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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我是你途中,有青山撞入怀,
      不动声色见你如是才自在。/

      ——

      边沿梅拉着方才险些作死成功的玉生烟出了洗星阁,一同出来的还有因惊吓打坏了药碗的侍女。
      “请大公子责罚!”侍女一出洗星阁便跪下了。
      边沿梅没好气地叫人起身:罚什么罚?那托盘方才若是在他手中,他也不敢保证放于其中的药碗还能完好无损。无关其他,师尊那句“我是你的夫君,晏无师”着实太过骇人。
      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还要从几日前说起。
      数日前,边沿梅将沈峤带回少师府后,便直接将人送去了洗星阁阿峤曾经居住过的房间,并请了医师前来诊治。
      若问大公子为何如此行事?那边沿梅定会回你一句:不想折腾伤患。
      以自己对师尊的了解来看。阿峤受这么重的伤,又中了毒,师尊怎能放心得下?为了避免回头瞎折腾,还是一劳永逸为好。
      说到沈峤的伤势,晏无师还在处理那几人之时,边沿梅便从医师口中得知了一个大概。
      身中奇毒,功力溃散,毒素可能会影响到眼睛,这是医师第一次的诊断结果。不过道出结果后,医师似乎又有些不确定,再次伸手探上了脉,仔细琢磨了起来,最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虽说毒素诡谲,但二公子体内有一股奇异的真气正在提清伐浊、修复经脉。
      这真气,想必就是朱阳策了,边沿梅心道。
      待医师出门后,玉生烟声音有些哽咽,他摇了摇边沿梅的手,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二师兄他……不会有事吧?”他还从未见过人受这么重的伤,以往他带着一身伤痕回来时,二师兄总会强行拉着他给他上药,可二师兄这次受伤太严重了,连医师上药都很谨慎,自己只能在一时不时递个纱布药膏,其余什么忙都帮不上,这让他心中十分不安。
      “不会的。”边沿梅按下心中的忧虑,揉了揉半大少年的头安抚道,“师尊不会让他有事。”
      “那师尊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玉生烟愤愤道,恨不得亲身上阵。
      怕不只是教训。边沿梅心道:那几个人但凡能活一个,都算他运气好。
      无论是师尊痛下杀手,抑或是围攻沈峤三人中侥存漏网之鱼,这些都在边沿梅的预料之中——毕竟师尊担忧阿峤伤势,想也不会穷追不放,毕竟来日方长。但边沿梅没料到的是,阿峤竟然失忆了,而他更没料到的事还在后面。
      当沈峤醒来后,发出一连串诸如“你们是谁?”“这是何处?”以及“我是谁……”的问题后。
      满室愣怔无声的情况下,师尊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并且抢先一步回答了其中一个问题:“我是你的夫君,晏无师。”
      “乒——哐哐——咔——”侍女的托盘掉到了地上,连同药碗也摔得粉碎,吓得人慌忙跪下捡起,“郞主恕罪!”
      与此同时,心直口快的玉生烟也下意识要反驳,不过话未出口,便被晏无师睨过来的眼神和边沿梅的手堵住了嘴。
      边沿梅接收到师尊的眼神,便继续捂着玉生烟的嘴带着侍女离开了房间。
      “唔唔……唔……”边沿梅叮嘱完并送走战战兢兢的侍女后,方才察觉到玉生烟的挣扎,连忙松开了被他捂得有些喘不过气的小师弟。
      还好、还好,习武之人,没事练练闭气也不错。边沿梅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呼……咳咳……大师兄……你再不放开我,就要失去你可爱的小师弟了!”玉生烟解放呼吸后当即开始气呼呼地埋怨起边沿梅。
      “说什么呢!”边沿梅呼噜了一下玉生烟的头,“我方才没捂住你的嘴,你才真的小命不保!”
      “对了!”玉生烟想到了方才晏无师的话,“方才师尊为什么要骗二师兄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边沿梅一边走边叮嘱玉生烟,“下次见了阿峤的面别说漏嘴,算了……你最近还是躲着点吧,否则我怕你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师尊给吊起来打了。”
      “啊……为什么啊?”
