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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是风动(十六) ...

  •   沈峤再次醒来已是清晨,满屋的红色在晨光的照耀下愈发鲜艳夺目,叫人睁不开眼。
      我这是……在哪……刚醒的大脑依旧昏沉,沈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里是何处。
      这一觉似乎格外地长,他好像做了许多奇怪的梦,但如今一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勉强适应光线之后,沈峤环顾有些陌生四周,准备坐起身。不料身形一动,发现自己正被人从背后环抱。他下意识就要惊呼出声,又立时想起了昨晚之事,于是低头一看,果然在腰间那双手上看到那枚熟悉的指环,不由得松了口气——是师尊啊。
      “醒了?”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沈峤轻轻“嗯”了一声,意识渐渐清醒,便想起了昨夜之事,忍不住自责道:“弟子昨晚……又添乱了……”不仅没有完成任务,自己还出了状况。
      “谈不上添乱,”晏无师失笑,蹭了蹭沈峤的脖子,“你只不过是吓晕过去,睡了一天罢了。”
      “一天?!”沈峤身体一僵,“那宇文护的事……?”
      “随国公府与晏府结亲,大婚当日新娘却被替换成宇文护的人。”晏无师讽刺道,“现在外面已经传的沸沸扬扬,都在看宇文护的笑话。”
      看来师尊是抓了宇文护的人来代替了自己,继续完成了计划,沈峤松了口气。
      “可仅凭这件事,应该奈何不了他……”少年思忖片刻道,“鲁国公恐怕要失望了。”
      先时,沈峤便听师尊提过,皇帝想借这件事揭露宇文护的狼子野心,警醒百官。然而听师尊的意思,不过是叫人看了个笑话。
      晏无师点点头:“不错,连你都能看出来,宇文邕却还抱持着若有似无的幻想,以为仅凭这件事就能动摇宇文护的根基。”
      沈峤道:“当局者迷,想必这件事后,皇帝也能明白师尊的良苦用心。”
      “总之,哪怕是参天古木,没有刀砍我也能绳锯木断。”晏无师傲气十足的声音在沈峤耳边响起,热气直拂耳际,沈峤瑟缩了一下脑袋,恍然意识到两人如今的姿势不对。
      师尊的胸膛正贴在他的后背,一只手环在他的腰间,膝盖正贴着他的膝弯,这样的姿势让两人从头到脚都贴在了一起,实在是……太过亲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奈何晏无师的手一直紧紧箍着他的腰,不得已又躺了回去,有些忐忑道:“师尊……”
      “怎么了?”
      “能不能松开弟子?”
      “不能。”
      “……为何?”
      “这可是阿峤昨晚上自己要求的。”晏无师就着姿势,笑着凑近了沈峤的耳边,“阿峤说……让师尊不要放开你。”
      还有这么回事?沈峤不疑有他,只感觉脸上耳朵都有些发烫,脸又往被子埋了埋——怎么这般年纪还跟师父撒娇。
      “但、但是,这里是师尊的房间,弟子……弟子不便久留。”沈峤勉强道。
      “从今天起,就没什么不方便了。”晏无师意味深长地说完,也不再为难,便松开了沈峤的腰,让人坐了起来,自己也坐起身替少年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凌乱的衣衫。
      这时,沈峤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过了,并不是他记忆中的红色喜服,而是一件合身的新衣。也不知道师尊什么时候替他准备的。
      晏无师看出了他的疑惑,大大方方地解释道:“那件红衣,前日夜里已经被你的冷汗全部浸湿。替你沐濯后,自然要换一件。”
      “那……那是谁替弟子沐濯?”沈峤手指揪着衣角,有些难为情。
      “你师兄不在,自然是我了。”晏宗主理直气壮,且十分的理所当然,“难道你要让侍女来替你沐濯?”
      “不是!”少年霎时俊脸红透,结结巴巴道,“当然……不是。”
      晏无师见此情状,忍不住乐了:“你可是我养大的,小时候你哪处我没见过?更何况,又不是第一次了,现在才想起害羞是不是晚了?”说完,他又倾身过来,伸手抚上了沈峤的脸颊,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了唇角。
      少年原本被师尊逗得不知所措,还来不及反应,又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师尊。一时间,他只觉这双眼中似乎多了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这样的目光让他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然而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又不可抑止地产生了一丝雀跃。
      “师……尊?”
      晏无师眼神闪烁了一瞬:“阿峤,从今天起,你在为师这里,再没有什么不方便。明白吗?”
      沈峤神色茫然:“什么……?”
      “没什么。”晏无师笑了笑,“以后你便知道了。”才醒不久,他可不想转头又将人吓晕,还是循序渐进罢,顺便也可以多欣赏一下少年懵懂迷茫的模样。

      直到从洗星阁出来后,沈峤也没想明白师尊的那句话。
      为什么从今天起,就没什么不方便?
