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396、第88章 旧忆·天地之怒

　　“从今往后，你便唤作‘瑾白’。”

　　“我不叫瑾白，我叫二丫。”

　　“你瞧瞧，二丫是正常人的本名吗？”

　　“可我就叫二丫，你个坏家伙，休想改我娘……”

　　小姑娘本是理直气壮的，虽然声音中似乎还带着几分惶恐和颤抖，但好歹还是能直面黑锦说出反抗的话来。

　　但最可悲的，阻止她把话说完的，并不是她厌恶又害怕的恶鬼，是她自己，更是她那身处不知多远的母亲。所以，她沉默了，沉默到不知该如何继续把反驳的话说完。

　　黑锦嗤笑一声，没去管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心思，自顾自地往前走。

　　的确，目前依然是黑锦掌控着身体，距离离开村落，已经过去了两三天的时间。在这时间里，二丫的身心悉数痊愈之后，也便苏醒了过来。

　　只是可想而知的，面对着从昏睡中醒来、身体再一次不属于自己的情况，小姑娘又是哭又是闹的，绞尽脑汁地用一些她觉得最恶毒的词汇咒骂。

　　可惜，这些对黑锦来说，完全无用。

　　黑锦只是想到了兰因斯，有些格兰人会养一些品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当作宠物。当时脑子里只有修行与变强的黑锦自然是不能理解的，但现在，她似乎好像懂一点了——

　　当一个对你没有任何威胁的生物在你面前张牙舞爪的，你也会觉得她可爱。

　　更何况，这小姑娘本身似乎也还算可爱。她所掌握的那些恶毒词汇，简直不堪入耳——这些词句能被称为咒骂？那可太侮辱咒骂这一词汇的攻击性了。

　　面对无懈可击的黑锦，小姑娘最后也是泄了气，呜咽着问黑锦要把她带去哪里，能不能把身体还给她之类的。

　　黑锦自然是选择性地忽略了后面的那个问题，也没打算回答第一个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诺德尔撒很大，光从她在位面战争的这几年，就发现诺德尔撒是不输于兰因斯的高位格位面，除了力量上限弱了些，其他方面几乎都是高于兰因斯的。当然，这里要把那个叫夏清潭的人类去掉，那个人的能力，根本不是诺德尔撒的体系能成长出来的，他绝不属于诺德尔撒——至少不仅仅只属于诺德尔撒。

　　正因为诺德尔撒广袤无垠，在位面战争的那些年，黑锦也不可能尽走一遍。更何况，距离她上一次游走于诺德尔撒，不知过去了几个千年，时空变换，沧海桑田，当年之事之人，还能剩下几分？

　　本就人生地不熟的她，如今愈发地人生地不熟。

　　不过，也没必要非得有个目的地。最初的计划自然是流产了，以她现在的状态，没有真正适用的身体，实力十不存一。别说回到传奇高境的水平，哪怕在伤势完全痊愈回到巅峰状态，以二丫的身体，甚至连寻常传奇的能力也发挥不出来。

　　换作诺德尔撒的位阶来看，史诗终曲，大概是……无极巅峰？

　　无极巅峰，在诺德尔撒算得上是一方霸主了。但如今稳定的位面通道已经被锁死，自身的这点水平，是无法在非稳定位面通道中存活的，也便算是失去了穿越位面的能力。

　　所以，她回不去兰因斯，至于向破晓之地、向达克尼斯那个狗杂碎复仇，大约也只能是一场梦了。

　　无光之域……

　　就让它永远留在黎明前的夤夜吧。

　　本身就是混沌的起源之地，亦是罪恶的收容之所。自己或许曾将那里当成过半个故乡，可这所谓的故土，终究是难以凭借她一人所救。而她自己，孤独行走半生，做了一域之主，可最后，仍是孤独的。

　　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一个人孤独地等待。

　　一个人孤独地看着同一片星空，接近万年。

　　不过，也都过去了，人呐，该向前看。

　　黑锦走上了一片山群的高峰之巅，俯瞰苍莽林海。大风起兮，吹遍枝繁叶茂的林中，于是那叶，便循着自天边来的风声，开始了如浪的狂舞。

　　偶来几片老了些的叶子，被强风吹来此山巅，黑锦也会将那染上了几分枯黄的夏日擒住，随后葬于土中。来年，它会随着春日而兴，再度扬起独属于夏日的荣光。

　　此间，天高云淡，那是兰因斯从来都见不到的天蓝，蓝得纯粹，蓝得让人如痴如醉。

　　黑锦心中那些累积的阴暗的、冷漠的，甚至是癫狂的心绪，似乎也由此被清洗过了一遍。

　　“体验过飞行吗？”

　　黑锦突然轻轻开口，打破了只有呼呼风声的此时静谧。

　　“什么？”

