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墨余酒

38、鬼

　　明玥确实没有下手。

　　但原因也很简单，不是他们猜测的那样，她想要让所有的业障消除，肯定不单单是两人的情感相互消除，确切来说，情感不是其中唯一的指标，也不是可以衡量的——尽管轮回台做得到。

　　业障和纠缠没那么容易抵消，她所需要的，是完完全全脱离这个世界。

　　而轮回镜只能带她在这个世界中无限次往返，重复将情丝在生成或最活跃的时候拔出。

　　但最后呢？他失去了情丝，却不会与她一般堕入轮回，或是死亡。

　　所以，她决定放弃这一次追杀，用轮回镜的力量转生，在现实生活中亲眼见证千鸣的死亡——这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你怎么出来了？”

　　不了解她想法的两人皱着眉头问，尤其是方才已经要坦然赴死的夏明遥，此刻见到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明玥没管他的态度，直说道:“在这里消除他的情感后，我仍然需要轮回到他的世界，解决程常安的灵魂问题，倒不如现在就回去，轮回完了，自然就能直接完成一切。”

　　两个鬼神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答案——这是要赶尽杀绝了。

　　现在回去的话，那条狗的尸体不好交代，她作为一只乌龟更不好交代。这话落下，地府里的温度好像变得更低，连彼岸花都抖抖身子缩了起来，像是被这冲天煞气吓倒。

　　只是轮回也得有身体啊。

　　想到这里，她转过头看向魏征的方向，问:“那条狗和那只乌龟还有多少阳寿？”

　　魏征下意识为她的提问一惊，而后低下头闷闷翻找出自己的本册:“那条狗本身就靠千鸣的灵魂维系，如果你转生的话因为他与你是寄托轮回关系，你俩一起转生，而那只乌龟……呃三天后。”

　　三天以后，那只乌龟就会因为寿终正寝离开人世。

　　“我掌管善台，你需不需要我给你弄一个更好的世界，可以当一个人那种？”

　　钟馗的台子只能转化为动物不假，可他这里却不一样，他这里都是大人物。

　　他信誓旦旦觉得这次一定能帮上忙，谁知明玥听了却微微摇头:“不必了，作为一个人反而不停容易接近他们家，不如还是轮回成动物。”

　　这对魏征来说反而更好办，可下一秒，明玥就问道:“有没有什么身体灵活，活得轻松还能有表达能力的动物？”

　　魏征:“……啊？”

　　你还怪挑剔的嘞。

　　——

　　在这三天时间里，明玥只能作为一个鬼魂去现实世界。所幸她的修为随着任务一步步回归，哪怕跟千鸣是同类，也有信心隐藏自己，不让他看出来。

　　月色浓郁，他们从月光中现身，降临在世界中，去等待明玥的好消息。

　　阳台上种了些小树，影子斑驳落在水缸中，风声都为这一场潜伏静止，明玥在乌龟身体中苏醒，意识到自己已经轮回到世上，就冲出身体，半悬浮在空中。

　　自由的魂。

　　拾级而上，转过黑暗里的每一处弯，登上每一层，她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惊动，悄无声息来到房前。

　　静站着犹豫了几秒，她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这么早就见到他们，可思虑再三，好像也没有不见的理由。

　　最后还是推开了门，明玥只是看过去，就找到自己本次的目标——一条酣然睡眠的狗，和一个漂亮的房间。

　　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

　　见到这里，她反而愈发冷静了。

　　那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唔……首先，一步步走上前去。

　　没有人看得见她，也没有人能够阻挡她，她就这么轻飘飘来到现实世界中，回到她阔别了三年的旧友身边，等他们醒来后聊天叙旧。

　　千鸣困倦地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时不时在肚子上摸两下，啧啧嘴，再翻过身去，很是不羁。

　　卧室的灯光关了，窗帘也掩上，他们在这样一片黑暗当中，一方注视着另一方，鼾声微微响起，不算吵闹，反而让环境听起来更为寂静。

　　明玥伸出手去，魂魄终于按照应该的样子穿过了实体，没入这条狗的身体中。

　　她似乎有很多的疑问，满腹的想法，可是都没有问出口。

　　她只是看着。

　　其次，应该留下一些诱饵，引诱着对方来到自己身边。

　　明玥放出藏在手里的一点友谊碎片，发着微弱的光，像是当时在手里的爱情，只消再用点力就能散落。

　　她看了许久，还是收起掌心。

　　偷偷藏住，放在这个房间的角落里，让他自己找到。

　　明玥抬起头来，见到半空中悬挂的那个掉了漆的铃铛，它仍然灵活清脆，只是因为抚摸太久太多次，已经露出了半个金属体。

　　陷阱已经准备好了，明玥想。

　　最后一步，等猎物自己上钩吧。

　　——

　　千鸣再醒过来时已经是黄昏，他懒懒伸了个腰，蹭着垫子扭动身躯，将自己拉长:“嗯——”

