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蜀葵之青葱往事》浅酌朝夕

1、花开 没有结局的开始

　　一

　　“苏杨，把笔记本借我抄一下，又要考试了啊！”余姗姗嘴里嚷着，也不等我答应，就自动自觉的在那一堆书本里抽走了历史笔记本。
　　她的动作比我还干净利落，真亏她能在这么高一摞书本里一眼就能找着。
　　我抬头推了推眼镜：“我数学笔记本呢？”
　　“哦，这儿呢。”她几乎连眼皮都没抬，直接从物理书里把夹着的本子抽出来，“哎，我说你能不能把这堆书稍微清下？”
　　“懒。”
　　余姗姗又拿出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我，叹了口气，就动手帮我把书都理整齐了，一边整理嘴里还一边唠叨，“你这样怎么办呐，好歹也是个女生，稍微把桌子整理整理嘛，真是的……幸亏跟你坐的是我啊，要换了别人，哼哼，才不会帮你弄呢……”
　　看着她忙前忙后，我翘起嘴角，有这么个同桌，挺好。
　　虽然有那么点唠叨，有那么点洁癖。

　　我叫苏杨。
　　爸爸姓苏，妈妈姓杨，所以我就叫苏杨。
　　很简单的名字，如同我的人生，虽然我还没有走完，但之前我就这么走来的，不拔尖，不掉队，上完小学上初中，上完初中上高中，等高中毕业了，我估计还是跟着大部队去念大学。
　　然后呢？
　　然后的事儿谁知道？

　　我和余姗姗不同路回家，所以我不会等她一起走，打了下课铃，我就背起书包挥别学校，她还在那磨磨蹭蹭的纠结家庭作业，非要在学校里做完了不可。
　　刚出校门，就看到何伟等在门口，看到我，微微一笑。
　　我快步走过去，照例把重的要死的书包扔进他车篓里，“今天体育课我看你打球了的。一身的汗，臭死了。”
　　他拉了拉贴在身上的衣服，嘿嘿一笑：“怎么样，球技还不错吧？”
　　每次看着他臭屁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打击一下，“就那样咯。”
　　其实，我和何伟并不那么顺路，只不过住在相邻的两个花园小区，如果我是他，我宁可走另外一条路，那样能更快回家，可是，似乎他并不这么认为。
　　我们把书包都塞到车篓里，然后他推着自行车陪着我慢慢走。我从没让他载过我，因为在潜意识里觉得，用车载我回家的应该是男朋友，而不是好朋友。他也没提过载我，或许，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路上他照例去买了张彩票，每次看到他一脸奸商样的对着彩票直乐，我就会想到余姗姗摇着手里的笔记本，对着围着她的同学说：“我觉得老师这次会考这些地方……”然后在众人渴求的目光中，大方的把笔记本共享。不过这丫头还真有一套，每次都能蒙到一些考点，考完后的一两个星期，余姗姗是最幸福的，因为总会有人请她吃这请她吃那。为此我常常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琢磨，为什么在我手里就是粪土，到了她手里就立刻黄金了呢？
　　琢磨久了，只得出一个结论：奸商是一种天赋！
　　同样有此天赋的，还有我身边的这位何伟同学，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太好，还是他真的有赌徒的潜质，买十次彩票，总能中个两三次，有时是五块，有时是二十，运气最好的一次中了三百。第二天正好礼拜，我们一起到KFC去搓了一顿。那次吃得很开心，反正我想着，这也算是一种不义之财，又不是靠双手辛苦挣来的，所以也没和他客气。
　　吃完后他又带我去溜冰城玩，我不会溜，他就牵着我。细数起来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和异性朋友牵手，没有紧张，没有心动，仿佛一切都自然得如水到渠成一般。
　　何伟显然不是个好老师，因为我还是摔得很惨，回家后发现青了一大块，揉着都疼。后来我发誓死也不再去玩溜冰了，可是誓言好似就是为了打破而存在的，因为后来，我又去了一回，那次是因为一个同班的哥们过生日请客，去了好些同学。
　　而我，只为他。