      还有,他从师尊房间出来前好歹整理了一下衣衫,为什么大家看他的眼神这般奇怪?有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门人想要上前提醒,却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他们究竟想说什么?
      师尊明明说他只睡了一天,可他却觉得自己睡了一年,醒来后不仅师尊的对他态度变了,宗门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也变了。
      沈峤满腹疑问地进了扶风院,看到师兄边沿梅正坐在院中,似乎等候已久。
      “师兄。”沈峤无精打采地打了招呼。
      “阿峤……”边沿梅神色奇怪地走了过来,打量着他,“你……”
      “师兄,怎么连你也是这样的眼神?我到底怎么了?”少年有些不悦。
      边沿梅二话不说,拉着沈峤就往屋中铜镜旁走:“你早上起来,应该没有照镜子吧?”少年闻言疑惑地看向铜镜,只见自己的嘴角残留了一大片红痕,连衣襟处的颈边也有。
      “我就说怎么感觉有点疼,”沈峤抬手碰了碰嘴角的伤口,叹了口气,“应该是我前天夜里心疾发作时自己咬破的吧。”
      边沿梅脸色沉着道:“那这颈边的红痕,你怎么解释?”
      “这就不清楚了,好像是被蚊虫咬过的痕迹?”少年自认猜测合理,但他侧头一看,身旁的师兄显然不信,便有些疑惑,“这里……怎么了吗?”
      边沿梅叹息摇头:“没什么……”看小师弟的神色,明显是不知情,那这恐怕就是师尊的意思了,边沿梅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师尊喜欢上了他的师弟,那以后这辈分该怎么算?
      前日夜里,他去洗星阁汇报时,便隐隐觉得师尊的态度不对。阿峤晕了,师尊既不让他带走,也不想多言,只让人将热水送上来,便再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如今师尊又来这么一遭……是怕全府上下有谁看不出他的心思吗?
      罢了罢了,师尊要做的事谁能拦得住?只可惜师尊显然是单相思了,小师弟指不定什么时候才开窍呢。
      边沿梅又叹息着摇了摇头,拍了拍沈峤的肩膀,便想转身离开。
      沈峤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弄得一头雾水,十分莫名,忍不住伸手拦住了边沿梅:“师兄,你们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少年越想越生气,今天醒来后,让他听不懂的话、看不懂的事太多。府里人目光异常,仿佛全世界都知道他哪里有问题,偏偏瞒着他一个人。旁人也就罢了,连师兄也这样。
      边沿梅抬头看着沈峤,阿峤依旧是阿峤,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只是今日过后,或许就不再只是他的师弟了。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该高兴师尊终于尘埃落定,还是该惆怅以后该怎么面对两人在一起的画面。
      “真的没事。”看着少年一脸不满,边沿梅忍不住笑了笑,“就算有事,也是好事。”
      至少,你再也不用担心师尊被别人抢走了,边沿梅在心里默默道。
      “什么好事?”少年依旧疑惑。
      “以后你便知道了。”边沿梅就像小时候那样,伸手轻轻掐了掐沈峤的脸颊,收回手时心中不禁想到:即便他还是将阿峤当弟弟看待,以后也没这个机会了吧,毕竟,他可不想领教师尊的手段。
      沈峤愈发疑惑:“怎么你和师尊都这样说?”
      “是么?”边沿梅噗嗤一笑,“那你记住,不管是师尊还是师兄,总归不会害你就是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边沿梅继续道:“那你还担心什么?”
      沈峤放下了拦住边沿梅去路的双手:“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那就要看你什么时候开窍了,边沿梅有些忍俊不禁。
      “应该……不会太久吧。”

      长安城里,近日的市井传言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奇。
      先是随国公府和晏府结亲不了了之,后来又有知情人站出来说,之所以这样,乃是晋国公宇文护在成婚当日将新娘换成了自己的人,意图跟晏大夫攀亲。
      当朝权臣宇文护谁人不知,只有别人巴结他的份,哪有他去巴结旁人的份。众人不信,便有行走江湖的人上来解释:晏大夫便是那十年前与祁凤阁交手,以半招落败的晏无师。
      祁凤阁是当今世上的天下第一,寻常百姓哪怕不认识也都有所耳闻。能和天下第一只差半招,那想必也十分厉害,难怪宇文护那么专横跋扈的人也想与之交好。
      市井谣言往往就这样传着传着便变了味,这一点,于浣月宗也一样。
      浣月宗门规森严,宗主晏无师又是个说一不二的狠角色。但凡有人敢于对外人泄露半点宗内的情况,那等着他的便是刀山火海。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流言,门规森严并不代表门内不会互传小话。
      自那日沈峤从洗星阁出来后,浣月宗内便流传着一种说法:宗主晏无师之所以做这个戏,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的就是将小公子沈峤收入房中。
      听到传言的人将信将疑。
      魔门中人行事随心,视伦理纲常为无物,更何况当日沈峤出洗星阁后,许多人都看到了对方脖颈和嘴边的红痕。有人甚至说,两人假成亲那日夜里,宗主曾命人给房中送去了热水。
      两相印证下,哪怕没有亲眼所见,也都信了个七七八八,最后甚至传进了沈峤本人的耳中。
      少年原本并不关注这些事,待到他听闻风声询问侍女时,流言已在多日的发酵下更换了新的说法。
      “什么叫作我勾引的师尊?”沈峤听了侍女的话后,不可思议道,“这些流言师尊也不管吗?”
