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红颜》南城久玖

172、第73章 为你绾发

　　雨天已去，晴日到来。

　　按照计划，今日下午就能抵达珏山了，这是此次海上商队航行的第一站。

　　珏山不仅仅是一片山群，同时也代表山麓中的一座城市，那是景王朝东北边北商王朝的一座沿海大城。近些年来这个国家才平定了近百年的诸侯割据的混乱，商王武力完成统一，定都雍城，改国号为商。随后，北商的经济开始逐渐复苏，大力改善民生，为顺应海上贸易的兴盛顺便将这旧时的渔村建设成一座大城。虽说珏山年纪轻轻，其发展之快，可是其他很多北商城市都难以望其项背的。

　　初升的朝阳金光灿灿，李锦钰站在甲板上，眯着眼看向金红的朝霞。他其实有些困惑，昨日苏、颜二人都甚少露面，在自己面前少出现也就算了，她们二人之间都几乎不碰面，这让李锦钰觉得很奇怪。经过前些天的观察，他都基本能确定这俩人算是一对了，而今这是怎么回事？

　　最初的猜想，是闹矛盾了，两口子偶尔吵吵架，很正常的嘛，床头吵架床尾和，让她们各自静一静，也就没什么事了。昨天白日里，他发现不对本想找苏璃聊聊的，可她正在修行，李锦钰也没做打扰。可到晚膳时分，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去寻了苏璃，可她正趴在桌子上小憩，李锦钰也并未打扰，转而去寻了颜霜，委婉地问起缘由。

　　颜霜的回答是，阿璃有些耍小性子，让她静一静就好了。说这话时，她的神色无虞，如往常那般清冷疏离，整得李锦钰也以为就那么回事。

　　可今天再想想，不对啊！苏姑娘的性子他也算是有了一些了解，她比较乐天，并不喜欢纠结什么，方才还在苦恼纠结的事，可能转眼就给丢在了脑后，继而笑颜如初。虽然也会耍耍小性子，任性刁蛮，但很快又会变回那娇蛮可爱的模样。而能让她赌气一天的事，已经不能算做什么耍小性子了吧？

　　“当家的！”

　　还在琢磨昨日颜姑娘与自己交谈时神情含义的李锦钰的思维瞬间被打乱。

　　还是一会儿再去问问她们二人吧。

　　李锦钰做了这么个决定，转而开始忙活自己的事去了。今日停靠珏山，部分货物需要交接，具体的名目还需要李锦钰亲自过目一番。

　　这个世界，谁不忙呐！

　　苏璃还未醒转，沉沉地睡着。这一次倒是比较安稳，没有什么乱七八糟、古古怪怪的梦。不知道是她昨夜深感疲惫，还是因为颜霜在她身边。

　　昨夜一夜，颜霜都在苏璃床边——在苏璃睡过去以后。

　　其实吧，更确切点说，在苏璃还未睡的时候，颜霜就已经在苏璃房外侯着了。等到她发觉苏璃已经躺下休憩，这才飘身进了苏璃的房门，握着她略显冰凉的手，陪了她一夜。

　　至于颜霜如何想的，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太阳渐升，下面甲板也逐渐热闹了起来，换班去休息的船员们也大多起了床，正吵吵闹闹地准备吃早饭。船上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虽说是鸿元商会这样的大商会的船，但这艘船本身的性质是载货的商用运输船，而非载客的游船，设计之时把更多的重心放在了结构强度与承重能力等方面，对于人的舒适度不免有些欠考虑了。

　　颜霜轻轻蹙了蹙眉，一挥手，这些若隐若现的杂音也消弭了去，房间内重归安宁。

　　她依然握着苏璃的手，轻轻摩挲，眼神却是有些涣散，似乎在想着自己的事情。

　　她向来如此，恬淡如菊的性子，让她很少吐露自己的心思，也让人难以猜到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比如苏璃，明明总觉得她心事重重的，但很少能明了她的心事，哪怕是撒娇卖萌死皮赖脸满地打滚，也很难知晓一二。故而，昨日她小脑瓜子想的一对乱七八糟的事情，究竟几分猜中几分瞎掰几分完完全全过度解读，那恐怕是没人能知道了。没有事实根据，主观臆测嘛，歪到哪里去都不离谱。不过，这也能例证，颜霜的心思真的很难懂。

　　所以，她究竟是不是奏呢？

　　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苏璃的眼睑轻轻颤了颤，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被颜霜觉察到了。小姑娘似乎是快醒了，也是时候离开了。这段时间静一静，对彼此都好。

　　颜霜轻轻起身，像是飘一般地离开了舱房，开门关门的举止也是那般轻柔，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至少没能惊醒即将醒转的苏璃。

