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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独钓寒江雪 ...

  •   “比如说,柳宗元的《江雪》,写得就非常出色,比许多歌功颂德、树碑立传、赞美夸耀的诗要强一万倍。”Y君强调道,他举的例子非常好,说服力太强了,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了。
      “千万孤独!”刘艳一丝不苟地说道,神情颇为严肃。
      她是不是由柳宗元写这首诗时的孤寂苦闷心境,想到了自己目前所处的尴尬窘迫境地?我想,大约,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她其实是个心思十分细腻的,或者说非常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尽管她比我稍稍大了那么几岁,各方面的经验也比我要丰富一些。哦,好吧,但愿是我闲着没事想多了,但愿她没有这个较为悲情的心思,但愿她只是单纯的对古诗的领悟能力比较强而已,但愿她并没有顺着这首千古名诗想起别的不开心的事情。我祈祷她过得比谁都好,至少是比我要好,真的,好人就该有好报,不然的话这个世界真有点说不过去。
      “对,确实写得不孬。”周坤道,然后又挠了挠头。
      他既然动脑子了,当然要用右手给脑子一个小小的奖赏了。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我在心里把这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江雪》默默地念叨了好几遍,同时尽情地想象着那种冰天雪地、万籁俱寂、傲岸清高的孤寒场景,一种我根本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和细致形容的稀世场景。
      这首诗句句写景,句句抒情,情景交融,浑然一体,使得作者身上所具有的那种特立独行、隐逸淡泊、傲然不群的宝贵品格特征跃然纸上,异常凸显。特别是诗的前两句,字字无雪,却又处处见雪,写法虽然简洁古朴至极,但是其在不经意间所营造出来的绝美意境却是直击人心和震撼有力的,艺术感染力极强。至于后边两句就更不用说了,因为单凭我的本事是绝对说不出来它究竟有多好的。没错,有些文学作品虽然字数很少,但是确实已经美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惊人地步了。这种已然达到极致境界的美,世间绝无仅有的美,简直叫人叹为观止的美,我在欣赏和品味它的时候真的会感到窒息。
      我不想再说它了,万古长青的《江雪》。
      我想说的是,《江雪》就是比《留客中行》写得好。
      同样,《逢雪宿芙蓉山主人》也比《留客中行》写得好。
      所以,Y军、周坤和我都一致认为,单从审美学的意义上来讲,不涉及其他的特别是人文、政治、习俗等方面的因素,实际上叫苍山比叫兰陵似乎要更好一些。尤其是Y君,他铁定是这种可能不怎么惹人喜欢的极少数意见的坚定支持者。当然了,我们是不约而同地这么认为的,并不是谁影响了谁,更不是谁受了谁的影响。
      再好的话,说多了没意思,况且声音大了也不一定有道理,反正这种事情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自然不懂,想要居中完美地调和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也没必要非得是哪一方说服哪一方,我觉得在抱着求同存异原则的基础上默认既定事实或许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说句玩笑话,我们的这种非主流意见在很大程度上就像贾浅浅女士的诗一样,绝对属于“或可自赏,莫付流觞”的行列之中的。
      “把临沂的苍山和日暮苍山远中的苍山联系起来,确实是一件妙不可言的事情,但是这种想法或者做法面临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苍山的确不是芙蓉山,这是没法解决的硬伤。但是,我追求的不是这种现实意义上的对还是不对,即那个山是不是这个山,而是非常单纯的完全美学意义上的事情。换句话说,在这里,在这个问题上,我只关心理论上的事情,不在意其他的方面。总而言之,一句话,我就是认为苍山比兰陵更动人,我并不认为兰陵二字有多好听。当然了,我是举双手支持苍山改名叫兰陵的,这个毫无疑问,因为绝大多数人的意见必须得到最大程度的尊重和支持,这是大的原则问题,不能模糊,更不能含糊。不过我想说的是,虽然滔滔江河奔涌不息,一路高歌,一路向前,最终汇入浩瀚无边的大海,但是这并不影响涓涓溪流在山涧里蜿蜒跳跃,并入江河。我的意思是,我的意见还是我的意见,永远都是我的意见,并不会因为别人赞同与否而有所改变。与此同时,当我该支持别人的意见时,我还是会坚决支持别人的意见的。这个完全不用担心,其实我这个人还是非常值得别人信赖的……”他喋喋不休地说道,仅从形式上看都有些婆婆妈妈的意味了,这似乎意味着他说话所采用的具体形式已经严重损害他想要表达的核心要义了。
