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上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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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任前一天，刘秀才在门外观摩了沈荷上课，这群学生毕恭毕敬战战兢兢，和山下的野孩子们没什么两样，心中总算放下了一切顾虑，帮主开出的待遇又那么优渥，他不禁开始畅想未来他娶了个好妻子，生了一群孩子，儿子能干，女儿乖巧，甚至四世同堂都想到了。
可想法不等于缘法，匪帮毕竟是匪帮。
上任第一天，刘秀才起了个大早，怀揣着厚厚的讲义，高高兴兴走在去书塾的路上，鸟儿在头顶飞舞，虫儿在树上鸣叫，空气是如此的清新，阳光是如此的温暖惬意，啊，真是美好的一天！
书塾的门关着，想是自己第一到的，刘秀才伸手轻轻一推，没想到门“哐当”一下就斜斜砸了下来！还好他躲得快，不然可得砸着他半个肩膀呢！
刘秀才边进门边拍心口，想了想，还是折回去把掉了的门搬起来放到一边，免得挡路。回头得跟帮主说一声，这门年久失修，可不是他弄坏的啊！
匪帮书塾确实寒碜了些，桌子板凳大小不一，还都歪歪斜斜的，刘秀才走到讲台上，一屁股坐在单薄的三角凳子上，却忽然身子往旁边一歪，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哎哟！”这下可摔得两眼昏花，刘秀才好阵子才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捡起讲义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边揉着摔疼的膝盖一边心想，这设施也太烂了吧，也不知道多久才检修一次！
却不料墙角传来窃笑声，刘秀才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小男孩，穿着最普通不过的土色衣衫，脸蛋也黑黑的，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方才没仔细看还真没瞧见，希望他们也没有瞧见自己的出丑。
“哎，你们是来上课的学生吧？介绍一下，我是新来的先生，姓刘，你们呢？”刘秀才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亲和力，笑得无比温柔。
两个小男孩乖乖回答他：“先生好，我们还没吃早饭，先走了！”说完不等刘秀才追问，便携手一溜烟儿冲出了没有门板的门。
刘秀才把坏掉的凳子跟门摆在一起，又整了整桌面，不好意思这会儿去要板凳，更不能拿学生的板凳，算了，就站着上课吧。
他这时还不知道，他的四世同堂梦，差不多就要在这里毁灭了。
上课时间到，底下坐得满满当当，由于他还不识得每一位学生，沈荷给了他一份名单，叫他上课前先点名，他挨个点了一遍，都到了。看不出来这些孩子竟然这么爱学啊！心里隐隐有一份教书育人的热情在慢慢发芽。
点完名，小虎探头看了眼窗外，小声传达信息：“走了走了，沈先生走了！”整个书塾立刻骚动起来。
“我姓刘，立刀旁的刘，左边比较复杂，你们可有姓刘的吗？刘字就是这么写——哎，谁在说话？”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刘秀才正在介绍自己便听到堂下从安静变为窃窃私语，再演变成公然打闹。
“哎，你们别这样，安静，安静！听我讲！”
刘秀才也从小声劝导变成大声制止，再演变成无力叹息。
看来这匪帮的教书先生，可不是好当的啊！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这是他到凤华帮的第十天，这是他上的第九次课，进度却还停留在三字经的识字阶段，原计划这时候应该开始赏析诗经了。
“这句话是说啊，一个人哎哟、的成才之路如同雕刻玉器一样，只有经过刻苦磨练才能成为、哎呀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刘秀才一边讲一边闪躲学生们打闹时丢过来的纸团石子。
居奚不屑于玩这种小把戏，但坐在教室中央位置，难免被来往的纸团给误伤，平常都在门外等着的肉儿每次到了刘秀才的课都会特意在居奚周围“护驾”。可总有漏网之鱼，当居奚第三次被纸团误伤，终于忍无可忍合上书，噌地站了起来。
整个教室为之一静，肉儿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肃静的话，刘秀才也向他投去希冀的目光。
可居奚只是站起来，手一背出了教室，什么也没说。肉儿赶紧收拾了东西跟上去，少主午饭没吃好，气还没消呢。