　　又一天过去了啊。

　　苏璃坐起身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

　　起床后，自然是照例的洗漱时间，只不过她实在没心情处理这头发了，随手挽了挽，尽显慵懒随性的气质——当然是因为她好看，若是颜值这关过不去，那就不是这般形容的了。

　　昨夜也没什么心思修行，只觉困乏，却不知何时倏地就睡过去了，再一醒来便是今日。唔，没有出现任何怪诞的梦，一夜好眠，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一件幸事。

　　坐在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苏璃有些发怔了起来。

　　到底，该如何呢？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还不待她应声，门外之人倒是先开口了——

　　“阿璃，我可以进来吗？”

　　苏璃扭头看向舱门，几乎是下意思地就想回答当然可以，身子几乎不受使唤地就想起身迎接。可是这一回，她生生止住了，再度看向镜子之时，发现自己是微笑的。

　　唔，看吧，当听见了她的唤声，心底还是不由自主地阳光了起来。

　　“进。”

　　她正襟危坐了起来，以尽可能平淡的语气吐出了这个字。可是她自己也听得出来，这个字短短的发音，却是颤得百转千回，像在百结柔肠之中回荡不休。

　　不管心底又怎样的芥蒂，她来的时候，还是愿意相信她。

　　可能，这就是喜欢吧。

　　可能，这就是贱吧。

　　作践自己，只为曲意逢迎。

　　可悲，又可笑。

　　苏璃自哂，却是皮笑肉不笑。

　　颜霜进门的时候，恰好看见这颇为诡异的笑容，心尖倏地一颤。她……似乎芥蒂很深？

　　“霜儿此番过来，可有要事？”

　　疏离的语气，与甚至是动弹都欠奉的举止，无不彰显着她的介怀。即使依然是那般娇柔软糯的声音，如今听来，竟也有几许刺耳之意。

　　“无甚大事，想同阿璃说上几句，顺便，为你绾发。”

　　颜霜走近，还是那熟悉的温柔语气，还是那惯有的浅笑。只消一声，仿佛便能让苏璃好不容易垒起来的防线瞬间崩溃。明明还什么正事都没说，苏璃的眼底便泛起了泪光，一天里胡思乱想积压的委屈，就在此刻全部涌上了心头。

　　“好了好了，哭什么，我在呢。”颜霜温柔地抱住她的脑袋，声音也是缱绻的，“我一直都在。”

　　但苏璃挣开了她的手臂，怔怔地看着她的眼，声音因抽泣而变得有些呜咽：“你……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你想起来了？”颜霜轻轻问道，神色平静，语气依然温柔如水。

　　“想起……想起什么？”

　　“事实与你所想的，有些出入，但差别的多少，由你自己定夺。”颜霜并没有正面解释，而是换了个说法，“等过两天，你一切都会清楚的，那时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但这两天，我们先就这样，好吗？”

　　“就这样……是哪样啊？”

　　“与平日一般无二。”颜霜轻声道，人已经站在了苏璃身后，一双手，已经覆上了苏璃随意挽起的发。

　　替她梳妆，不过日常。往前的很多日子，都是颜霜替苏璃梳妆绾发的。

　　那双温凉的手似乎带着些许奇异的魔力，苏璃一刹之间便感觉心神安宁了下来。说是手有魔力，倒不如说是霜儿给她的感觉向来如此安宁可靠。

　　可那颗心，却还是隐隐作痛。

　　梳妆，就在沉默中进行着。

　　终于，苏璃还是没忍住，眼瞳紧紧看着镜子里的霜儿，出言问道：“你做的这些，是对洛魂，还是对我？”

　　“洛魂是男子，鲜蓄发。”颜霜轻轻地道，手中未止，眉眼未抬，似乎说的完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无需浓墨重彩地多描几笔。

　　“你果然忘不了洛魂。”

　　苏璃说这话时，神色表情语气都像极了影视剧里的闺中怨妇。就连语言逻辑，那种无理取闹的程度都惟妙惟肖。

　　颜霜有些想笑，却又忽然有些心酸地笑不出，继而，心中一同迷惘了起来。

　　好多年了吧，自己究竟是谁，究竟在适应还是已改变的真实人生历程，连自己都分不清了吧。

　　那家伙说的却是没错，自己已经被时间改变的太多太多了。

　　“莫闹。”

　　心中百结，话仍是轻轻的，像绕过山岗的微风，去留无痕。

　　“我没有闹，这是很严肃的问题，对你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

　　小姑娘板着脸，气呼呼的。果然，生得惹人怜爱，生气了也依然是那般可爱。

　　“过两日吧，待我与你去一个地方，届时，我会与你讲明一切。”

　　颜霜依然认认真真地给苏璃梳着头，言辞如旧，清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