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264、第165章 旧忆·乌合众

　　“好。”洛魂收起了酒坛，转手给了他一本册子，“买酒钱。”

　　“何物？”邵允接过这封皮未着一字的册子，并未翻看，而是先问过洛魂。

　　“剑招。我看过，不适合我，但想来适合你。”洛魂道。

　　邵允轻轻颔首，也没问怎么来的。他相信他，必然不会是什么太不正当的来路，练了也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砍他说偷学了他们家的独门秘籍什么的。

　　“那，就此别过。”洛魂行礼，也向林墨仙行礼。

　　“江湖珍重。”邵允回礼。

　　“你自己小心，可别明年见不着你了。”林墨仙看似不情不愿地回了礼。转而，她便看向了奏，促狭地笑了起来：“司绒姐姐，趁早甩了这家伙吧，烟罗姐姐说，他靠不住。”

　　不知身在何处的季烟罗莫名其妙地背上了黑锅。

　　奏见她可爱，也只是微恼地应道：“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现在如何，可难保往后如何。”林墨仙嘻嘻笑道。

　　“那也祝林小仙子同邵公子早日修成正果。”奏也便懒得再与她争辩，一转话头，便在小姑娘脸红之前把洛魂推出了门。

　　故而，她也没见到，洛魂与邵允最后的对视，皆是无奈，只不过各自缘由有所差异。洛魂眼里，是很难有什么情绪的，如今生动了些，倒也不知道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那小姑娘说的，烟罗姐姐是谁？”

　　才方出门，奏便冷不丁问了一嘴。

　　“季烟罗，松桥镇四海阁的管事，寻常应是在前厅值守的，近日约莫是有事不在。”洛魂答道。

　　奏轻轻颔首，又问道：“为何她会说你靠不住？”

　　“应是杜撰的言论，我与她们交集不深。”

　　“怎么论及季烟罗，你话也变多了？”

　　“……”

　　“现在开始装高冷了？”

　　“……”

　　所幸，林墨仙打开了房门，叫住了他们。小姑娘脸颊上已不见方才的绯色，坦荡而从容地道：“喂，可要我替你把外面的闲人一并驱散了？我四海阁在这松桥镇，可还有几分薄面。”

　　“便不麻烦了，谢过小仙子。”洛魂作礼，便向前厅走去。

　　奏最后与林墨仙打了个招呼，便跟上洛魂离去。而房门边缘，邵允背抵着墙，脑袋偏下去看着她，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看吧，我便说他不会接受的。”

　　“死脑筋。”

　　林墨仙嘀咕了一句，见那一对男女已经消失在了转角，便“噔噔蹬”跑去把那尊雕像拧回，又“噔噔蹬”跑出了偏房——当然，还不忘把邵允也从房中拖了出来。

　　“准备伺机帮忙？”

　　“我那是去看戏！”

　　一唱一和般的对话中，二人也便去往了前厅。

　　此时，前厅已经没什么人了，本就不是什么贸易旺季，如今四海阁的生意也并不繁盛。加之有洛魂这么个移动的“千金”，他出了四海阁，便不归四海阁管了。故而，多数的人，不论是常人还是修者，都聚集在门外的空地上。

　　而洛魂与奏，自然身在其中。

　　面对黄金千两的诱惑，就像故事里那样，总有人会站不住率先当了出头鸟，佯装义正言辞地说上三两句场面话，然后再被主角杀鸡儆猴一剑捅死——但这次的出头鸟不太一样，他场面话都没说完，但洛魂已经到了跟前，于是像是破布一样被一剑挑飞了出去。而自半空中滴落的血，像是梅花一样坠落，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完美的血色弧线。

　　而才方从四海阁前厅出来的邵允与林墨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别大开杀戒，你已经入圣了。”奏皱眉。

　　“他没死。”

　　奏放下心来，但转而又提了起来——这家伙可没说他一会儿不会死！

　　之所以奏会这么想，还得回到她刚从圣临宗“出逃”的那天，有碧血堂的执事恰好撞见了他们，随后被洛魂一掌打晕（2卷-142章）。结果，洛魂却说他也不能精准把握力道，给奏唬愣了。这一次，奏怀疑是不是如出一辙的语言艺术，他现在没死，不代表一会儿之后还活着……

　　但现在也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见了血，事情便不好收场了。一些胆子大的蜂拥而上，自四面八方而来！

　　奏看向后方杂七杂八的修者，皆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忽的退了两步，便抵在了洛魂背上。那坚实不移的背如同带着温意的墙面，贴着她，便兀地让她心中便安定了下来。

