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墨余酒

8、猫（八）

　　程常安没有意识到小猫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或者说他毫不关心。但他确实是想要来带着这只小猫下楼吃饭，于是轻轻捧起她，没有想到的是，怀里的猫突如其来的就轻轻蹭了他一下，用一只猫的行径给了他一点，或许可以称之为安慰的情绪。

　　他突然觉得很可笑，毕竟一只猫为什么想要安慰他？

　　可是他向来被屏蔽的感觉此刻并没有出错，明玥轻轻蹭的那一下，与之前的撒娇行为都搭不上边，纯粹想要去安慰一个失去了父亲和魂魄的男孩。

　　像是一只鸟眷顾一朵花，怜爱她在野外受风雪，忘却自己的处境是在陷阱当中。

　　但她的安慰并没有持续很久，程常安抱着她下了不过五步台阶，就突发奇想，直接把她放到了地上。

　　“喵？”

　　她抬起头来，怜悯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消散。

　　程常安居高临下，向她示意了一下，让她往前自己走。

　　那个眼神的意思清晰可见——不是会自己走了吗，那就自己走走看。

　　“……”

　　刚刚学会了走路就被剥夺了代步权利的的明玥顿时收回了自己的感动，扭过头，一小步一小步拐下了楼。

　　算了，心疼他还不如先心疼自己，明玥想，谁还不是孤立无援呢，他失去了魂魄，而她现在只有魂魄了。

　　楼下，程母和程常安正在商量。程母吃完了饭，与程常安开始商量：“如果时间上没有更多安排的话，我们明天就去莫叔叔那里吧。”

　　程常安嚼完嘴里的食物，点点头，跟明玥有一种如出一辙的乖巧。

　　程母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上好像有瓶汽水突然打开，气泡往外冒。

　　事情应该都会好起来，她想。

　　——

　　第二天每个人都是自然醒，明玥在这一夜里一直试图去联系千鸣，想要让他把细节说得更清楚一些，可是不知为何，明明不在任务时间当中，千鸣却一直不出现，气得明玥在脑子里大骂他臭鬼，仍然没有回应。

　　“奇怪了……”

　　千鸣居然失踪了。

　　但时间不等他们，第二天一早，程常安就来房间里抱走了明玥。

　　彼时明玥因为一晚上的寻找，还正昏昏欲睡，猛然被人抱走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等她完全清醒，已经是到了车上。

　　程母他们没有透露这一次的行程，她只能缩在自己的包里，钻出脑袋看身边的程常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此刻的程常安坐在后座看着一本奇厚的书，叫明玥看着看着，就产生一种再去碰碰他的冲动。不过这样的情绪没有持续下去，在她想要伸出爪子，却只碰到一层厚厚的包壁时，她就只冷哼一声，开始可怜自己的孤独。

　　看不见城市的景色，明玥缩在包里，想要继续补眠，却也错过了程常安投过来的那一眼。

　　只是这一眼打了个转，很快收了回去。

　　风景停下，到达目的地。

　　“莫先生，打扰了。”

　　程母带着程常安，程常安抱着明玥，一同站在门口，门内是一个成年男人，长得很高，模样清润，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年纪大约三十。只是明玥从透明的包往外望的那一眼，总觉得这个人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实在熟悉。

　　这人长得……好有文字感，是个医生，还是个作家，又或者是个老师？明玥想。

　　门内的人微微一笑，与他们问好：“欢迎，今天来了新客人呢。”

　　这个声音哪怕隔了几层阻碍，都被明玥清晰收入耳中，叫她怔愣在包中，如遭雷劈。

　　所有的熟悉感一下子都找到了答案。

　　这不是，千鸣的，声音吗？

　　许久没有从脑子里听见的声音猛然出现在面前，让明玥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在包里摆出了一副呆愣的模样。

　　千鸣不着痕迹地低头看了一眼，眼中笑意愈发深。

　　这一眼没有被程母或是程常安发现，只有明玥接收到，一下子就像是对上了暗号。

　　还真是他？

　　程母很客气，但也显然是熟客：“又来打扰莫先生了。”

　　程常安没有问好，只是在场两人看着都很习惯，带着明玥就进了屋。

　　“这是我与您谈及过的那只猫，”程母指着明玥介绍，“她叫月牙，是一只还没成年的小母猫。”

　　千鸣就好像没有见过她一样，低下身子，饶有兴趣：“你好啊，小，月，牙。”

　　这姿态就好像仗着自己是个人形，颇有些得意洋洋。

　　“……喵。”

