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亮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墨余酒

25、狗（七）

　　其实他的回答的可信度还没有刚才那一段沉默大，但千鸣仍然坚定告诉她：“可以的，你一定可以回去的。”

　　明玥眨眨眼，告诉自己不要在乎那段沉默，扬起笑脸：“好的！借你吉言！”

　　千鸣拿着骰子，问她：“还要继续玩吗？”

　　明玥看了看外面的景色，感觉时间还算早，点点头肯定道：“玩。”

　　真心话已经让千鸣感受到了一丝危机，但也随她去了。

　　骰子一直转到很晚很晚，明玥眼睛都要睁不开，却还是固执地要玩。千鸣不理解，问她：“你这一天真的是无聊疯了啊你。”

　　这么痴迷？一定得玩？

　　“别废……”话还没有说完，明玥就握着骰子睡着，被子也没盖上，只在窝里随意趴着，斑驳的花纹和身下融为一体。

　　千鸣看着她睡去，骰子落了地，脑子里似乎有点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但什么也没管，只自己隐入了识海。

　　他原本还在担心，明玥会不会问他，问他有没有欺骗过，问他有没有什么地府里的秘密或者传说，甚至问他她的身份，幸好，都没有。

　　不再管这些，夜已经深了，他也睡去了。

　　第二天是晴朗的，明玥一醒来就只看见自己在趴着，窗帘被重新拢上，而跑出去后，程常安不见踪影。

　　她算了算，今天应该只是周日，但却是周一，心下微微一沉，估计千鸣又带走了她一部分记忆。

　　“千鸣，你干嘛又拿走我记忆？”

　　“你当我想？”千鸣说起这种鬼话已经信手拈来，“我当时本来没有想要去掉你的记忆，结果你那晚不小心掉进了湖里，前爪不能用，被十八条狗轮番救上来，还上了本市头条——震惊！十八条狗英雄救美！美丽无品界！社会存爱意！”

　　这新闻被他说的没有一点跌宕起伏，却又无比荒诞，叫明玥不得不蹿起脚趾，听他继续说。

　　“……原本也没什么，但这个新闻实在太过炸裂，所以我……”

　　“好的谢谢。”

　　实在忍不下去，明玥赶紧打断了千鸣，并且表示肯定：“你做的很好，谢谢你。”

　　帮我避免了一场灾难。

　　千鸣知道如果是普通的理由她可能不会再信，只能用这样让她颜面扫地的方式。这会儿看她实在尴尬，也不敢再去求证，松了口气，问：“怎么，今天打算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明玥翻了个身，在垫子上留下一道痕迹，“我之前也就只是想完成任务，难得有时间玩玩，但是这代价太大了，我不就只能自己在家里数羊。”

　　“左右还有一辈子，时间还算长，一条狗的一生怎么也有……”说到这里，她突然卡壳，从善如流，“多久来着，我的常识？”

　　“哧。”千鸣就知道她不懂，“你算是大型，应该十几年的样子，看你运气了。”

　　“谁跟你说这样的？十几年我能不知道？”明玥懒懒问着，“我要的是确切的，你能从阎王那里拿到的数据，生死簿上的我到底有多少年。”

　　“不然你觉得，一只猫的寿命能只有大半年？”

　　这话说得千鸣无言以对，他张张嘴，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便向旁边去。

　　不过这家里除了程常安还有程母，明玥至今不知道程母的职业，只知道她现在每天都在上班，连几点钟都不知道。即使她们最后的日子不算很愉快，程母也算是她在这个世界里最亲的人，还是舍不得断了联系的：“千鸣，程常安的妈妈现在在哪里？”

　　“？你管她妈妈干什么。”

　　“我还挺喜欢她的，”明玥在垫子上起身，回他，“我觉得他妈妈可好看了，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千鸣不可否认，但他担心程母现在的状况：“她可不太喜欢你，你确定要去看她吗？”

　　“……也没说要现在跑过去，”她扬起脸来，赔着笑，“但这不是有你吗，这不是我会飞吗？”

　　千鸣：嚯！

　　——

　　在繁华都市市中心的复式楼里，一条狗正在沉睡，两个魂魄顺着走廊的方向，一个带着一个，走到楼梯口顺着往下，又悄悄来到一个房间前。这个房间的门跟别的房间没有任何区别，但千鸣就是能确定这是程母的房间。

　　他看了明玥一眼，问：“她现在在里面，还在睡，你别吓着她了。”

　　“她不是看不见我们吗？怎么会被吓到？”

　　“……有点意外，但总之你别到她身前去发出声音吵醒她。”

　　“哦。”

　　他们偷偷推开了门，轻声进去，只看见程母躺在一张单人床上，好像还在睡着。

　　趁着明玥在看程母的功夫里，千鸣左顾右盼，看见这个房间里真的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抱枕，哪怕程母娇小又瘦弱，也只能抱着抱枕侧躺。屋子里没有一张他们的照片，也没有一处痕迹。

　　明玥想要说话，却被千鸣一下子制止。他指了指眼前的人，手上做了个“嘘”的手势，而后悄悄过去。

　　这是很荒诞的一件事，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就潜入了一个女人的房间里，只为一个魂魄想要一睹芳容，更想多看看这个人。

　　但是谁说没有私心呢？

　　至少千鸣一直保持着沉默，他跟着明玥往前去，凑近了程母，看见她睡得安稳，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明玥只看了一会儿就失去兴趣，走到一边去观察那个梳妆台。回头一看，见千鸣还在程母的身边，眨眨眼，又转了回去。

