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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感谢宴 ...

  •   9月26日,周日,本该上班的日子,Y君没来。
      次日一早,他那主打色调为灰黑色的身影就赫然出现在单位的走廊和办公室里了,他老人家终于能够正常上班了,我终于能够正常见到他到真身了。为此我不禁欢呼雀跃,暗自鼓掌,默默加油,觉得天也亮了,云也白了,风也柔了,就连洗刷间的水龙头里流出来的自来水也变得清澈无比了。此刻,今日,这几天,我真想放声歌唱那首脍炙人口的儿歌《咱们从小讲礼貌》,即使有人凑巧听见了也不怕,全然不怕,而且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羞怯和害臊多,不在乎别人说我童心萌发,有意装嫩,因为只有它的独特曲调和歌词内容才能恰到好处地表达我现在的美好心情,而不是别的什么流行歌曲能够轻易地代替它,毕竟是一歌一心情,一曲一世界。
      “晨风吹,阳光照,红领巾,胸前飘,小朋友呀,欢欢喜喜进学校。见了老师敬个礼,见了同学问声好,老师您好!同学你早!团结友爱心一条,团结友爱心一条……”
      这首旋律优美的积极向上的历史悠久的儿歌,我差不多哼唱了整整一个上午,别人只是看见我面带微笑,和往日相比显得异常和善可爱,却猜不透我因为什么而高兴,以及心里又是哼唱的什么有趣的小曲儿。我就喜欢有一些实际上价值不大的细究起来原本也无所谓的小秘密不为人知,不被大家轻易地猜透,我还特别喜欢别人总是对我感觉比较好奇的那个有意思的劲头。一句话,我喜欢被人琢磨而又不被人琢磨透的感觉,只要我心情愉快,并且有此等心理需要。
      在早上和正午之间,Y君奋力地压抑住内心的喜悦之情,安安稳稳地提出要请客,请周坤、刘艳、牛海和我小聚一下,算是感谢前段时间我们一块去看望他的老父亲。事前,因为他来得比较早,他已经把我们当时去医院时给他的钱全部给退了,都压在我们各自的办公桌上了。他既然决意不收钱,这是很显然的事情,那我们和他也不好过于客气了,再来回推让的话就显得有点假了,于是我们只好收回那个原本代表着我们的一份心意到钱了。这是我原来怎么都没想到的,我压根就没想过他还会把钱给退回来。我虽然年龄不大,远没到老态龙钟的耄耋之年,没有充分的资格说什么“活久见”,但是确实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收了人家的钱居然还能退回来。
      这个看似寻常和轻松的举动,嗯,着实有点意思,非常值得我好好学习和认真借鉴。我当然不是指收完人家的钱再给退回去这个具体的做法,这个做法只是“术”的层面,在事物的属性上还比较低级,对于我这种不太善于深入思考问题的人来讲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是说要原原本本地学习他这种不贪财的精神和劲头,并在今后漫长工作和生活中切实做到融会贯通,学以致用,这才是“略”的境界,属于比较高级的东西。当然,我要想学到位,学到精髓,学到以不变应万变的高超程度,需要克服的困难还很多。这个事情总起来看呢,就像有的医德比较高尚的做事比较圆融的医生,在做手术前被迫收了患者家属的红包,然后转头就把那个钱给充到患者的就医账户里一样,既能做到让患者家属放心,又能做到一尘不染,两袖清风,不违背医院里的各项规章制度和医生的职业道德。
      中午吃饭的地方就选在巨山南边的一个小型农家乐里,在巨山街道东巨山村的东边不远处,就餐环境还算比较优雅别致,饭店的名字叫“绵羊石土菜馆”,人为制造的乡土气息颇为浓厚,大门口的上方悬挂着一个很大的木制招牌,招牌上刻的深蓝色大字应该是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书法爱好者写的。Y君在去的路上就给我们解释说,因为巨山脚下的东南方向是一大片连绵的绵羊石,所以这个饭店就叫“绵羊石土菜馆”。绵羊石,当地老百姓又叫卧牛石,从它们的名字就能猜到它们的长相,乘车路过这片区域的时候我约略地看了几眼那片自成一体的石头阵,它们给我的感觉确实比较壮观和震撼,真的像是一大群绵羊在低头吃草或是一群老牛卧在那里休息。
      我在进饭店的时候想,这家饭店叫“石海酒家”也不错啊。
      酒,照例是不喝的,白酒啤酒红酒都不喝。
      这个饭局是从一个小小的笑话开始的,是Y君抽空讲的。
      “当地有句名言比较流行,不知道恁都听说过没有?”待众人都依次落座之后,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时机把握得还算恰当。
      “我的哥唻,你说就是。”周坤催促道,他就是沉不住气。
      “这句话就是,有些人说起话来总是东句(巨)西句(巨)的,没个准头气,办起事来总是东拖(托)西拖(托)的,没个日月。”Y君按周坤的要求解释道,然后就等着别人发表意见呢,他这个人平日里就算再深沉,再稳重,也还是有几分好奇心存在的。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刘艳劈头盖脸地问道,脸上虽然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毕竟今天的心情很好嘛,可是脾气却越发见长了,俨然不是当初的她了,足见她也是个有个性的可造之才。