　　二
　　初中的时候我就特别爱看漫画，在一些无关紧要的课上，我会偷偷躲在下面看漫画书，上面就拿着课本挡一挡。后来同班的一位高人指点我，说低着头躲在下面看才更容易被抓到，还不如直接拿到桌子上，拿几本书挡在前面，手臂再遮一遮，保准不会被老师发现。她还说，如果班主任忽然来突袭，一定记住动作不能大了，也不能慌，更不要看着老师。只要用余光确定老师的行动，然后再慢慢的把漫画塞到书下面……
　　嗯，经过三年的实践，证实她所言非虚。于是这套方案也一直沿用到了现在，唯一改变的，是我基本告别了漫画生涯，英勇的投入到了小说中。
　　捧着刚刚租到手的《XX般透明》正看得忘乎所以，甚至不知道已经下课了，手中的书忽然被谁抽走了，我下一跳，赶紧抬头去看是谁。
　　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睛就这么不经意的映在了脑海里，顾然嘿嘿一笑：“哎呀呀，语文课代表也看这？”
　　我瞥他一眼，一把抽回了书，塞回到屉子里，“你懂啥？这是在为高考语文作文事业积累必备的素材和经验！”
　　他不屑的切了一声，“咱们才高一呢，高考作文，你敢把那些情情爱爱的往上写吗？”
　　我歪着头一笑，“怎么我好好的一本小说到你那里就变成黄色书籍了？我听说，一个画家眼镜上沾着个死苍蝇，结果他看什么画都有个死苍蝇。”
　　他眉毛一挑，“黄色书籍？你看过吗？你知道什么是黄色书籍？”他边说边上下的打量着我，然后用鼻子哼哼两声，说：“不过看你要身材没身材要长相没长相的，浑身上下就一把骨头，谁看着你也没办法往黄色上想。”
　　我咬牙切齿，几乎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他乐了，奸诈的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怎么？敢情你希望别人看你的时候往黄色上面想？”
　　“顾然！！！”我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顺手拿起桌上的书朝他脑袋上砸去。
　　他居然躲都不躲一下，硬生生的挨了一记。
　　“砰”的一声还挺响。引来好奇围观目光若干。
　　砸完后看着他委屈的瞅着我揉脑袋，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刚才气头上没注意这么顺手一拿，居然拿了本最厚实的英文书，里面还夹着做笔记的信纸N多……原本以为他肯定会躲的，谁会那么傻看到这么厚的书砸下来还站着不动呀？
　　“你傻呀？都不知道躲？”话是这样说，但我还是放软了语气，有那么点哄小孩的口吻。
　　他哎哎的揉着头说：“你还真下得了手呀？这么大力气，谋杀亲夫啊你？”
　　我瞪着他，“亲夫个屁。”
　　他却笑了，“嘿，你这样的也是没人敢要。”说着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拍拍胸，“要不，我牺牲下吧。”
　　“去你的。”我又拿起书举起来。
　　他笑嘻嘻的一只手捂住刚才被砸的地方，一只手却指着额头的另一边说：“换这里砸，对称。”
　　我一口气呛差了，手里的书终于没有落下去，跟着他一起笑了。

　　第二天的时候，顾然忽然塞给我一本书，然后面对我坐在前面的座位上，相当臭屁的说：“要看就看些有营养的。”
　　我低头一看，是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心中微微诧异，“你也看小说？”
　　“切，至于这么鄙视我吗？”
　　看着他一脸愤愤，我赶紧赔笑，“不是你上次作文考了20分，我印象深刻么？”
　　他嗤笑一声，“应试那种东西，我没兴趣。”
　　看出来了，我在心里悄悄的接了一句，但没出声，翻着手里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意外的发现居然有他做的笔记，笔记不多，基本是零星的几个词，顶多两三句话。都是他对案件的推理，和线索的整理。
　　“你很喜欢推理？”
　　他甩甩额发，“嗯，能锻炼逻辑能力。比你看的那些东西强多了。”
　　我自动无视了他鄙视的眼神，然后翻着手里的书，诚然，书中的世界更加博大也更加吸引人，让人忍不住一页页的翻下去。对面的男生会时不时插话讲解两句，但更多的时候是安静的陪在一边……