　　房间里的窗帘当然是拉上的，所以容颜并不真切。千鸣正想要再往前去看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吓了床边的鬼魂一跳。

　　千鸣回过头去，用唇语问明玥：“你干什么？”

　　明玥扯着那块布，整个人都僵硬住，呆呆望着千鸣。

　　那个梳妆台上不止有千鸣和她以为的化妆品，或者说，那是那个台子上最不值得让人期待的东西之一——上面摆着的，是一盒棋子，两张相片，和一些落了灰的化妆品。

　　棋子倒下了，化妆品也有两瓶摇摇欲坠，自然会有那一阵响声。

　　千鸣看着她的眼睛，看她一脸的无辜，叹了口气。还没等到回过身去，就听见后面的人喃喃出声：“……千鸣？”

　　他愣住，又听见后面人声音中是沙哑和柔软，在背后悄悄问：“你怎么会到我梦里来了……”

　　“我以为你还在怨我呢……”

　　她的眼神千鸣看不见，而明玥的眼神他无暇顾及，只能听身后传来脸又埋进抱枕的声音。

　　“好久不见……”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消下去，而后又平静。

　　千鸣等一片静止之后才回过头，错过了床上人的眼神，却让这一切落进了明玥眼里。

　　想法被验证，脑子却冰凉。

　　“……你果然是他爸爸。”

　　脑子里绕出来这句话，他们生活在同样的识海里，这些声音也能穿透。

　　千鸣闭了闭眼，一言不发。

　　这是默认了。

　　这才是昨晚未竟的游戏，真实的结局。

　　与此同时，在教室里的程常安也显得不一样。学校里的老师知道他的家庭情况，身边的同学虽然不知道，但程常安小学时候上学绕了条远路，周围同学换了一波，自然也只知道现在的程常安是个开朗又热心的善良学霸，而不知道他在小学的时候，因为孤僻和寡言，还曾经被人围堵在小黑屋里。

　　只是今天的程常安变得不一样，好像整个人都从一种外放着阳光的样子变成被阳光照着的人，走在路上都像是踩着春风。

　　路上遇见他的老师们见到这样的情况自然很高兴，程常安的成绩对他们来说很重要，也因此。程常安的家庭环境带给他的心情也成了重中之重。

　　而今天还有些不同的事发生。

　　程常安正坐在教室里面，早读还没开始，大家都在互相攀谈，甚至比拼着谁抄作业抄得快，教室里一下子吵吵嚷嚷的。班主任在门外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他们安静下来，先对着旁边的同学笑笑，又板着脸走进去：“干什么呢干什么呢！别的班都开始好好读书了，你们干什么呢！一个个的！整个走廊最吵的一个班……”

　　话还没说完，从隔壁的班级飞过来一架纸飞机，正好砸到他身上。班主任的声音都顿住，看了眼那个纸飞机，又清清嗓子，走上讲台：“那几个写作业的！昨晚干什么去了一个个，先放下！我来介绍一下我们班的新同学。”

　　说完，就让门口等候着的学生走了进来。来人穿着一身乖巧的白色衣服，虽然还没有拿到校服却也不显得突兀，脸上是标准的亲切微笑。

　　班主任想到这个孩子的成绩，顿时笑容更明媚：“这是刚转过来的新同学，有请他来个自我介绍吧。”

　　转校生站在台上，面对台下的同学们微笑：“大家好，我叫夏明遥，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了，希望能跟大家和睦相处。”

　　小夏的双眼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总算是抓到了熟悉的身影，顿时笑得愈发开心，趁着班主任还没上台来补了一句：“我跟班上的程常安同学之前认识，我们是来自同一个班的。”

　　这句话虽然显得极为突兀，可是却是让班上的同学把他和程常安放在一起来看。程常安虽说在学校里多少算个风云人物，现在的情况也好了很多，却也很难接受这样的注视，扯着唇笑了笑，点点头，表示确认这样的关系。

　　只是他心里不明白，为什么小夏一定要把他扯进来，据他的印象他们并不算非常熟悉的好朋友，又何必这样介绍自己呢？

　　班主任也没想到这层关系，但他自然也高兴班上两个成绩好的同学相互认识：“那好，小夏反正也挺高的，就直接坐在程常安同学后面吧，你们还能相互帮助一下。”

　　“好的老师。”

　　小夏下了讲台，从窄小的走廊望程常安的方向过去，每一步目视前方，就好像刚才刻意套近乎的人不是他那样。

　　但是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他低下了头，跟座位上的程常安来了一场对视，而后笑着单独说：“程常安同学，好久不见。”

　　我们不是才见过吗？

　　但周围的同学们被吸引，他只能先敷衍道：“好久不见。”

　　小夏心满意足，背着包坐到了最后面，他的同桌还没有抄完作业，此刻看了眼他打个招呼就继续了。

　　而小夏收拾好了一切之后，就一直盯着前方，看见程常安的背影，看见他的袖子上有一小片灵魂，碎着的，闪闪发光的，如同一块上好的琉璃。
　　他低下双眼，眨了眨，有些开心。

　　终于又见到你了。

　　本子里的纸条又被风吹下，似乎是一种命定的结局。

　　纸条上的话语有些褪色，好像已经写了几年了，却还是清晰可见：“I haven’t seen you for a long time.”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