持下来。”衣物摩擦的声音,什么东西被碰撞,被挥开又蹭上去的声音。
“只是,我要为我的国家和子民,再争取一点东西,尽我的能力。”他又说道,话语里有种沉甸甸的让人难过的魔力。
接着是沉默。
“你那样想的时候,有考虑过我吗?”良久,顾照哥哥才说。
“韩然,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自私吗?”
“你说这些,不残忍吗?”
“我呢?我们呢?你就不想想我吗?你到底……到底,到底把我当什么?”
“我……我还,我还没有报答你呢。”
他声调越来越高,像是嘲讽。阿圆听到那些挑衅的话,与顾照哥哥心碎的声音一同传来。问出那句话时,却低到极致,像是在喉咙深处滚动,抑制不住的一字一句地往外吐,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最后却低低的听不清,飘进尘埃里。
“阿照——”戛然而止的话被拥在一起的人拦住了。
“那你就报答我。”
顾照哥哥沉默。
“我的愿望就是:我希望,我离开后,顾照不要再来见我,不要再管我。回到他有湖泊的家,好好修炼。”韩然的声音,在烛火的照耀下,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十分的悠远。
站在门外的阿圆一怔。
“你果然知道……”
“我不在乎!阿照,我只希望,你要记得我,就像今日这样,记得我的愿望。”
“……韩然!你个狡猾的大笨蛋,为什么不让我帮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顾照哥哥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阿照,这是我的国家和人民,我享受着他们的奉养,却没能保护他们,已经是我的过错了。你知道吗,那天,我是存了死志的,谢谢你,没有放弃我。这样就可以了,这已经是我们努力后,最好的结果了。”
剩下的声音都被韩然哥哥拥进了怀里,还有声音的主人。
阿圆在这夜色茫茫中回去了,没有惊动任何人。她只是沉默着,安静着,沾湿了枕巾。
随后的日子,一切都像往常一样,顾照哥哥甚至和阿萝姐姐说,很快就要离开韩国,他的历练完成的差不多了。
阿圆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也许这只是她杞人忧天,或许,是种征兆。
韩然哥哥坐上马车的那天,顾照哥哥也想要上车,但是被韩然哥哥拒绝了。
韩然哥哥说,放肆。
顾照哥哥说,太子殿下,慢走……
顾照哥哥说,他想一个人静静。
顾照哥哥说,他也去收拾行李了。
顾照哥哥说,阿萝,去后山,帮我救他。
顾照哥哥说,阿圆,对不起,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
……
后山有个昏迷的人,他失去了记忆,头上是阿萝姐姐送给顾照哥哥的簪子,没看见顾照哥哥,这人的神态和声音与韩然哥哥一样。
阿萝与阿圆把他安置在一家客栈里,没看见顾照哥哥。
第二日,那人与阿圆和阿萝辞别,问他的打算,他说:“我也不知要去哪,一边走一边找吧。”
他说“如果硬是要说的话,我想找一个,有一片大的湖泊,湖泊里有盛开的莲花,湖泊旁有颗枫树,树上挂着长长的绿萝,冬天赏梅,秋天看海棠,画玉兰……我还想,养一盆水仙。”
顾照哥哥还是没有出现。
“哎呀,应该很难有这样的地方吧,不过就是莫名的很想要看一看。”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好像总有这样的声音。”
“我走啦,谢谢你们两位的照顾,后会有期。”
阿圆和阿萝还在韩国,在等。
过了五日,才传来消息,质子韩然才进入楚地,就遭遇了刺杀。
再过了几日,楚国派人送来了太子的遗体。
“韩然哥哥”面色安详,手腕间串着那条阿圆送他的黑珠。
韩然哥哥的父亲派使臣去楚国谈赔偿协议了。
阿圆和阿萝也离开了韩国。
韩厘王二十一年,太子韩然,薨。
水仙花海里,阿圆问顾照哥哥,为什么不能在人间随意用灵力。顾照哥哥说:我们是世外之人,在人间是吸取不到灵力的,用完了就没了。那没了会怎么样了?笨阿圆,没了我们就没了啊。而且如果用禁术的话,是会受到天谴的,一样也会没。所以笨阿圆,要记住啊,要记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