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君，请接受我纸做的青春》常山渐青

105、只留清气满乾坤

　　雨淋坟，出贵人。
　　9月25日，周六，天降滂沱大雨。
　　这天，Y君家出殡，埋他老父亲于祖林。
　　从第二天一早的新闻中可以看到，这天晚上，孟晚舟女士在结束了被加拿大方面野蛮实施的近3年的非法拘押之后，乘坐包机抵达深圳宝安国际机场，顺利回到祖国大怀抱。当时，停机坪上的欢迎队伍拉起了“欢迎孟晚舟女士回国”的横幅，并在现场高唱《歌唱祖国》，场面颇为震撼和感人。这是可以记入史册的一幕。
　　这日，从早到晚，每一分每一秒，我过得都很清闲。
　　上午，我到薛城街里逛街去了，主要是在万达广场里。
　　在骑着我的小电动自行车悠哉悠哉地前行时，我偶然发现路边有一块巨大的广告牌显得有些与众不同，于是我便停下来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好好地欣赏了它一番，虽然我并没有下车。
　　广告牌的尺寸很大，外观看着也挺高端大气的，它的块头怎么着也得有个1.5米高，2.5米长吧，这还只是最保守的估计呢，或许它的实际尺寸比这还要大上一倍也不止，虽然我没拿尺子去测量。其钢铁焊接的长方形框架是公交车站台的一部分，整个公交站台由3块这样的广告牌组成，上面外加一个长方形的大盖子。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
　　吾观夫广告牌之胜状，全在于右下角一大枝傲雪蜡梅也。
　　这枝花朵鲜黄而晶莹，枝条干瘦而遒劲，风骨飘逸而洒脱的蜡梅占据了整幅画面的一小半左右，不经意地从右向□□斜着下来，枝梢恰好伸在画面中间的底部，可谓曲折有度，疏密相间，韵味别致，气息不凡。十来个淡雅玲珑的花朵上，还有整段灰褐色的枝条上，悄然浮着淡淡一层雪花，那雪花看着很有大写意的趣味，不像是拍照得来的。这显然是一幅具有唯美风格的写实照片，但是远看又像是一幅意境超然的水墨国画，花朵的艳丽和枝条的灰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把蜡梅的傲然气质描画得淋漓尽致，让观者不禁怦然心动，顿生爱意。更为奇特而新颖的是，广告的背景竟然是满屏的香槟色，这香槟色中又渗透了部分很少见的紫灰色，这就形成了一种看起来非常高贵典雅的氛围。不同寻常，别具一格，独具匠心，独树一帜，不落窠臼，等等，我的脑海里冒出来的全是这一类的词语。这种颇为大胆的底色，这种十分清高的主打景物，一时间直接震撼了我的心胸，有力地拓展了我的视野，在很大程度上使我的审美能力有了一个突飞猛进的发展和进化。
　　这还不算什么，最最关键和醒目的是，画面左上部用纯白色的宋体字写了一句格调十分古朴高雅的古诗：
　　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漂亮，精彩，独特，不凡，叫我耳目一新，心灵为之一震。
　　见惯了那些普普通通的整整齐齐的从上到下都严格统一的极为规范的标语口号，看多了那些形形色色的总是没好歹地夸耀自己或自己产品的商业广告，突然看见这种清新脱俗的风格迥异的另类广告（尽管此时我还不知道该广告的用意究竟何在），简直让我瞬间就有了登堂入室和脱胎换骨的奇异感觉，同时也让我知道了什么叫清流？
　　看，这就是典型的清流！
　　当然，这也是不俗，也是真正的有文化的举动。
　　我窃窃地想，要是整座城市都能广泛地采用这种优美典雅的广为人知的古诗词来进行精心装扮和修饰的话，那么肯定比现在所普遍采用的各种形式的常规手段其宣传效果要强许多，也高明许多。比如说吧，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要教育大家节约粮食，爱惜农民的劳动成果，就用“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或者“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这样的诗句，要鼓励学生们积极上进，奋力拼搏，努力读书和求知，就用“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或者“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行成于思而毁于随”这样的诗句，要描写本地的人文环境好，吸引力强，就用“正是枣庄好风景，花开时节又逢君”或者“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树阴里白沙堤”这样的诗句，要说说本地的自然环境好，生态资源丰富，就用“榆柳荫后园，套利罗堂前”或者“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这样的诗句，这样做多好啊，多显得有文化底蕴啊，而且一点都不生硬，极富亲和力。
　　有幸看到这样一副精妙绝伦广告，我确实不虚此行。
　　一个字，好！
　　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又何须再发声？
　　不须发声，却又发声，若要发声，只有《王风》：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诗经》的魅力自然不用多说了，世人皆知。所以，我觉得，做广告的时候若能多多地引用一下《诗经》里面的东西，哪怕是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里的一些著名的东西，哪怕是较为机械地直接引用，那个效果肯定也是没得说的，几乎一定会取得巨大成功的，虽然成功的定义目前还不确切，或者是众说纷纭，不能统一。
　　所以，方才，我很随意地就想到了《诗经》里的《王风》，《王凤》里的《黍离》，还有其中的最著名的句子，“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因为我一直都以为古诗词的影响力还是非常强大和深远的，而且还是属于“润物细无声”的那种类型。
　　那么，我心忧什么？
