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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春种一粒粟:难回首 ...

  •   “我就知道这些了。”
      元娇蜷起身子,眼泪从捂住脸的指缝间流出来。
      “我真的是很感激很高兴的,我也是发了誓要好好念书的。但是家里还有弟弟,弟弟要盖房子攒彩礼娶媳妇的。
      “我的成绩也并不出色,想来也没什么好的出路,母亲后来就扣下了这笔钱,说是给弟弟攒着。”
      “我不是没争取过,我恨过、怨过、反抗过,受伤过、痛苦过。”
      元娇吸吸鼻子,接着说:“我发现我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只是还不太习惯。我不后悔,这就是我的人生。”
      “你们要是想把钱要回去的话,我慢慢攒着还,别去找我家里人了。”元娇抬起头,声音轻轻的。
      周立群还是没忍住掏出了香烟,“你没想过回去继续读书吗?”
      “没想过,也不想。”女孩咧开嘴露出惨淡而坚定的笑容,盯着腥红色的烟头,一字一句地说。
      烟雾缭绕间,周立群看不清这个年轻女孩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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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选择了不同的人生,当年的女孩们似乎都遭遇着相同的苦难。
      元琇莹刚刚把书包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忽然一个巴掌扇到她的脸上,直打得她往后趔趄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元琇莹只感觉耳朵两旁呼呼作响,脑袋里晕晕沉沉,眼前黑乎乎一片。
      “干什么?”女孩压制下内心的痛苦与哀伤,刻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冷冷地说。
      她难得从炼狱般的生活中脱出,沉浸在儿时那温暖又苦涩的回忆之中,她不想吵架。
      “元娇她妈刚才来过了。当年的事儿被人家知道了,要是查下来啊,你知道怎么做吧。”
      “你敢抖搂出去,庄子里有太多人想要了你的命!”
      元琇莹看到堂屋的角落里摆着一筐鸡蛋,一箱纯牛奶和两箱桃酥,她今早出门的时候,角落里还是空的。
      “这些是她带来的吗?”元琇莹并为回答张巧玲的问题,指着那堆食物问张巧玲。
      “对啊,怎么了?关你什么事?送来给你弟弟妹妹补身子的。”张巧玲眼神飘忽。
      其实元娇她妈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是给元琇莹带来的。
      “呸!元琇莹她也配!”张巧玲看着从地上从容站起身的女孩,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又想给她再来一脚。
      女孩忽然转过头,盯着她轻轻说,“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她咧开嘴笑了笑,因为脸颊红肿嘴角一边低一边高,透出一股滑稽的辛酸。
      琇莹转过身快走几步,在走进自己四面透风的门房小屋时捂着肿胀的脸颊流出了眼泪。
      不管多少次暗暗告诫自己坚强还是会委屈难过。
      六年了,早已物是人非。
      病弱的母亲在五年前含着泪摸着她的脸颊,然后永远地离开了她。
      对她而言陌生而遥远的父亲没过多久就另娶他人,继续千百年来似乎未曾改变的村子里男人一定要达成的生子的使命。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是母亲去世的那个寒冷的平静而寒冷的清晨?
      是她躲在帘子后面被人撺掇着看看“后妈”的那个温暖又令人迷惘的午后?
      还是她以死相胁不吐出存折密码的那个声嘶力竭的夜晚?
      或者说,从她发出女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开始,她的命运早已经注定了呢?
      天国的妈妈啊,天国的妈妈。
      在近乎麻木的痛苦日常中,我早已不敢回想与你共度的时光。
      但今天的一通电话,你的笑脸忽然又闯进我的脑海。
      夜已深了。
      玻璃窗子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元琇莹把食指的指肚按在窗户中央,感受着体温将冰霜融化成水的过程。
      透过那个圆圆的小洞,她看到月亮已经高高挂起,是那样的美丽而遥远,就像她的梦想。
      被融化的水又渐渐凝结成了霜,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外面的月亮了。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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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仿佛有千斤重般,姚尔琢艰难地抬起手推开老宅的门。
      “父亲。”他朝坐在沙发上喝茶的男人点头致意,脸上挂起无懈可击的微笑。
      孙悦接过佣人手中的甜汤,快步走到姚尔琢面前。
      “尔琢,来,外面这么冷,先喝点汤暖暖身子。”
      姚尔琢转身去把大衣挂在衣架上,无形避开了孙悦殷勤的举动。
      “阿姨,您辛苦了。您放在桌上就行。”
      沙发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姚谌把茶壶重重地磕在桌子上。
      “你还知道回来!”