　　“放学一起走吧。”放学的时候顾然拎着书包问我，明明是询问的话语，他却理所当然的用了肯定的语气，仿佛认定了我一定会答应一样。
　　我微微一愣，然后笑着说：“一般我和何伟一起走。”
　　他笑着说：“我是二班的，带你去个好地方。”说着一把拉上我就走，我被他傻傻的拉出了几步路才惊觉我们还在班上，几乎同学都还没来的及走呢。
　　微微一挣，把手腕从他手里解脱出来，“我给何伟发个短信先。”

　　三

　　顾然说的好地方，居然是一条新开的小吃街。因为是新开张的，很多店铺都有优惠活动，让爱美食如生命的我，有一种到了天堂的感觉。
　　我两一起从街头吃到街尾，吃到一半的时候居然淘到了一家做陶土的小店，于是我们当机立断决定中场休息，到陶土店玩泥巴去了。我们都没做过陶土，所以折腾了半天，就整出了一个笔筒，老板看我们是学生，给我们打了8折。
　　在陶土店里消化了一会，我们又继续朝街尾杀去。
　　跟顾然在一起很开心，以前并不知道，原来他是一个这么体贴的人，我捧着土豆饼在啃，他会递上一杯奶茶，我奶茶喝完了，他会递过来纸巾。我说我喜欢柯南，他会炫耀似的丢几句日语，我说我真的很讨厌考试啊，他笑着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大大的考试二字，然后狠狠的揉碎扔进垃圾箱。
　　我笑他那是画饼充饥，他却说起码精神上不饿了。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我们就这么吃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该回家的时间了。
　　顾然很绅士的送我到了家门口，他把书包递还给我，“真重。你装了多少书回家？”
　　“课本、练习册还有复习资料。”
　　他嗤了一声，“你都看？”
　　“不，基本都不看。”
　　他无语望苍天，“那你还每天这么背去背来的，不累？”
　　“也许……我只是求一个安心，就好像画饼充饥。”
　　他伸了个懒腰，“好学生都是这样的吧。”
　　我摇摇头，“我谈不上好学生，只是，我更怕老爹老妈失望。其实，很累。”
　　他点头，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来，“看出来了，快上去吧，你老爹老妈要担心了。”
　　“好，再见。”
　　“再见。”

　　“你最近晚上都和顾然一起走？”余姗姗一脸贼兮兮的看着我。
　　“嗯。”我没抬头，努力的和某公式搏斗。
　　余姗姗又凑近了些，小声说：“别和他走太近，那人不好。”
　　余姗姗不是一个爱在背后说人闲话的人，我放下手中没解完的题，皱着眉看她，“怎么了？”
　　“你知道不，他爸妈离婚了，跟着爸爸过，家境也不怎么好，而且还和外校的学生打过群架。还有，上次考试，他的成绩在倒数十名，老班（班主任）勒令他请家长。如果他下次再这么混，下学期估计会被清出快班。”
　　余姗姗的话让我着实吃了一惊，“单亲家庭？”真可怜。
　　她瞪着我说：“是呀，所以，你别和他在一起。”
　　我奇怪的看着他，“我什么时候和他在一起了？”
　　余姗姗有些激动的问，“你们……没谈？”
　　我笑着拿手指戳她脑袋，“你这里整天都想什么呢？对了，你怎么知道他家庭背景的？”
　　余姗姗翻了个白眼，“原来没谈啊，早说嘛你，害我瞎担心一场。”她顿了顿说：“何伟告诉我的。”
　　“何伟？”
　　“是啊，你的护花使者好像吃醋了哦。”说着甚至还拿下巴朝何伟的座位努了努嘴。
　　我没往那边看，只是摇摇头，“我们只是顺路。”
　　余姗姗白了我一眼，“你可不是迟钝的人，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老是把人家这么吊着，挺不道德的。”
　　我微微一笑，“他调查顾然的家庭就很道德？”
　　余姗姗吃惊的看着我，“你你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人家何伟有什么不好呀？成绩OK，身高OK，人也好，见谁都笑得开心。”
　　我瘪瘪嘴，随口说：“你要看上了，千万别客气，赶紧的下手。”
　　话说出后，身边半天都没动静，我疑惑的看过去，只见余姗姗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然后扯了扯嘴角。忽然，她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苏杨，这话可是你说的，可别后悔！”
　　我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着余姗姗微红的双颊，和坚决的眼神，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要失去什么了……

