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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猫（十九）狗（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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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玥很难去形容那一刹那的感受。
她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自己是和程常安来交朋友的，更不觉得程常安对她能多么想念多么牵挂，但是听到他自我否定的时候，仍然觉得心酸。
千鸣在一旁适时开口:“你方才与钟馗针锋相对，是不是觉得这个任务太荒谬了，或者是迁怒程常安了？”
毕竟是与她朝夕相处那么久，尽管有的时候猜不透她生气的缘由，也能知道她为什么别扭。
明玥偏过头，嗯了一声。
光幕上的程常安在家里展露出了所有的悲伤和迷惘，他那半年来获得的所有情绪都像是一罐摇了很久的冰可乐，越是放着，打开的瞬间就越激烈。
因为不想成为格格不入的那个人，所以他试着改变了自己，做开朗的，温和的，不让人担忧的少年。
可他自己呢？
明玥不知道，甚至程常安自己都不明白，他自己怎么办。
“……他怎么知道我死了。”
那个地方隐蔽，杂草生了很高，学校的园丁有些偷懒，看那处不太会藏蛇就没管，没想到藏住了一个恶鬼的蛇蝎心肠，还有遍地尸体。
而那只猫的身体是在明玥脱身后三天，被送到程常安家门口的。
起初，程常安从不相信她是自己走了，一心一意觉得她走丢。但那个蓝眼睛白毛的猫被人丢在他家门口，监控又正好黑了屏，让他突然又敢相信月牙自己回家去了。
倒是程母吓得够呛，缓过了好几天，等再醒来，程常安就已经成这样了。
过去一直担忧情绪障碍，在月牙去世后一下子转向另一个极端。他的情绪变得偏执而隐蔽，学会了用理性去控制，连笑容的弧度都恰恰好，每一处都恰恰好，就像她之前一直期盼的那样。
到了家里却又自我否定，深陷泥沼，无从解脱。
太累了，程母觉得太累了。
他们相互较劲一般，又两败俱伤。
明玥站在光幕旁，看见他们的痛苦，自己也没获得快意:“她怎么没去找莫先生？”
那位不是心理专家吗？
千鸣沉吟一会儿，想了个通俗的方式告诉她:“只有我在她意识里，她才能知道有莫医生这个人。”
而他自己被封锁着疗伤，自然也没有机会再分出一部分到程母脑海中去。
明玥听罢，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灵光一闪而过无从下手，只能暗暗记住。可现在她必须要面临唯一的选择——继续去拯救功德主。
程常安为她的死去已经变得没有人形，何况灵魂尚且缺失，爽灵却愈发闪亮——他现在是一个聪明却多情的悲观者，对世界毫不在意。
只是接受以前，她还在看着光幕，暗暗咋舌:“原来他情感这么浓烈，我以为他一直都没什么情绪的。”
即使是到了明玥记忆里有的最后时日里，程常安给她的印象仍然是哥不苟言笑的无情小孩，但是原来他当时就能有这么外放的样子吗？
“演的。”
千鸣言简意赅，最后看了一眼就收回天幕，问她:“走吗？”
使命和责任都给她驾到这个份上了，程常安的样子也给她看过了，饶是明玥内心千百种讽刺和不愿，也不为了这放弃别人的命。
说好听点她是善良，说难听点简直是烂好人和圣母一个。
“为什么一定是我？”
“因为难得有这样的失误，正好弥补你也方便我们。”
“让我死两回叫弥补？”
“……我们很抱歉。”
行吧，气也撒了，牵念也有答案了，明玥松口气，应下这破差事。
“我先说好，一切事宜由你，我只负责日常反应。”
“好。”
反正先答应着，鬼话又不用成真。
法阵已经画好，在明玥点头同意的时候就猛然发出光芒，射线穿透了两个对立飘着的魂灵，百种纹样各自扭曲旋转起来，天，地，四季，五感，通通混杂进去。
黑暗席卷，转眼又是白昼，一切迷雾散开，明玥皱着眉，闻到浓烈的消毒水味。
左前腿传来一阵刺痛，又转化为钝麻的酥痛，时刻敲打着明玥的神经。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爪子上裹了一圈布，而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肉垫，还没成纯黑的壳，斑驳的粉色残留着。
她举目四望，白色混杂着浅浅淡淡的蓝，一个吊瓶挂在空中，要不是她清楚看见自己的爪子，恐怕此刻的情况会让她误会而欣喜——终于变成了人。
但很可惜，显然不是。
“千鸣？”
“嗯哼。”
“请开始介绍我自己。”
千鸣“哦”一声，扫视她一眼，开始介绍:“如你所见，你现在又是一个可爱的动物——一条陨石边牧。”
为了防止人类思维太过凸显，千鸣原本选的是程常安爱的萨摩耶，但明玥估计演不出那种见人认爹的感觉，只好选了个聪明点的。
“你的计划在上一世已经告知，现在需要的就是养好伤，然后——碰瓷程常安。”
“？”