　　“哈——”

　　一觉醒来到黄昏这件事让他有点奇怪，明明自己也不是个懒惰性子来着，怎么会睡到天黑？

　　窗帘的一半作用已经无效，他前去用嘴勾开，看外面一片繁华都市的模样，眯眯眼，回过身去往铃铛上顶了下，才跑到程常安房里。

　　程常安一整天都在忙着自己的物理事业，他虽然才刚成年，却已经在实验室里呆了一年多，跟导师做着项目，偶尔才有时间和精力做点课外活动。

　　比如课外物理项目。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样的行为如果放在明玥身上千鸣少不得吐槽两句，但因为是程常安，他欣慰笑笑，随即跑了过去。

　　“嗷——”
　　“月牙？”

　　窗边的程常安笑着张开双手，把千鸣揽进怀里。三岁多的狗已经很大一只了，却仍然与他亲昵。

　　“这次老师给我留下的物理项目太难了，还有一部分是小语种，我得找翻译一点点查。”
　　“你今天吃得怎么样？喜欢吃那些东西吗？喜欢的话明天继续点。”

　　哦她忘记了，友情被她藏起来，爱情却真的消失，尽管程常安仍在，可这个世界中的他们，身边没有林幼安了。

　　哇，多么薄情的一对父子。

　　“嗷嗷——”千鸣不做反对者，顺从听着这些。

　　黄昏时分过后没有阳光，可是月上柳梢头，窗外这好对着那一轮，又有暖黄的灯光在，好像比起温暖的午后也没有逊色多少，尤其是在这样亲情泛滥的画面当中。

　　明玥难得重返，做了下旁观者的身份，饶有兴致看着那一片父慈子孝，成神的目标愈发明确。

　　只要她夺回自己的身份……她就能重新见到爸爸妈妈……她要回去……要回去找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已捕捉到亲情】
　　【已检测到选择】
　　【已自行隐藏】

　　等到她与千鸣面对面那时，等他们对峙，她就能做到了。

　　“妈妈……”

　　想到回家的路已经影影绰绰出现在彼岸，明玥闭上眼，总觉得眼泪似乎在生成。

　　鬼是没有眼泪的，神也不能有，所以她仰起头，退出了这个房间。

　　程常安当然不知道有个魂魄退出去，更不知道明玥曾经来过，而沉溺于这个美好世界的千鸣当然更不在乎，他甚至连警觉的能力都要失去，三年足够让千年来走在刀尖的人融化在温柔乡，溺软了一身骨头。

　　别说是方才退出去，连明玥刚见面的时候靠近他的那一下，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看看那只乌龟？洗完澡之后好吗？或者你想吃宵夜了？”

　　千鸣不回答，只是趴在他身边摇尾巴。

　　他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人魂。

　　没有人性，没有人格，没有人体的人魂。

　　执拗于爱恨，偏执在亲情，抛却了所有的能力与身份。

　　明玥在房间中下了这个定论，轻嗤一声，感慨。

　　“当年把我骗得团团转的那个鬼魂，原来也不过如此。”

　　第二天天气很晴朗，明玥在阳光刚进门的时候就感受到温暖，驱散了从地府里带来的一身寒。

　　只是时间尚早，还要过两天她才能名正言顺轮回，再成为这个家庭的成员。

　　“啧，夏明遥。”
　　“嗯？我在。”

　　确认过夏明遥是守护者之后，明玥的态度有了大反转，已经丝毫不在意她所求的在夏明遥手里，端正了自己主人的态度:“现在，让我沉睡，大概两天就好。”

　　“你不是自己说要当鬼飘两天，看看这家人的动静吗？”
　　“现在不必了，我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
　　“那你打算是什么？”
　　“你去找魏征要生死簿，他会告诉你。”

　　麻烦。

　　夏明遥不再刨根问底，施了个法就让她睡过去。只是天色尚早，他信步来到浴室，看着自己这个身体，陪着自己走过了千年光阴，总归是有点舍不得。

　　可两天后，也许世界就要变化了。

　　“魏征。”
　　“说。”
　　“我原先的那个身体里，藏着一个小孩。”
　　？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夏明遥半靠在凳子上，手里握着香槟，笑了。
　　“如果可以的话。”
　　“把他送到钟馗那里去，丢进去，算我积善行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