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毁灭之前》雾隐莲

1、倒计时31天

　　世界就要毁灭了。

　　在十年前，朱颜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很茫然，然后抬头看着天空中血红的倒计，掐了司月明一把。

　　司月明嗷嗷叫着，拍掉她的手。

　　十年后，朱颜已经能够平静地坐在窗边看那行警示。

　　那行血红的警示挂在天空中，远处的云层如潮水般涌来，与警示擦肩而过。

　　朱颜就坐在窗边，没有开灯，广播里传来播音员温柔的声音："地球将在三十一天以后毁灭，明天13：00羲和号将搭载25万人逃离地球……"

　　电脑上跳出来司月明的消息。

　　司月明：息壤计划已经到了尾声，老师让我把所有的研究记录都搬过去，这都什么时代了，他竟然还用手写稿！我的肌肉都快练出来了！

　　司月明：我一点也不想种菜，我只想种花，我也不想种菜花，更不想去外太种菜花。

　　司月明：菜花哪里是花！我说的花是虞美人蔷薇这些花。老师说不让我种，我就只能种七彩太阳花送给你当生日礼物。

　　司月明敲字很快，消息不停地跳出来。

　　朱颜对司月明的七彩太阳花一点都不感兴趣，她俩从小一起长大，哪能不了解司月明，对方的审美简直就是灾难。

　　她为菜花打抱不平：菜花也是花！

　　那边没再回复，估计又被导师抓走了。

　　朱颜看着天空——世界毁灭倒计时：剩余31天！

　　那行警示在天空中孤零零挂了十年，十年前一行血红的字突然出现在天空，显示着“世界毁灭倒计时：剩余3652天！”

　　那两天是闰年多出来的，也就是十年后世界就要毁灭了。

　　人类对天空中莫名出现的警示进行了长达一年的研究，最后制定了制造飞船逃离地球的息壤计划。

　　那一年朱颜刚上高一，司月明也是高一。两个人什么都不懂就莫名被分配了专业，一个学习怎么修飞船，一个学习怎么种地。

　　如今司月明整天跟在导师后面研究西红柿的基因多样性，企图让飞船上所有人吃上红烧鱼味道的西红柿。

　　司月明跟她吐槽导师还想种出风油精味道的西红柿，这样就可以一边补充维生素，一边提神。好在这个方案被上面否决了，朱颜拍手称快，虽然她吃不到。

　　因为息壤计划的逃生名额里已经没有她了，她断了一条腿。

　　如果她是计算机专业的还好，但她学习飞船维修，这种情况就算是她去学习，也没办法出舱工作，她对息壤计划来说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当初学习的机械知识对现在的她来说完全没用了，她只能等待三十一天以后地球毁灭，和地球一起完蛋。

　　夏天的夜晚很凉爽，朱颜喜欢在河边的亭子解决她的晚饭，风吹得蚊子站不住脚，她就坐在亭子里啃着面包，远处是息壤计划最后一艘未起飞的飞船羲和号。

　　从远处看，羲和号像座高耸的山，月光和灯光一同照在飞船上，它无声矗立在那里，任由人类在它身上敲敲打打。

　　朱颜小时候看过一部纪录片，叫做《撤离地球》，影片中制造的飞船可以容纳25万人。

　　但那是几百年前的纪录片了，如今制造星舰并非遥不可及的幻想。仅华夏一个国家就建造4艘这种飞船，其中三艘已经带着75万人离开银河系，最后的羲和号将会在明天出发，在地球毁灭的时候到达天王星附近。

　　那时候世界上就不存在朱颜这个人了。

　　朱颜看着羲和号发呆的时候，有人凑到她面前。

　　"我观你面堂发黑，实乃大凶之兆啊。"光头的神父掏出铜钱，"只要九九八，我给你算一卦，帮你祛除厄运。"

　　夕阳落下，华灯初上，河道旁的路灯依次亮起，像一条蜿蜒起伏的巨龙。

　　河道这边很少有人过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假神父在这里骗人。

　　朱颜犹豫地看着他："您老这信仰有点复杂啊。"

　　"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你别管我信什么，我算的准不就完了。"神父紧盯着朱颜手里的面包，"你要是没钱，拿面包抵也行。"

　　假神父很认真地看着她，朱颜觉得如果不是他穿着一身神父常服，锃亮的头顶上顶着戒疤，还用道士的铜钱算命，那他说的话还是有点说服力。

　　朱颜笑了，把面包递给他。

　　假神父把铜钱给朱颜，接过面包拆开包装，三两口吃掉一半。

　　"现在没人算命，算来算去不都是要挂掉吗？"朱颜拿着三颗铜钱抛下。

　　三颗铜钱在大理石质地的桌子上滚动，发出叮叮的响声，最后缓缓停下。

　　假神父给的是清代的铜钱，铜钱接连抛六次，以满文为阴，乾隆通宝一面为阳。初爻两正一反，少阳，第二爻两反一正少阴。

　　少阴、少阴、少阳、少阴。

　　抛到最后朱颜都没有抛出来老阴老阳。

　　假神父的脸色不太好看，一口吃掉手里剩下的面包，好像怕朱颜跟他抢一样："□□屯。"