      小玉公子不知为何突然多了被师尊吊起来打的风险,还不让他见醒来的师兄,小脸皱成了苦瓜,嗷嚎声响在了晏府上方。

      洗星阁内。
      “你方才说……你是我的夫君?”沈峤面色茫然双目空洞地看着一个方向,“可我如今既看不见你,也记不起你的声音,你如何证明?”
      晏无师此时深深地觉得,孩子被自己养得太过精明也不好,连失忆后也不好骗。不过这世上又有什么事能拦得住他?只要他想……
      “你如今失去了记忆是不错,但身体是不会骗人的。”晏无师说着抬手轻轻抚上了沈峤的脸,后者被温热的掌心触及后,只是微微一怔便任由对方动作,不闪不躲。
      “瞧……你虽然不信我的话,身体却一点也没设防,完全不抗拒我的靠近。”晏无师轻笑道,“这难道不是我们曾经关系亲密的最好证明?”
      沈峤闻言双目微睁,微微偏头,似乎在思考对方话的可信度,须臾后方才开口:“你还没告诉我……”
      “你叫沈峤,是我浣月宗门人。”晏无师当即答出了他心中所想,这一举动,又刚好反证了方才他的一席话——若非关系亲密,又怎能心有灵犀?
      见对方又不说话,晏无师仿佛自说自话一般解释道:“我知道你还想问什么,你是中了奇毒相见欢才变成这样。不过把你变成这样的人有两个已经死了,有一个侥幸逃脱,但都是迟早的事。”
      “至于你的毒,也不必担心。”晏无师继续道,“那些蠢货还不知道,你修习的《朱阳策》四卷合一后,可解天下奇毒。假以时日,你的记忆和双目都会恢复。”
      眼前这人似乎真如他自己所说那般对自己了如指掌,沈峤开始相信这人所说之话。
      毕竟他从醒来至今,虽说脑海一片空白,眼前一片黑暗,但心中却没有生出丝毫不安。更何况这人说得不错,即便不知道是谁,但他对于这人的气息却十分熟悉,甚至忍不住想要靠近。
      “晏无……师……”沈峤磕磕巴巴叫出了这个陌生的名字,却因目不能视,未能看到晏无师眼中溢出的惊喜——这还是沈峤第一次直呼他的名讳。
      “阿峤,你叫我什么?”他的话音激动难掩。
      “我……”沈峤听对方语气不对,犹疑道,“是不是叫错了?”可方才这个人分明就说的自己叫“晏无师”,他是失忆又不是傻了,怎会记错?
      “的确叫错了。”晏无师眼中狡黠一闪而过,继而语气带上了淡淡的抱怨与不满,“平日里你都叫我‘晏郎’的。”
      “晏……郎?”沈峤疑惑出声。
      晏无师趁虚而入,毫不心虚应道:“嗯……真乖。”
      沈峤:“……”
      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沈峤有些疑惑地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微微摇了摇头。

      午膳前,边沿梅亲自将汤药送到了洗星阁,甫一进院,便看到了师尊护着阿峤下了楼。说护着也不恰当。这一幕在边沿梅眼中分明是阿峤十分熟悉洗星阁的一阶一梯,本可以走得快点,但师尊非要挽着对方的腰一步一步护着走。
      一言蔽之:没眼看。
      见晏无师注意到端着汤药的自己,边沿梅当即恭敬地唤了一声“师尊”,然而那一句原本极其熟悉的“阿峤”卡在了喉咙里。
      这可怎么叫?还叫“阿峤”会不会露馅?他该怎么解释他叫晏无师师尊,却以同辈的口吻称呼晏无师口中的伴侣,边沿梅这会方才觉得左右为难。
      看出了大弟子的为难,晏宗主“好心”开口替他解了围:“阿峤,这是我的大弟子边沿梅,你和我一样叫他‘大郎’就行。”
      边沿梅:“……”
      我应该多谢师尊您替我解了围吗?身份突然从“大师兄”变成了“大郎”……边沿梅悄悄别过了脸。
      好在沈峤似乎下意识觉得这称呼不妥,犹豫了半晌也没叫出口,这使得边沿梅松了口气——他实在怕从阿峤口中听到这声“大郎”后,会当场破功。
      沈峤不愿意叫,晏无师也不会勉强,只是从边沿梅手中接过了药碗:“不愿意叫也罢,你能听出他的声音,知道是谁就好。除了他,为夫还有一个弟子叫玉生烟,如今十岁。不过他一向咋咋呼呼的靠不住,你有什么事吩咐大郎就行。”
      沈峤:“……”
      边沿梅:师尊您这一声“为夫”倒是顺口得很,想是酝酿多年。