明玥疑惑:“说完了？”
千鸣觉得奇怪:“嗯，说完了。”
这资料比之前还少，之前起码她还能辨认出自己的母亲是谁，现在倒好，别说是母亲了，连自己的身份除了品种外什么也不清楚。
“不是，大哥，”明玥感到很无奈，“那你能给我介绍一下我的现状吗？”
“我多大啊，我为什么在这里啊，我有名字和主人吗？”
陨石边牧在她印象当中不属于流浪狗的范畴，很多人都还挺喜欢养来当宠物犬的，至于怎么会在这个看起来像是医院的地方，这不该是被画外音说出来的背景资料吗，怎么还得她开口问？
上一世的死亡和跟猫猫的同仇敌忾让她这辈子对千鸣也说不上有什么好脸色:“您是生怕我完成了任务，还是说只是单纯想要为难我，从而什么也不告诉我？”
千鸣愣了一下，跟她道歉:“我忘了。”
但也不用他继续说了，门口突然传来声音，由远及近，是高跟鞋和瓷质地板碰撞产生的。
一个护士推开了病房门，看见床上原本昏睡的小狗睁开了双眼，圆溜溜的，带着满满亲近，一点也不认生，又生得相当精致，饶是见过那么多猫猫狗狗，护士也难免对这只格外好看的柔声细语一些:“月牙最近感觉怎么样啊？”
知道收不到回复，但是温和只是她们的职业素养。护士翻开了手里的资料，仔细对照了一下，又拍拍它的腿，语气中不乏遗憾:“可惜这么小一只，就得打着石膏过日子，才三个月大就没了自由。”
哇，如果不是千鸣方才在养伤，这三句话句句交代她的状况，回答她的问题，她都怀疑是千鸣分了魂魄。
“你想太多了。”千鸣回答道，“我只是养伤太久，最近迟钝了点。”
“呵。”
明玥躺在床上，等护士终于换好了药，拍拍她的头，语气中不无惋惜:“这么可爱的小狗，可惜你主人去世了，唉。”
“？”
明玥眯起了眼，问千鸣:“这与你无关吧？”
“自然死亡，正常身份，健康身体，重新来过。”
千鸣语气平淡到有些冷淡:“我没必要为了你专门杀个人。”
“但那只猫因我而死。”
“那只猫本就是……”说到这儿，千鸣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之前那只流浪猫？”
明玥觉得莫名:“不然呢？我知道月牙这个身份本就来源于你的法术，何必为她讨回公道？”
“倒是那只流浪猫因我殒命，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估摸着已经转世了，挺好的。”
千鸣随口一答，与钟馗极力强调功德主的功劳时那副神情不同，就好像这只猫命数里如此——他那么重视程常安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忘记？
明玥的心往下沉了沉。
“对了，”千鸣总算是脑子上线，跟她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这个地方跟程常安的学校不远，你可以直接去他学校门口，然后扒拉他。”
“你又怎么敢确定程常安一定会停下，然后带走我？”
千鸣沉默一瞬，指指她脖子上被忽视的小吊牌——姓名:月牙；年龄:三个月。
“就凭你叫月牙，他就一定会带你走。”
明玥没有马上回应，只是愣愣看着这两个字出神，才回答:“我知道了。”
当猫那会儿被养出来的骄矜都转了世，她曾经还能想着万事有千鸣，甚至难得做些自己爱做的事，现在看来，只有自己最靠得住。
千鸣打了个哈欠，催促她:“走不走？再不走的话他就放学了。”
“走。”
——
程常安上的是市内最好的初中，不像明玥当时只上了小城市里附近的学校，只有到大学才能见到省会市中心的样子。
程常安从门口带着篮球出来，笑着挥手跟同学告别，留下身后议论纷纷。
“他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感觉快175了吧？”
“才刚考完试，看他挺轻松的，估计考得不错。”
“人家哪次考差过？没看第三名和第四名争着抢着夺第二吗。”
赞美，赞叹，赞扬。
程常安往前走，略过身后这些声音，心里一步步放了空。他撑起疲累了一天的身心，深呼吸一口，就要往自己家去。
因为中学就在市中心，他步行回家都只用十来分钟，还全是时刻点灯的大道，似乎上帝在创造这个人的时候和司命商量了下，两方拉扯，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外在条件和残破的一颗心。
甚至要伪装成正常人。
他低着头，手里篮球稳稳托着，往前没走两步，就感觉被什么东西拦住。
视线绕过障碍，一条狗出现在他面前。
这条狗生得很小也很好看，至少在程母给他挑选的那些精致动物里，这只动物的样子也算是出挑的。可程常安并不需要这些，他没法告诉程母自己为什么很喜欢月牙，没法表达月牙对他的重要性。
但等他就要继续往前走时，那条狗扬起了下巴，和他对视。
黑色的眼睛里闪耀出来的，是和月牙一样的神采。
而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子——姓名: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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