      “这个,其实并不冲突——”末了,他又追加了一句。
      我明白,他主要的意思还是对我说的。
      因为,这种话周坤绝对是不喜欢听的,他自己平时从来就不用这种独特的方式说话,就更不要说听Y君这样讲了。说句更实在的话,他不认为Y君在装腔作势和故弄玄虚那就很不错了,别的较为正面的评价就更不要奢望了。这就好比一个不喜欢喝羊肉汤的人,同样也不喜欢看别人喝这玩意。刘艳虽然愿意听,这一点我能肯定,但是她心里多半也是有点不同看法的。我说过,她不是随便盲从的人。
      大家都不再说话了,因为又一道美味可口的热菜上来了。
      这道刚爬上桌子的热菜严重地打乱了我们的聊天步骤,因为女服务员的热情简直有点过分了,她表现得太淳朴善良了,太宽容厚道了,尽管已经开饭店多年了,依然摆脱不了山里人特有的优良秉性,搞得我都想留下来在这家饭店里干服务员了。而更为关键的是,周坤借此机会还问了她几个相当有意思的问题,我之所以说是相当有意思,是因为这些问题即使后来知道具体的答案了,其实也都是些无所谓的没多大价值的事情,叫我说根本就不值一提嘛,就是说一点也不吸引人。是的,他用规规矩矩的甚至是颇为严肃的语气问了人家一些完全无关紧要的微不足道的问题,比如说,“你们平时生意怎么样”,“你是这个村里的人吗”,“你们这个村什么时候拆迁”等等,单单是这些就足够让我感觉异常开心的了。我想,这个房间里少了谁都行,唯独不能少了可爱无比的周坤同学,否则的话整桌子的菜都没必要上了,刚才被我们费力赶走的那只苍蝇也没必要飞进来了。
      如此一来,我们只能接着说一些毫无营养的时事新闻了。
      “哎,我昨天晚上在抖音上看到一条很有意思的新闻,”周坤容光焕发地谈道,两个嘴角都洋溢着重重的微笑,和绝大多数纯洁而高尚的男人一样,他对这种花边新闻的兴趣总是大于对工作的兴趣,让人不禁以为他平时的工作可能他过枯燥无聊了,“一个男的把自己的奔驰车借给他的女朋友开,结果这个女的竟然在他的车上和别的男人搞暧昧,然后,全部的声音都被车上的设备录下来了——”
      “嗯,我也看到了。”刘艳咋呼道。
      不用说,Y君和我也看到这条奇葩新闻了,既然这是一个泛娱乐化的时代,既然我们都躲不开被大数据精准锁定的命运。
      “人心和太阳一样,从来都不能直视,结果偏偏有人非要去直视不可,最后只能是把自己的眼睛给亮瞎,然后就变得,嗯,再也没法看清楚这个原本就非常复杂多变的世界了。”Y君冷笑着说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柔顺,不怎么刺耳。
      是的,他显然并不想把自己的看法变得过于凸显了,在别人的眼里,也不想让自己给别人留下过于深刻而特别的印象。他希望自己成为一盘毫不起眼的土豆丝,安静地混杂在各种家常菜肴里面,喜欢吃的人就随意地夹两筷子,不喜欢吃的人就当桌子上没有这盘菜。
      “这就是自找不痛快。”周坤犀利地议论道。
      “或许他女朋友爱的是他的奔驰,而不是他本人。”刘艳非常机智地评论道,这话说得非常漂亮,水平也很高。
      “我觉得啊,如果这个可怜的男人是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到他女朋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的,那么,这未免也太搞笑了。”Y君非常坦荡地嘲笑道,并不觉得新闻里那个倒霉蛋值得他同情。
      “或许是爱情蒙蔽了他的双眼。”我开玩笑道。
      “不,这里边根本就没有爱情。”Y君反对道。
      “如果他们之间真有爱情的话,那么,那个女人怎么会开着他的奔驰去和别的男人偷偷约会呢?”他冷冷地补充道,嘴角挂着淡而又淡的十分谦卑的笑意,看来在内心的最深处他对这个话题还是非常感兴趣的,他或许以为如果是我们两个私下里单独谈论这个小小话题的话,那么整个过程可能会变得更加有趣,就好像开着男朋友的奔驰去约会的女人是我,而我去约会的对象是他一样,事后给我们留下的粉红色回忆也会变得更加醇厚和甜美。
      果然,人心不能直视,连我都迅速地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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