      “有事要忙可以先去,不用立在那里跟个木头似的。”晏无师试了试碗中汤药的温度,又拿起汤匙搅拌了一下,“最近玉生烟那边看紧一点,莫要让他出来捣乱。”
      边沿梅心道,为了玉生烟的小命我也会看紧他的。旋即点头应下,忙不迭地走了,仿佛多看一会儿,光明便会离他而去。
      晏无师看了一眼匆匆离去的边沿梅,并未多言,而是将一勺汤药吹凉了送至沈峤嘴边:“张嘴……”
      “我想自己来。”沈峤皱着眉退了退,又摸索着要去端药碗。
      晏无师一把擒住了差点伸进药碗的手:“先是你闭关两年,我又疗伤一年,你我也算多年未见。阿峤怎的这般忍心,不能让为夫替你多做几件事?”
      许是感受到对方话语中溢出的怨念,沈峤沉默了一瞬,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头小声道:“苦……”
      “我倒是忘了,阿峤从小便不喜欢人喂。”晏无师笑着将药碗送到了沈峤手中,“总是说,本就怕苦,那长苦不如短苦。”
      “小心……”虽说药碗脱手,但晏无师始终帮他扶着药碗,怕他因看不见而打翻。
      沈峤接过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被苦得微微蹙起了眉。
      “张嘴。”
      他听到晏无师的声音再次响起,下意识回了一句:“什么?”
      “糖。”晏无师说完便将一块桂花糖送进对方微张的嘴中,“如何?”
      桂花糖的甜味冲淡了口中原本的苦味,是他喜欢的味道——看来对方连他的口味喜好也一清二楚,且塞糖的动作熟练。
      “晏……”沈峤发现这个称呼还是难以叫出口,索性绕了过去,“你方才说我‘小时候’?难道我从小……?”
      晏无师倒也没有在意对方没叫出口的亲密称呼,只是无奈道:“我不是说过,你的记忆迟早都会恢复。既如此,为何要执着于总会回来的东西?有你有我不就足够?”
      说得也是,沈峤心道,那便顺其自然吧。

      既是道侣,那晏无师替行动不便又有伤在身的沈峤宽衣沐浴就是情理之中的事。然而沈峤发现对方在替他褪去衣衫后,久久不曾动作。
      “我身上……是不是很难看?”
      面对晏无师的沉默,沈峤有些不知所措。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沉默根源在他身上,于是忍不住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身上有何不妥。果不其然,除了缠着绷带的伤处,还摸到了几道大小不一的伤疤。
      “当然不是。”
      晏无师低哑的声音带着蛊意,出口的话却低到仿佛在叹息:“你的每一道伤因何而来我都记得清楚,怎会嫌弃?”说罢便微微低头,做了一件从许久之前就想做的事。
      “唔……”
      沈峤只觉腰间被一双大手从背后被紧紧环住,继而又有温热而绵密的气息落在他方才触及的伤疤处。那唇齿与肩颈肌肤相贴带来的酥软触感,陌生却又莫名令人贪恋,让他心中忍不住一颤。
      他在亲吻他的伤痕,一寸一寸,带着无尽的心疼和怜惜,却无半点鄙弃。
      沈峤如今目不能视,并不能看到对方的神情,可这反倒让他感知灵敏了许多。这吻中情意,又怎会是一朝一夕?分明经历了岁月日以继夜的打磨,再将人一分一毫镌刻入骨、铭记于心。
      更何况沈峤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催促自己,去安慰这个环抱自己之人——哪怕记不起,他的内心也不愿这人难过半分。
      他决定遵循自己内心的冲动,转身回抱住了这个人。在感受到对方微微怔楞后,又顺着背脊轻抚了两下,轻声安慰:“你不是也说过,我迟早会记起来么?所以……别难过了。”
      这一番动作仿佛星火落荒原,火焰一直燎进了晏无师的眼底,在沈峤看不见的地方,熯天炽地。
      “我……”沈峤抬头欲说什么,一阵温热突然袭来。唇齿相依时,不止沈峤愣住了,连晏无师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自控力有朝一日如此不堪一击。