　　四

　　放学的时候我拒绝了顾然的邀约，但并不想找什么借口推脱，就直接告诉他，我找何伟有点事。
　　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笑着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沉默了一下，其实我并不是怕他误会，或者为了让他安心才说的实话，我只是习惯，我不喜欢说谎，也没觉得这事值得我去说谎，并且费脑细胞去记住这个谎言。我很懒，所以我愿意说真话，说真话的好处就是，不怕记不住谎言而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果然，何伟依旧等在那个地方，看到我来，微微一笑。
　　一切……看起来那么自然，好像前几天我也是如此到来，没有任何插曲。
　　他接过我的书包，放到车篓里，“走吧。”
　　“嗯。”
　　路上我想挑起点话题，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回忆了一下发现，原来我们每次回家的路上都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交谈。说来说去的话题无非就是：作业、同学、老师、考试。更多的时候，是我安静的走在他身边，他安静的走在我身边。然后他中途会去买张彩票，看着彩票笑得一脸奸商，可是今天看着他这样的笑，我却觉得分外扎眼，我想到了有着类似笑容的余姗姗。
　　心里忽然打了个突，明明不是我的，明明也不想要，可是一旦知道会失去，原来我还是不乐意的……真自私啊，心里小小的鄙视了一下自己。
　　“真好看。”
　　顺着他的手抬头看天，天上的火烧云把天空点缀得美极了，大片大片的红，那样艳丽，艳丽得那样纯粹。
　　“你……前几天这个时候，在干嘛？”
　　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随口回答着：“嗯，去小吃街或者大排档吃东西，去游戏室打电动，昨天我们一起去打篮球。”
　　何伟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以后别跟他去那些地方，你和他不同。”
　　我诧异的转过头看他，微微挑眉，“哪里不同？”
　　何伟复杂的看着我，脸色一下子冷下来，声音更是冻得快结成了冰，“家教不好。”
　　看着这样陌生的何伟，我呆了一下，然后拿过自己的书包，大步往前走。知道顾然是单亲家庭，我只觉得他很可怜。他打群架，成绩差，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有他的生活，虽然和我们这些所谓的“好学生”不太一样，但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鄙夷别人？我们没有给他的人生带来过什么，那又有什么资格去批判？
　　何伟停下车，几步抢到我前面拦住我，我第一次看到他用这么愤怒的眼神看着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问：“你……喜欢他？”
　　我看着他，非常非常认真的看着他，“你介意？”
　　“我……”他喉结动了一下，但是终于什么都没说，转头骑上车，走了。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静默的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眼前，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背影，原来，他从不曾给我背影，他永远都是面对着我，微笑。
　　天上的云朵还是那么艳丽，可我却觉得刺眼了，比刚才要刺眼。
　　我不知道刚才为什么要那样问他，甚至都不知道在等待他回答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期待什么，他介意，他不介意，于我……根本不会有什么不同。也许他喜欢我，也许不喜欢，他从来没有说过，所以，我不知道。
　　可是，我却知道，我对他，并不是喜欢。他拉着我的手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汗，可我并没有瞬间心动的感觉。
　　我不讨厌他，我也很喜欢他，可我的喜欢，与他的不同。
　　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