　　等这家伙回她脑子，她一定会揍他一顿。

　　一定！

　　不过从见到千鸣的那一刻起，明玥就已经发现了此次前来的目的——心理治疗。

　　程常安的魂魄丢失在科学上也许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归类在心理问题上。而千鸣不知道做了什么，钻了个空子，去当了程常安的心理医生。

　　看着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明玥冷哼一声，往看不见他的地方趴过去。

　　程常安倒是从在车上开始就保持沉默，见了千鸣也不说话，点点头进门，就带着明玥去属于自己玩耍的地方。

　　透过一道门，正在无聊的时候，明玥突然感到神识一动，外面的声音渐渐入耳，千鸣和程母的谈话变得清晰可闻。

　　她看了眼正在自己看书的程常安，判断了一下，觉得他应该不需要自己，状作困倦趴下，实则开始倾听门外的声响。

　　门外，程母放下一杯茶，茶杯碰到茶几上：“莫医生，如你所见，牙牙还是很沉默。”

　　如果说是内向，程母完全不会担心。但他们都清楚知道程常安到底经历过什么，也见过开朗的他，就不得不对此产生一种重视。

　　千鸣没有完全去应和，与她道：“其实我们也很容易看出，他此刻有了自己关心的对象，这很好。”

　　“我知道这很好，”程母突然语调高了一点，透露出兴奋意味，“您知道吗，他之前说话了，与我对话了，不再是说‘一切都好’。”

　　“莫医生你知道吗，他甚至会给那只猫取名字。”

　　“您知道吗……”

　　程母的兴奋甚至有一点失控，千鸣沉默地听完程母所描述的这一段，不知道表情，但是想必又是那样几近完美的微笑：“真的吗，如果能够有变化，就算得上是个好兆头。”

　　“这一切都很好，你不要担心。”

　　程母像是被安抚下来，千鸣等待了一下，去拍了拍程母的肩，接下来只有程母啜泣的声音，却不能听见千鸣的反应。

　　“谁不喜欢，你不喜欢？”

　　千鸣曾经说过的话突然又在明玥脑海中响起来，她愣了一瞬，突然感觉自己像是窥探到了什么心事，或者是曾经看过的古老港片中讲述的聂小倩与宁采臣。

　　这样的想法让她此刻即便是缩在一边趴着，耳朵也露出了马脚，一动一动的，透露出主人的心虚。

　　“如果说那只猫可以帮得上牙牙的话，”不知道为什么，门外的声音突然像是一对担心的年轻父母，千鸣低声安慰着眼前的程母，看不见的眼神想必是全然温柔或者冷漠，不然不可能有这样柔软的语调，“可以让牙牙多和那只猫接触一下，如果找到他变好的症结，再跟我发消息就好了。”

　　“莫医生，这太麻烦你了。”

　　“洗手间就在进门的右手边，一会儿去收拾一下吧，不能让牙牙看见。”

　　“嗯。”

　　程母实在是太累，起身乃至行走的声音都有些拖沓。千鸣始终就坐在沙发上，想来也在思考。

　　神识断开，千鸣切开了两人方才的联系，明玥脑子里恢复了一片清净，却还是混乱。

　　“千鸣这温柔样子……啧。”

　　明玥伸了个懒腰，“喵呜”轻轻叫了一声，整个身子都舒展开来，像是刚刚转醒的样子，再去程常安附近转悠。

　　既然说是多看看她能让程常安的心态好一些，明玥想，她倒是也愿意牺牲。

　　程常安正在看着一本书，突然身边多了一个白乎乎的毛绒球，分了点眼神过去，一双湛蓝的眼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透露出清澈的亲近模样。那一刻的程常安想起来之前见到的大猫，可脑子里也只有一个浅浅淡淡的想法——原来春天也可以用蓝色概括。

　　也许是所有猫的眼睛都能让人联想到春天吧。程常安想。

　　不过这只猫现在有点太黏糊了，程常安看了眼手中的书，判断了一下自己还需要多久读完，沉默了一瞬，反手放下书，把正想要亲近他一下的那只猫捞起来，往包里送去。

　　明玥突然被捏住后脖颈，两眼直直的，想要挣扎一下，却被那一瞬间稍微加重了一下的力度制服。

　　程常安低下头看了一眼，想到四下无人，终于肯开口：

　　“月牙，安静一点。”

　　正打算用自己的外形优势再去安慰一下程常安的明玥：“？”

　　不是，我一句话没说呢？

　　明玥被倒进包中，看程常安毫无愧疚感地又转身离去，甚至捞起了自己倒扣在桌上的书继续往后看，气得用猫尾巴对着这个世界。

　　小孩子，不和他一般见识。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