      姚尔琢快步走过去,半蹲在茶几旁,为姚谌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
      “爸,您还是爱喝普洱啊。”姚尔琢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笑着说。
      父子俩隔着茶几相对无言。
      姚谌本想再多晾着这个不孝子一会儿,但看到儿子手腕上的那条伤疤,还是心中不忍。
      他嗯了一声,时隔六年接过儿子的茶,一饮而尽。他总觉得今晚这盏茶格外的香。
      他低下头去看半蹲在自己面前的姚尔琢,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毛头小子如今终于向自己服了软,多年心结在今晚解开,他心里格外畅快。
      “回来就好,坐吧。”姚谌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沙发,又挥手示意佣人们退下去。
      看到仍站在自己身边孙悦,姚谌有些不耐地说:“你也下去吧,我和尔琢说说话。”
      孙悦心里又气又恨,面上却不显,微笑着点点头说:“诶,我这就走。尔琢,你可要好好陪你爸说说话。你说你这孩子,当年一走就是六年,你爸身体也不好,接连做了两场大手术,都是我和你弟弟陪在身边,忙前忙后的,你说你也不回来看看。”
      “你这次回来了,别的先不用管,就好好陪陪你爸爸,啊?”孙悦亲昵地拉住姚尔琢的手说。
      姚谌不耐地挥挥手,“好了,你快去看看厨房的菜做的怎么样。”
      姚尔琢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反握住孙悦的手,温声道:“阿姨,我知道了,这些年辛苦您和辅成了。”
      孙悦心中讶然,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恶狠狠地咬紧牙关,脸上仍显现出亲亲热热的微笑,走出了大厅。
      姚谌自顾自又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看了看身旁的儿子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声音轻而渺茫,显出几分英雄迟暮的无奈。
      “我知道你还怪我,但这个家最后还是要交给你的。辅成是没有天赋,但是这个家,永远要有他们娘俩一席之地。”
      姚尔琢忽地站起身笑着说,“爸,我都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茶几上的甜汤已经冷掉了,没人动一口。
      “你,你......”
      姚谌话还没说完,姚尔琢已经笑着为他推开了门。
      餐桌上菜色丰盛,孙悦领着佣人们忙前忙后。
      “辅成今天去南城出差了,今晚儿就咱仨好好吃一顿,尔琢你千万别客气。”
      孙悦给姚尔琢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我记得你爱吃这个,是不是?”
      “爸,这次回来,我想好好在公司历练历练。”
      孙悦的筷子不小心掉在盘中,发出了一声脆响。她楞了一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这是太好了,你和辅成一起,把咱家建设的越来越好。”
      姚尔琢没接她的话,低头用汤匙搅弄着面前的甜汤。
      姚谌觉得儿子终于肯回来,高兴地说:“好,好,你想到哪个部门?或者想要哪个分公司?”
      “爸,我现在能力不足,我想先从比较简单的做起。我希望先到公司慈善基金会历练一段时间。”
      慈善基金会可以说是游离于公司权力之外,一个单纯为了企业声誉成立的部门,姚尔琢不可能不知道。
      姚谌本来以为姚尔琢还在跟自己对着干,但看到儿子那双盯着自己的坚定的眼睛,他又收回了强行把他空降到董事会的想法。
      这个铮铮傲骨的儿子,如今肯服软求他,他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你先去锻炼锻炼吧,干一段时间,再变动变动。”
      得到了姚谌的同意,姚尔琢举起酒杯,朝父亲拱了拱,敬了姚谌一杯。
      看着态度转变如此之大的儿子,姚谌今晚心里着实痛快,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今晚在家睡吧,大冷天省的跑来跑去。”
      孙悦赶紧附和道:“好啊好啊,我也这么想的,不如以后都在这儿睡吧。又不是没有房间,跑来跑去多外道啊,咱们都是一家人。”
      姚尔琢自然知道孙悦是奇怪自己为什么要选择接管“鸡肋”般的基金会,想借着话题顺水推舟把他留在家中监视。
      他也笑起来,不露声色的推拖起来,“阿姨,今晚住这儿可以,一直住下去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这张臭嘴,能把我爸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姚谌被逗得发出一阵大笑,“好,好,咱们一家人,以后算是团圆了。”
      这天晚上姚尔琢一直没睡着,四周的空气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窒息。
      他站在窗边看月亮,夜色浓郁,孤月高悬,好似无所依。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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