　　二丫许是没听清，也有可能是故意如此说。小孩子不待见一个人，能有多少心思呢？

　　黑锦可不管她听没听见，她向来随心所欲，无论是处在巅峰，还是低谷。更何况，二丫没有丝毫反抗她的能力，那为什么不再吓吓这小姑娘呢？那易碎的、脆弱的、惹人怜爱的珠光与泪痕，于黑锦而言，大约是她目前最喜爱见到的人文景观。

　　所以，不妨再看看？

　　她站在崖边，仰面倒下。

　　坠落吧，落吧！

　　耳边是呼啸的风，脑中是尖叫的声，一面巨大的风压几乎压得什么都无法听见，一面却以近乎震耳欲聋的声调响彻整个脑海。

　　黑锦享受着风在耳边嗡鸣的响声，这会让她回想起在息壤罡风中修行的那段日子。息壤罡风无疑是致命的，但机遇总与危险同行。彼时的黑锦为了进一步追逐强大的力量，以身犯险，在罡风中吐纳最为浓郁、最为纯粹的息壤之力，以此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秋，这才能以初入传奇的能力，荡平整个无光之域。

　　她是疯，但现在，她已经收敛了许多。比如这“跳崖”行为，若是曾经的她，恐怕不论自己究竟有没有翅膀，都会一跃而下，只为了追逐那一瞬间的畅快之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在这世间走过。

　　格兰人虽说阴狠而癫狂，却也有着飞蛾扑火般的追求极致绚烂的浪漫。

　　她大笑着，也不知究竟在笑什么，许是为这么多年终于能自由驰骋在这天地间而笑？

　　紫黑色的雾气自身后涌出，顺着黑锦落下的向上风流，拉出一道黑到深邃的扭曲的彩色光带。而一只只紫黑色的羽翼，正从背后扭曲着、尖啸着，舒展成怒张的姿态，如众星拱月般环着黑锦，环着那一把长而直的横刀。

　　六翼堕天使，命器魂刀·灰羽。

　　的确，失去了堕天使之躯，她也失去了十二翼的能力。在二丫的体内，她依然能靠魂中烙印的血脉真名唤醒最初的六翼，但堕天使本源觉醒的另外六翼，便暂且消失在了诺德尔撒。至于灰羽，那是烙印在她魂魄根源的命器，与她的命脉直接相连，自然还能召唤而出。

　　随着六翼舒展开来之后的拍打，黑锦迅速稳住了疾速下落的身体，紧接着便是陡峭的锐角急转，在身体几乎贴到地面之前，开始了令人振奋的爬升。

　　即便了失去自由近万年，她在重掌血躯之后，对于飞行这般技艺，依然娴熟到足以令人惊叹。

　　二丫在脑海中的呼喊依然尖锐刺耳，或是担忧，或是恐惧，或是共享感官的敏锐让她根本不敢面对，所以才会不停地用声音掩盖自己的脆弱。但黑锦不打算理会，她本来就是想借此欣赏二丫那种心情与表情，那种凌乱的、脆弱的、如琉璃制品似的易碎美感，

　　这才是享受嘛！

　　黑锦挥动着羽翼，逐步抬升到林海之上，疾速掠起的狂风，亦在为这苍莽的青碧添了一笔厚重的风压。所过之处，无数树冠皆为她而倾倒，那在身后盘旋飘零的叶，亦是为她而舞。

　　飞吧，自由地飞吧。

　　飞到云霄之间，飞到天穹之上。

　　爬升，坠落，在这一片林海中翻腾，来回折转，为自由二字，落下最畅快的笔锋。

　　她的恣意，她的无羁，她在爬升与坠落时追逐风尾的自由，在六翼的振动中挥洒得淋漓尽致。就连一直处于恐惧中的二丫，也似乎被这翻涌的热血侵染，对这急速的失重感也失去了畏惧。

　　数千年的空寂，终在今日完结。往后要奏响的，是新时代、新世界的谣歌！就算回不去兰因斯，在这诺德尔撒，亦是一方无人敢惹的顶级修者，亦是一位自由自在的逍遥客。

　　紫黑的雾气弥散，下一刻，却是天地色变，雷霆呼来骤响。原本湛蓝的苍旻，已是阴云密布，藏在其间的银蛇肆意挥舞着爪牙，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天地肃杀，原本就有的大风，如今愈发狂暴而凛冽，吹得黑锦那小小的身体上乌发蓬飞，衣袂翻卷。

　　而她，神色先是凝重，随后又转变成带着一丝癫狂的笑。

　　哈，你看，诺德尔撒同兰因斯那鬼地方就是不一样。目前的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个诺德尔撒圣域水平，居然还能引来天地之劫，该说诺德尔撒护犊子呢，还是该说记仇？

　　来嘛，谁怕谁啊！

　　老娘当年能无损扛下一次雷劫，就不会怕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