      恐怕正是因为宗主放任,才越传越凶的。侍女心中有一个猜测,只是告诉小公子,又怕对方不接受。看宗主如今的意思,恐怕也不想任何人多此一举,便佯装不知。
      宗门内的流言的确是晏无师放任的结果,但他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宣示主权,也是为了看看宗门是否还有潜藏的隐患。
      谣言止于智者,聪明人会用脑子去思考问题,只有傻子和别有用心之人会扭曲其中的内容,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晏宗主倒要看看,现在的浣月宗是否还有想做第二个紫溪的人存在。
      答案是肯定的。
      他放任不管,便有“宗主之所以留下小公子过夜,实则是小公子勾引师父。”诸如此类的流言传出。
      勾引?这个词用得不错,不过要说勾引,是晏宗主自己在勾引小徒弟才对。
      不久后,传出这个谣言的人与信以为真继续传的人消失了踪迹,其余门人察觉到不对,便都住了口。
      而陷入这次谣言的当事人之一的沈峤,对于这些事一无所知。
      他并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情,便在师兄边沿梅那里寻了一个外出的差事,整整一月也没在府中现身。
      等晏无师去皇宫见过宇文邕,忙活完自己的事,才发现他家阿峤已经多日没在府里出现过了。原本以为少年躲着他,一问才知,这一躲还躲外面去了。
      “师尊,阿……那师弟往后的事务安排,是否交给您来安排。”边沿梅斟酌着换了称谓,想看看师尊的态度。
      晏无师看了大弟子一眼,没有忽视这句话中突然转变的称谓。看来对方已经明了他的心思,也恰到好处地做出了改变。
      “一切照旧。”任何突如其来的变化只会让少年感到不安,产生戒备。边沿梅待沈峤是何种态度,晏无师试探后也清楚,他还犯不着跟自己的另一个弟子抢一个称谓。
      春日风和日丽,晏无师姿态随意地倚在凉亭中的吴王靠上,信手往池中的撒上了些许鱼食,引来鲤鱼的一阵争夺。他盯着抢食的鲤鱼看得入了神,也不知在想什么,回过头才发现边沿梅仍在亭中没走。
      “有什么话就问。”晏无师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怎么今日磨磨蹭蹭的?”
      边沿梅踌躇道:“弟子这话可能有些不敬……”
      “你还能有对我不敬的时候?”晏无师好笑,“那也算是你的长进。”
      他一直觉得边沿梅对他过于恭顺,没一点他的样子。不过这种恭顺若是发自内心,他也无可指摘。
      边沿梅深吸一口气:“弟子想问的是……师尊是认真的吗?”还是只是一时兴起。
      师尊的性情反复无常,他心知肚明,这句话也谈不上质问,只是提醒。师尊喜欢谁原也轮不到他多嘴,但奈何两人都是他的亲人,谁受到伤害他都不愿看到。
      哪怕是冒犯,他也想听到师尊亲口肯定。
      “是。”
      晏无师的回答仅一个字,不拖泥带水又无比笃定。
      “弟子明白了。”边沿梅神色放松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以后该怎么称呼阿峤。”晏无师难得逮住机会调侃起了边沿梅,自然不会放过,“是叫‘师弟’还是‘师娘’。”
      话音一落,边沿梅果真脸色一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师尊和师弟结为连理后他要面临的问题。
      “师……师尊,”边沿梅只觉额头有些冒汗,“您不是认真的吧?”
      “同样的话怎么还问第二遍,大郎今天怎么了?”晏无师故意曲解了对方的话,“为师刚刚才说了‘是’,怎么转头就不记得了?”
      边沿梅被师尊一番话吓得背上汗毛直立。师尊很少会唤他“大郎”,除了在人前,这个称呼每一次都有些不怀好意。
      师尊惯爱逗人,这一点他从小便知,只是后来阿峤入门后,师尊有了新的目标,便放过了他。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看阿峤出糗,没想到师尊会在今日想起这一茬。
      “师尊!”边沿梅忽地站起了身,语气僵硬道,“弟子还有事,便不陪您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凉亭,连行礼都忘了。
      师尊逗人的兴致起了便没完没了,边沿梅并不擅长应付师尊这独特的喜好,阿峤又不在,他只好借口有事溜之大吉。
      一边走一边还在心中暗忖:看来往后阿峤能出门的时候应该不多了,他是不是该再物色一个小师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是风动(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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