      那一瞬,他只觉眼前这对微张的唇瓣似是世间美味奇珍,吸引他忍不住品尝,致使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而真正摧毁那最后一点隐忍的,则是沈峤环在他腰间那微微收紧的双手——这个吻,不仅没有被抗拒,甚至得到了默许。
      如同久旱逢寒霖一般,在感受到沈峤不自觉的回应后,晏无师更加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对方的一切,而他的手则更加凶猛地将人箍进怀中,似要揉骨入血、生死不离。
      “呃……”
      迷乱中的一声痛呼总算唤回了晏宗主的神智,微微分开些许后方才发现自己方才情乱时压住了沈峤后背的一处伤口。如今已有点点猩红从纱布上渗出。
      “阿峤可别再惹我了……”晏无师缓缓松开了怀中箍紧的人,呼出一口热气轻声道,“我们三年未见,我怕我忍不住……毕竟你还有伤在身。”
      岂止三年,他可是“守身如玉”三十多年,这事不光说出去没人信,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沈峤气息微喘,眼中还余迷离,脸上尚有情热,“不想你……难过。”
      话一出口,晏无师便一声轻叹捂住了他的嘴:“所以我才让阿峤别再说了。”
      “为夫没有难过。但你再说下去……”晏无师说话间又贴近了沈峤耳际,“你的伤就真的会‘难过’了。”言语中暧昧不加掩饰,比方才那个情迷的吻更令人面红耳赤。
      “来……为夫替你换药。”
      “哦……”
      许是还未从方才那一番情意缠绵的话中回过神,又或许是过去十几年两人相处得来的默契。无论晏无师替他擦洗换衣,还是将他抱上床,沈峤都任其动作,温顺中透着依赖。
      这一番情态落在晏无师眼里,自是让其心生暗喜。这也是他原本想要达到的目的。原先沈峤面对他是都是以弟子的身份自处,半分也看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亦或是“师徒”二字让他生不出别的想法。
      如今他这一失忆,相当于将前尘往事归于原点。有着彼此熟悉的身体记忆,却没有师徒之情养育之恩的束缚。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一个契机,晏无师等待数年换来的一个惊喜。
      只是他没想到,这惊喜还不止于此。
      他将沈峤送到床上后,便准备回身去沐浴,不料转身时被人突然叫住:“我信了,你说的话……”
      晏无师没想到才一天他便让沈峤信了他们是道侣这件事,只是为何在此时开口言明?
      “所以阿峤想说什么?”晏无师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正在字斟句酌的人。
      “你……若是不放心。”沈峤捏了半天被子方才道,“同榻也没关系。”
      这是怕他忧心不得安眠,所以才有此邀请?
      “唉……”晏无师突然叹息一声,扶起沈峤的头轻轻抵上了额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峤眼含迷茫道:“可你不是说我们是……”
      余下的话又被晏无师用嘴堵了去,须臾后又似在回味地分开了唇:“阿峤总得让为夫去沐濯一番罢?”
      既然骗得了道侣这个身份,放过这么好的同床共枕的机会实在不是晏无师的行事作风,如今阿峤主动相邀,那意味又大不相同。
      这一夜什么也没发生,但又有什么正在悄悄变化。
      沈峤因伤在背后,只能侧躺入眠。同理,晏无师想抱也无法,床上不比地上,控制不好便会压着伤口,两人只能相对而眠。
      碰不得还抱不得,这让晏宗主心中颇为气闷。然而没过多久,这闷气便被悄悄覆在他手背上的手轻轻抚平。
      晏无师反手扣进了覆上来的指间:“睡罢……”
      回答他的是清浅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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