　　"怎么样？"

　　"下下卦。"假神父摇头，"你就快要死了。"

　　"这还要你算？能活下去的只有登上飞船的人，我上不去，当然要死了。"朱颜摇头。

　　"你为什么认为登上飞船就能活下去？"假神父指着天空，"世界要毁灭了。"

　　"世界要毁灭了？"朱颜反问，这句话挂在天空快十年了，谁不知道。

　　"你认为世界是什么呢？"神父反问她，"是世界要毁灭了。"

　　世界要毁灭了。

　　朱颜没搞懂他的意思，又把这句话念了几遍。

　　世界……

　　朱颜仿佛遭到电击，她脸色苍白无意识地重复着："世界要毁灭了。"

　　假神父平静地看着她。

　　在警示出现的第十年，她终于意识到了，是世界要毁灭了，从来不是地球。

　　"你们认为世界是我们所生活的地球，是天空，是海洋，是陆地。"假神父说，"但是广义上，世界是整个宇宙。"
　　"上面没有人想到这种事？"朱颜沉浸在震惊之中。

　　"想到如何？想不到又如何？对他们来说必须是地球。"假神父坐了下来，"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他们需要希望。"

　　世界要毁灭了。

　　他们都要死，没人能够逃离这场末日。

　　假神父和她一起坐在亭子里，很久以后起身。
　　"你给我一块面包，我也给你一个机会。"假神父看着她的眼睛，他眼里倒映着路边的灯光和满天繁星，"还有三十一天世界就要毁灭了，我给你一个真正的逃生名额，这是世界上唯一的机会。"

　　"真正的逃生名额？"朱颜问，"该不会需要后续支付998吧？世界都要毁灭了，你赚钱有什么用呢？"

　　她已经看开了，无论世界是地球还是宇宙，她都是要死的，唯一遗憾的是司月明可能没办法种七彩虞美人了。

　　最好也别种，整天和导师一起研究奇怪味道西红柿的人，谁知道她能种出来什么玩意。

　　"只是这个世界要毁灭了，还有其他世界没有毁灭，只要去其他世界就可以了。"假神父把一枚铜钱放在她面前。

　　"平行世界？"朱颜想到以前听到过的名词，"人类目前的科技没办法去往平行世界，如果世界不毁灭，再过几百年可能就可以了。"

　　"我说的和你认为的不一样，时空是有限的。"假神父解释，"神所在的才是平行世界，那里不存在第二个你。我说的世界是其他世界，限制之外的世界。"

　　"人类已经制造出可以容纳25万人的飞船，可以离开银河系，可以去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那么你的神在哪里？"朱颜警觉起来。

　　警示降临之初，不少宗教信仰者认为这是神的警告。他们坚持人类要接受命运，在各地制造恐慌，试图阻止息壤计划。

　　朱颜虽然对死亡看开了，但一点也不想跟着神棍一起发疯。

　　"世界就像铜钱，有的世界是一个铜钱，有的世界是两个。时空不是无限的，它有边缘。你生活在第一个铜钱，接触到的边缘是这个铜钱的边缘，没有能力去第二枚铜钱，怎么可能看到神呢？"假神父把一枚铜钱放在桌子上，另一枚高高举起，然后松手，两枚铜钱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世界毁灭了。"

　　身边的场景陡然转变，他们头顶是漫天星辰，脚下也是璀璨的星空。

　　朱颜看到无数星辰相撞，高温的碎片是岩浆般的红色，它们四处飞溅，又和碎片相撞，最后化为尘埃。

　　夏夜的风吹过，她从幻境中醒来。

　　"神也要死了。"假神父看着桌面上碎成两半的铜钱，轻声说。

　　"你到底是谁？"朱颜紧紧攥着拐杖，她想要看清楚假神父的表情，可他始终都是淡然的样子。

　　"我是谁有什么关系呢？人会死，神也会死，所有生命都有尽头。"

　　"你为什么找上我？"朱颜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幸运儿，如果她幸运，就不会被抓去学习如何修飞船，更不会在二十岁的时候出车祸。

　　"我从那边一路走过来，只有你愿意给我面包，所以我就把这唯一的机会给你了，你也可以把机会给别人。"假神父拿起两枚破碎的铜钱，"钥匙给你了，开启新世界的密码是芝麻开门。"

　　"你说这是唯一的机会，神为什么不逃呢？"朱颜问。

　　"神是不能够离开的。"假神父走向黑暗中，"这时候应该说拜拜，如果说再见就好像我希望咱俩死了还要继续见面一样。希望你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