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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改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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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鼻子莫名发酸,心口像是塞了团棉絮,憋闷的慌。
在苍黎境的那一年啊……
我笑了笑,轻快地告诉他:“自然是过得极好,在你未曾来苍黎境之前,我可是那儿的山大王。我在高高的树上吃梨,看苍黎境的一草一木,闲暇时漫山遍野的跑,等窈娘唤我回家吃饭。我还背着窈娘去人间,穿着她为我做的漂亮衣裙去买花……”
我想告诉他,我过得很好。
他按着心口,笑了笑,我却看不出任何喜悦的意味,他问我:“窈娘将你照顾得好吗?你吃的可好?”
我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他今日话格外的多,倒是很关心我的样子。
难不成经过今日恶斗,有了共患难的经历,他不单单拿我当救命恩花,还将我当作他出生入死的朋友?
我对他有问必答:“窈娘很好,她是我在苍黎境的第一个朋友,她曾在人间住过一段时间,会给我做很多好吃的糕点、甜汤,给我做好看的衣裙,梳漂亮的发髻,将我打扮成人间女子的模样。”
其实窈娘起初还给我做过很多荤腥类的食物,我爱吃的鸡腿,香喷喷的清蒸鱼。可自我终于下定决心那刻,我吃起了素,偏酸的糕点、咸口的蛋羹、汁水丰富的梨。第一次爬那样高的树,我两股战战,上牙磕着下牙,头晕目眩、直冒冷汗;夜里的苍黎境寂静无声,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狠了狠心,扔了夜明珠,用被子蒙着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惊醒。
我吃着从未试过的食物,做着从前害怕的事,然后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你已经是弗若了。
明筝害怕的弗若不会害怕,明筝喜爱的为弗若讨厌。
明筝死了。
这世上再无明筝,自然,以后也不会有弗若。
月光鱼娇贵,离不得吊诡林,云谏身上魔气又未完全祛除,是以我们需得在这林中多留两日。
夜间的吊诡林寂静、空幽,连风声都听不到,幸亏还有云谏,否则我非得被这个鬼地方吓死不可。
我找了两个平展的大石头,从须弥袋取出毯子摊开,好歹算是能睡人。
神仙是可以不睡觉的,但我不可以,我喜欢这个流程,而云谏身上有伤,最好也歇息一下。
当吊诡林彻底黑下来时,云谏取出了一颗硕大圆润、亮闪闪的夜明珠,一时间整个山洞恍如白昼。
我跟他没有太多的话说,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太像是对一个陌生人应有的态度,我跟在他身后,保护他,一次是巧合,是路见不平,可次次如此,他心中定然有疑虑。
可是我没有太多时间去一步步循序渐进地守护他,我只能按照天道所说的内容免他受伤。
我对他有太多秘密,多说多错,我若问他,他必问我,我便什么也不问,尽量从根源处解决麻烦。
我躺上硬邦邦的石板床,床之硬,硌得我后背疼,正在思索要不要再取床被子出来时,云谏一挥袖,空旷的地方便显现出一架床,看得我目瞪口呆。
他真厉害,居然在须弥袋里放了床。
可只有一架,我着实没脸去跟一个受了伤的神抢。
“去睡床吧。”云谏已经起身往我给他铺好的石床走去,他已施过净尘术,白衣无尘,许是今日经过一场打斗,他又受了伤,好看的眉眼显现出一丝疲态。
他长得真好看,我自有意识以来,便日日对着这副容颜,总也看不厌,我以为我能看一辈子,却没想到我的一辈子这样短暂。
“你受了伤,还是你睡床吧。”
大不了我再多铺几床被子,也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若不是云谏从前惯着,别说养这一堆的娇气毛病,我可能早就死在哪片小树林了。
“别闹,我打坐,你好好歇息吧,明日还要麻烦你去抓鱼,总不能在这样的小事上苛待我的救命恩花。”
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一听他说打坐,床空着也是空着,我看了看柔软的大床,再看了看寒碜硬邦邦的石床,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转身睡大床去。
也没什么话说,再加上累了一天,很快我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在闭上眼睛之前,夜明珠的光亮存在感异常明显,我按了按异样的心口,咕哝着困倦问他:“你怕黑吗?”
我半阖着眼,只听见他很低很轻的笑声,混在寂静的夜里像是环珮相击,煞是好听。
“不怕,怎么了?”