　　我从来都不喜欢把内心的所思所想告诉别人，我总觉得别人听不懂我的意思，看不穿我的想法，理解不了我的心情，因为他们没有我的经历，他们不是我，他们有他们的经历，他们是他们，我和他们之间永远都隔着一堵墙。
　　他们不知道我心忧什么，我自己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不愿意马上说出来，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或许在不经意间就说出来了。是的，我不喜欢刻意去做一件事情，哪怕是简单地想象一下我不得不说的那种可怕状况，我就会把嘴闭得更紧，生怕自己不小心真的说出去了。如果我开心了，放松了，想说了，我自然会说。
　　还有，究竟什么样的人才算是“知我者”呢？
　　我举个例子就好理解了，就像Y君这种人，他就是最正宗的“知我者”，关于这一点，我非常肯定。当然，他本人是不知道这一点的，而且我也没必要向他点明或说穿。
　　剩下的人，全都可以纳入“不知我者”的行列。
　　如果有人不乐意这种划分，说我有意地偏袒Y君，不知好歹地向着他，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他，向着和维护着他这样一个其实也无所谓的人，那么，我对此一点也不在乎。
　　我虽然在主观上不想做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人，但是并不畏惧在客观上成为一个特立独行的女人，尤其是成为一个特别容易融化和虚化在别人眼里的特立独行的女人。
　　又或许，根本就没人在乎我呢，是吧？
　　天下自作多情的人不计其数，我也许就是其中一个。
　　别了那副异常喜人的极具时代特色的注定要流芳百世的漂亮广告牌之后，我继续潇洒地骑行在宽阔平直的黄河路上。向西，向西，一路向西，向着心中的万达广场，那一处有名的市井繁华之地。穿过南北方向横陈着的德仁路之后，我又很自然地想起来昨晚做的一个小怪梦。那时的我陡然梦见，出乎意料地梦见，我的一位姿色平庸的满脸皱纹的老表姐，她戴着一副老式的黑框近视眼镜（两个厚厚的镜片上似乎还有斑驳的油迹和汗渍），睁着一双迷离而又无神的眼睛，手中捏着一根寒光闪闪的一拃多长的银针，一心一意地要扎我的心口窝。她好像要从我的心脏取血，也好像要给我的肺部放点气，总之就是没怀什么好意。我仔细地寻思了一大会子，我不光向来对她这个人印象甚好，觉得她是个十分难得的好女人，尽管她长得着实不怎么漂亮，而也和她没什么过节，不知道她这一次为什么非要扎我不可。在昏昏然做梦的时候，我当然不知道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梦，因而心里怕得很是厉害，很是恐慌，很是不能自我解脱，以至于醒来后半天还痴痴地回想着梦中的奇怪情景呢。她既然一定要扎我，我又确实无处躲闪，逞能反抗亦是不可能的事情，那自然要顺势向她示弱了，于是我就假装自己是一名资深贫困户，又老又贫又脏又笨，还没有半点自理能力，希望她老人家能高抬贵手，暂且放我一马。稍后，她可能觉得用那根细细的银针扎我的心口窝，还不足以使我立刻失去本就廉价的生命，所以就改变招数，从嘴里突出一团黄绿色的毒雾，试图来戕害我。说实话，我当然害怕银针扎我，但是，我更害怕那团毒雾毒我，因为银针最起码还不是太脏，还能勉强接受它的刺入，而那团不同寻常的毒雾就大为不同了，它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东西，还带着她嘴里浓浓的口气，我当然是忍受不了的了……
　　后面的庸俗情景，无聊过程，我就不再详细描述了，估计你听起来也不会多感兴趣多，我还是直接跳到梦境的最后，说说最终的结果吧，这一段或许还有点意思，值得一提。当我快要从荒唐无比的梦境中愕然醒来的时候，即我的意识能够真正当家做主的时候，一群威武雄壮的天兵天将呼啸而至，它们执刀拿枪，成群结队，杀气腾腾（哦，或许这个词语用得有点过了，但是我委实想不出什么更贴切的词语了，反正只要你能想象出那个磅礴的气势就可以了），背后是飘飘悠悠的变化莫测的七彩祥云，光凭那个势不可挡的样子就把我的老表姐给吓跑了。她老人家狼狈不堪地跑了之后，至亲至善的Y君竟然踩着她嘴里发出的那些不值钱的唠叨话笑着出现了，他右手摇着白色的鹅毛扇，就是电视剧里诸葛亮经常摇着的那把鹅毛扇，头戴一方青白色的纶巾，就是唐宋两朝的文人墨客们的头上经常戴着的那种装饰，留着一尺左右的黑色胡须，被一股纯白色的云彩托着，晃晃悠悠地向我走来，或者说是向我滑过来，好像脚下踩着静音风火轮一般……
　　唉，这算是什么梦呀？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解不透，一般都和尚道士也解不透。
　　我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啊，索性就不再去解它了。
　　倘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找Y君好好地聊聊这次的梦境，因为我不仅记住它了，而且还记得很牢靠，估计三五年之内是忘不了了。他虽然不是专业的解梦人（况且世上也没有什么专业的解梦人），不具备精深而娴熟的心理学知识，不一定能把我的梦境解析得完全到位，比较符合我的心理预期，但是我依然愿意听听他的意见，想让他躲躲忙帮我有理有据地分析分析这个梦的寓意，尽管这个我以为比较奇特和稀罕的梦其实和无数个平常的梦一样，不过就是一堆毫无意义的不受我的主观意志精确控制的思绪的碎片罢了，更何况分析没有意义的事情本身就是一种没意义的事情。
　　可是，我不介意和他一起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那么，到时候他会怎么给我解释我所关心的事情呢？这是一个比较有趣的期待，它大约存在一万种可能性，而且每一种可能性都是能够说服我的，都是我能坦然接受的，我是怀着这种预期的。做人还是要有梦想的，对吧？万一它要实现了呢？我是有过极为丰富的这方面经验的，他从来就没让我失望过，他本身就是一个免检产品。
　　几十年的老品牌，的确值得我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