　　于是，她收起了明晃晃的月华剑，就地坐下，红褐色的朱鸟瑶琴置于腿上，眼瞳终是泛起了冷意。

　　不过，洛魂比她更快一步，冰冷的断情剑随着千锤百炼的剑法舞动，在妙到毫巅的精准控制之下，击退了一圈人。十来人或是被剑气所伤而倒，或是被余波震荡而退，也有真真切切被剑刺入身体的倒霉蛋，被洛魂踹了出去。他的剑，够快，极致的快，快到就这一瞬间，便收拾了一圈的修者。然后，再回到奏身边站定，神色平静，看着外围的众人。

　　他剑法本就超绝，与高友林二度慷慨淋漓的战斗之后，甚至更有精进，连修为也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现在的他，再与那夜的洛千裳对弈，或许便就不是预想中的双死结果了。

　　而今，围观的不仅有头脑发热想要领悬赏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甚至还有些胆子大的寻常镇民在外围楼房上探出脑袋。就在洛魂进了四海阁这一刻钟左右，而今乌央乌央已经围了上百人，或许还藏着些真的高手，在暗处窥伺。

　　黄金千两诱惑虽大，但对诸多修者而言，其等价的天材地宝才是真的炙手可热之物。毕竟有些天材地宝，市价是这般，但往往都是有市无价，其真正价值，可是要超过黄金对其的衡量。

　　故而，哪怕洛魂这一手展现了无比强横的实力，但却依然没有阻挠这些修者的贪念。

　　万一呢？对吧？

　　总有人会抱有这样的想法。

　　人人都想当渔翁，却不曾想自己也是鹬蚌中的一员。

　　针锋相对间，几乎下一刻就会是再一次蜂拥而上的起始，此时却响起了琴音，音量虽不大，却能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底。

　　奏终于出手了，对着北境之民！

　　森冷的乐音，如刀剑乱舞，四散而开。它不仅仅是由振动产生的乐音，同时也是撩拨人心弦的心音，直接响彻在人心底的心音，如冰冷的刀锐利的剑，架在鲜活跃动的心脏上，来回磨砺。

　　即便她没有杀人的意思，但这即兴而奏的肃杀凌厉的琴音，却如夺命弯刀，造就了又一批人的倒下。

　　音律之道的恐怖，现而便是彰显无疑。

　　当然，这些人并没有死，愿不愿是另一回事，但当下是不能。

　　入了圣的修者，不论人或是妖，都禁止在四片大陆上大开杀戒，这是诺德尔撒修行一途的潜规则。真正的强者，大多都在无尽海域，也有少许在无疆深海边缘，而大陆上的顶尖修者并不多见。若是入圣修者大开杀戒，其对寻常百姓造成的破坏力，绝不亚于一场天灾。故而，有此不成文的规定。

　　但也正因这条规矩的松散，对于“大开杀戒”的定义，便有些暧昧不清。

　　对面是一宗的支脉，全脉上下一共十人，你把人家全杀了，这算不算大开杀戒？

　　还是一宗的支脉，人家一共有上百人，杀十个，又算不算大开杀戒？

　　倘若支脉再换成数百人，甚至上千人呢？

　　故而，怎么评判大开杀戒，本来就是个不太好定义的词汇。修者相争，死伤些人乃是家常便饭，无尽海域理事会的执法队一般也不会随意执法。但若是事情闹大了，即便只死了几个倒霉蛋，也将会是一件掰扯不清楚的糊涂账。

　　故而，在众目睽睽的场合，还是少杀人为好，无尽海域理事会的执法队，没人会想见到的。

　　奏的这一手，终归是镇住了些人。

　　即便有着不少人的哀痛之声传出，但当下的场中还是显得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那一对男女，男子俊朗漠然，执剑如松挺立，女子柔媚婀娜，抱琴飒然而坐，倒是有几分般配。然而，他们更清楚的是另一件事，这俩人，都是入了圣的修者！

　　寂静。

　　直到，有一拿着酒壶的邋遢男人，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洛魂面前。

　　“你很好，比试一场？”

　　男人拖沓着声调，显得颇为不着调，也有些漫不经心。他穿得和乞丐似的，衣裳也有些破烂脏乱，所幸还能遮住身子，不至于在这已经变冷的天气里露脚趾。

　　但张扬起来的玄气，证明着他也是一个入圣者。

　　洛魂看了他一眼，不曾多言，提剑便上。

　　奈何不渡，天海断！

　　一瞬间的无数出剑，把男人捅了个对穿，血如雨下，只剩下他愕然的目光还残存在脸上。然后，身躯轰然仰面倒下，一把刀，自背后贯穿了他——他还没完全取出刀来便死了，歪斜的刀，便在他死后刺穿了他自己。

　　洛魂环视了一圈，依然孤高而冷漠。

　　所幸这一回，有她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