我翻过身,用被子将自己裹好:“那能收了夜明珠吗?光太亮,刺得我眼睛疼。”
云谏很久没有回复,夜明珠的光亮透过床帐,我用被子把眼睛蒙住,黑暗让我心安,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彻底陷入沉睡之前,迷迷糊糊听见他哑着声说了句:“好。”
我醒来时,云谏正在打坐,给他打了声招呼,我便自觉去抓鱼。抓鱼这事对我来说手到擒来,我生前跟着云谏去各种地方历练,若是见了山川湖泊,势必要去抓鱼过过瘾。仙界天厨做的再好吃,也比不得自己亲手抓的,我不会做,每每抓了便让云谏或是黎泽给我烤了或是做成其他。
我生前被他娇养着长大,死后自苍黎境醒来,一切便回到原点,窈娘未出现时,我无依无靠,一切都得自己来,饿了就漫山遍野找果子。还好天道仁慈,将我扔在瓜果资源丰富的苍黎境,让我在孤寂的环境下能有一丝安慰。
他喝了两日我熬的鱼汤,伤口处的魔气尽数祛除,伤也好的七七八八,怕引起魔界注意,我们带着神皇鼎一刻不停地赶回了天界。
他刚将我送回光明殿,便带着黎泽转身去了天宫。
我猜他定是去寻天帝。
闲来无事,我决定去云瑶宫找我的好朋友瑶华公主。
她趴在长案上,精致好看的小脸皱成了苦瓜,握着笔苦大仇深,一边嘟囔着一边抄写,丧气的模样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我站在窗扉后,不道德笑出声。
“弗若!”她看见我眼睛亮了亮,忙扔下笔,蹬蹬蹬跑到窗前,“你回来了啊?外面好玩吗?你真是不够义气,一声不吭便跟着表哥离了天界,害得我白白跑了好几次光明殿。”
“这不是刚回来就来找你了吗?走,我们去梨园找乐子。”
“好啊好啊!”瑶华原先面上的郁闷一扫而光,可也只是一瞬,她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可是哥哥罚我抄的功课还未抄完,若他来检查时看见我只写了两页,怕是要打我的掌心。”
啧,真惨,还好我已经死了,这种苦也就无须再受了。
“我帮你抄吧。”我翻窗而入,人多一些才热闹,就许重明找帮手,不许我找吗?
其实功课方面,生前云谏对我并不算严格,反而是那白胡子老头儿,非得让我背那一长串又臭又难嚼的文章,背不出便要打我手心,还要罚抄功课。我自是不愿写,就将红彤彤的掌心伸到云谏面前,再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喊疼,此招百试百灵,他便替我抄。若是云谏不空,还有黎泽,黎泽是位好师兄,那时我与云谏还未生分,关系也不像后来那么僵,我的吃住由云谏一手包办。可若是有事找到黎泽,他会一边帮我抄一边说筝儿多少还是背点吧,手心不疼吗?
其实手心是疼的,只是那时有人宠,有人疼,日子过得无忧无虑,自然不愿受一点儿苦。我以为云谏会疼我一辈子,结果却是他爱上了别的女子,而我的一生又太短。
反而是我那沉默寡言的二师兄,会一言不发地端来我喜爱的食物,然后陪着我吃。
记忆飘得有些远,我回过神,仿着瑶华的字迹帮她抄功课。
人多力量大,太子无崖又非故意为难自己的妹妹,是以我们很快抄写好,然后悄悄离开云瑶宫,直奔梨园。
瑶华真是我的好朋友,听说我要去桃园、梨园找承和、重明二位星君的麻烦时,她二话不说跟着我,真正做到了同仇敌忾。
照例将梨园闹得鸡飞狗跳,重明脸都气绿了,大抵是看见了我身旁的瑶华,上下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却还要挤出一个分外难看的笑送走我们二人。
我和瑶华咬着梨,她忽的问我:“你为何总是跟着表哥?他这次出门,没带黎泽,更没带亦欢,反而带了你。”
“因为我比他们厉害啊。”我得意地扬着头,虽然午夜梦回我都想咬着牙骂天道是奸商,可他到底成全了我。我重新化形,由狐狸变成花,神力招式更是与从前截然不同,只要我摒弃生前的习惯,再咬死不承认,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就是明筝。
我就是一年前以身为祭并死在战场的明筝。
“那你有多厉害?”小公主明显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嗯……”我沉吟片刻,“我第一次见你表哥时,他正与一只凶兽缠斗,还受了不轻的伤,我当时还在树上吃梨,顺手救下了他。”
“弗若,你真厉害!”瑶华由衷夸赞道,眨着星星眼看着我,“弗若,那你下次能把重明、承和狠狠打一顿吗?”
瑶华眸中闪烁着期待迫切的光芒,似乎恨不得我马上能付之行动。
不过……
跟重明、承和有点儿私怨的不是我吗?
那两位究竟是得罪了多少人?
不仅是整个光明殿不待见他们,就连单纯不谙世事的瑶华公主也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们一顿的模样,这属实是犯了众怒了。
“瑶华。”我吞了吞口水,“你也与那二人有私怨?”
瑶华正想说什么,忽的安静闭嘴,甚至默默后退了两步,躲在我身后,整个人如一只小鹌鹑。
“哥哥。”她小声叫道。
太子无崖?
我转身,果然看见了一袭玄衣、眉目清朗的无崖。
“弗若见过殿下。”
“你便是光明殿的贵客?”太子虽着玄衣,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贵客?
救命恩花确实是贵客。
于是我点了点头。
瑶华起初还有些害怕,出来闯祸被兄长逮个正着,便一直拉着我的衣袖,后来发觉无崖并无怪罪的样子,她胆子也就大起来,甚至还像只快活的小鸟,给无崖分享我们今日的“战绩”。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可以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