教室恢复了吵闹，刘秀才叹了口气。
晚饭前，沈荷收到了刘秀才的辞呈，字迹干净有力，内容诚恳。就说这字，也比之前她看过的刘秀才的字帖要规整很多，山上的生活确实磨练人啊。
刘秀才不打算留下来吃晚饭，沈荷到他房间的时候，他不多的行李已经快收拾完了。
“沈先生。”
沈荷朝他点点头：“刘先生这是去意已决了？”
刘秀才尴尬地笑笑：“在下不才，于教书一途没有天分，不想耽误孩子们的前程，还请沈先生另请高明吧。”
这话他在信里也说过，沈荷也不勉人其难，当即说道：“既然阁下心意已决，我也不多挽留了。先前承诺的薪资，明日便会奉上，所以还请您多留半日。”
刘秀才有些犹豫，行李都收拾好了，可总不能两手空空回去吧，不过要他跟帮主辞行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会给沈先生递了辞呈便急匆匆收拾了东西要走。
“阁下不用担心，我会亲自告诉帮主，时候不早了，下山路远也险，您先用晚饭，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吧。”沈荷不是第一次来说这种话，说完便退了出去。
刘秀才放下行李，一屁股坐在床边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读书四十载，方得秀才名，原本打算回乡一边做个教书先生一边继续苦读，哪怕做不成三甲，也得捞个一官半职吧。不然对不起辛辛苦苦供自己读书的父母，这样也可以有点薪水，好好奉养他们。
凤华帮的人浩浩荡荡地来请他上山的时候，他很犹豫，一方面担心这名声传出去不利于以后前程，也惧怕凤华帮的人对他做出格的事，一方面对待遇又很心动。
第二天，刘秀才如愿从沈荷手中拿到了一枚重重的金子。捏着这枚沉重又闪亮的金子，刘秀才不知该说点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在日渐衰老，洗头时都能拔下几根白发了。
沉默良久，最后说道：“多谢沈先生。”
沈荷点头：“在下分内事而已，早饭后便会有人送您下山，此去不一定能再见，望您前程似锦，多多保重。”
沈荷目送刘秀才下山，居奚坐着两人轿路过，随口问了句刘秀才怎么走了。沈荷看他一眼，历届先生是为什么走的，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居奚不明白为什么沈荷朝自己摇头，他可什么也没干啊，每回都专心看自己的书，三字经他早就背熟了还有什么好听的，不过就是节节课都走得早了些罢了。
不过刘秀才的事根本不值得他上心，转头就忘了，何况那刘秀才长得实在有碍观瞻，他连多看一眼都嫌影响自己审美。要说长得好看，还是得数那上修盟的大弟子，细眉长目，耳鬓一点桃花痣，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被调戏了还得隐忍不发，那微微颤抖的微红嘴唇简直可爱极了。
可惜脾性暴了点。
“肉儿，走，去爹那儿。”
今日无课，两人轿慢悠悠地往帮主住处去了。
居名尘不在，文玑正坐在窗边绣花，居奚脱了鞋就上了榻，文玑头也不抬笑道：“你真真是半步路也走不得，大家闺秀么？”
居奚瞧了眼母亲手里的绿水仙的布，说：“谁让您打小就把我当女儿养呢。”
文玑笑，“谁让我儿长得这样乖正，谁见了不说句‘您家女儿真漂亮’。”
“可惜是个带把的，索性掐了重新生吧。”
文玑点了下他额头，“又胡说，小孩子家家的，别学坏不学好！是儿是女娘都喜欢——”
“那我现在就把粉线衣脱了——”
“不行。”
居奚无趣地把线团的线扯出老长，又在手指上缠几圈，再拆了打个结——“哎呀我的小冤家，别扰你娘干活儿行不行？”
居奚手吃痛收回，撑着脑袋看窗外，窗外一片空旷，没有人，也没有鸡，倒是有几颗腊梅树黄得很亮眼。
“娘，那花儿能吃么？”
文玑斜了眼外头，说：“能，不过忒麻烦，赶明儿问问大师傅愿不愿意给你折腾。”
大师傅，算了吧，居奚摇摇头收回眼神，又问：“娘，你这绣的什么？是猪么？”
“你见过大红色的猪啊？”
“猪妖，或者被妖怪啃过的猪，或者跳进染缸里的猪。”
“我说你少看些话本，沈先生教的字都认全了吗？三字经千字文全会背了？毛笔写字不抖了？现在就——”
“娘，爹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有事找我吗？没事我可先走了。”
文玑无奈地看着面前漂亮但不学无术的儿，心想果然匪帮之人就没有爱学习的，可是永远只会喊打喊杀，脑子里不装墨水，在这没人能够独善其身的乱世里只能被当棋子，凤华帮想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出个像样的读书人。
作者有话说第5章 上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