      “既然是当地流行的话嘛,那肯定是和当地的情况有关的呀,要不是能这么说吗?要不然能在这个时候说吗?”周坤斜着头且乜着双眼插言道,还是他聪明,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或者接近说到点子上了,而且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情况了。
      “哦,我知道了,我可能猜到了——”刘艳赶紧满面堆花笑吟吟地说道,她这回总算是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了,就算没完全猜准,也有个八九分了,可见她的智商在多数情况下都是高于周坤的,只是因为她是个在平时必须得表现得比较矜持和含蓄的女同志,所以也就不好意思随便超越自己的上级罢了,众所周知,不分时间地点就肆意地秀智商并不是给什么多好习惯,八成是要吃亏的。
      “你们看看呀,咱吃饭的地方属于巨山街道的东巨山村,那么,西边肯定有个西巨山村呀,所以这个‘东句西句’,肯定指的就是东巨山和西巨山了,对吧?”她叽叽喳喳地说道,就像一只从春天穿越过来的花喜鹊,眼下秋天的气候正好适合它纵情欢唱。
      “聪明,我都忍不住要佩服你了。”Y君略显暧昧地赞赏道,名义上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而实际上也是这样的。
      “至于这个‘东拖西拖’嘛,我觉得指的应该就是西边的东托村和西托村了,对不对?”她一边异常兴奋地说着,一边拿一双不太标准的丹凤眼欢快地瞧着Y君,热切地想要从他那里再次得到肯定的意见,一种类似于一锤定音的最终裁定。
      “正解!”Y君高兴地回道,一举了却了她的心愿。
      “哎,我记得好像是托前村和托后村啊。”周坤突然插言道,稍显厚重的嘴唇分别向上下两个方向翻卷这,眼神里满身一片热烈期待的光芒,他话未出口之前,就已经着手迎接后续的反馈形势了。
      “噢,也有可能,我也弄不很准。”Y君立马说道。
      “那就是‘前拖后拖’或者‘拖前拖后’了,对吧?”刘艳跟着嬉笑道,心情相当不错,她脸上所流露出来的那份自信和神采,显得她在我们这个小圈子里的地位又提高了一些,尽管这个小圈子是极其松散的,而且其中也绝对没有什么谁高谁低的概念。
      “反正意思都一样。”Y君微笑着调和道。
      我深切地知道,他现在之所以表现得较为轻松和愉悦,整个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完全是因为他的老父亲已经彻底脱离苦海了,不再被世间的病痛所折磨了,而不仅仅是因为他本人和他的小家庭也同样得到解脱了。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纵然是再有孝心,再有耐心,再有恒心,一旦伺候老人的时间长了,恐怕也会心有所累且情有所厌的。他是人,不是神,自然也拥有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躲不开的烦恼和伤心事。不过非常幸运的是,他的老父亲并没有拖累家人太久。他曾在事后好几次极为动情地给我说起,眼中似乎还噙着清澈透亮的泪水,说他的老爹其实是个世间难找的明白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好心人,更是个把儿孙的幸福一直都挂在心上的人,他太想他老人家了。
      我也深刻地明白,或者我必须深刻地明白,因为这是我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的责任和义务,既然我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即他脸上所堆砌出来的些许笑容是专门给我们这些外人看的,他眼里沉默不语的泪水是专一放在夜晚奔涌流落的。他从来就未将这两件在他看来性质完全不同的事情混为一谈,不分彼此,他是个貌似有些糊涂的明白人,晓得它们各自不同的重点和意义。万事他都习惯于将它们放在心底,而不是毫无原则地向外人随便展示,除非迫不得已。只有情势到了不得不说的最紧急地步,他才有可能稍微吐露一下拘禁他在心里的苦衷,就是这样,那还得看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是不是真的有资格听他倾吐心声。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一个相当挑剔的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走进他的心灵深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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