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南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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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水的人初次下水都睁不开眼睛，也不懂憋气，跳下来之前吸的那口气很快就从鼻孔里咕噜咕噜冒走了。长时间在陆地上生活养成的习惯，让他忍不住在气不足时惯性吸气，然而水里能吸的只有水，大热的夏天，水却是冷的，冰凉的喝水立刻涌进鼻腔，流入肺里。
越是呼吸不到空气就越是想呼吸，肉儿本能地张开手脚扑腾起来，但侵入肺里的河水仿佛能侵蚀他的意志似的，没扑腾几下就放弃挣扎了。
怎么办怎么办？少主离得那么远看不见我扑腾，嘴里没气喊也喊不出声，扑腾这么半天也浮不起来，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反正都要死了，得做个明白鬼！肉儿一使劲缓缓睁开双眼，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水下能看见水面上的粼粼波光，与在岸上看是两种感觉，从水下看上去仿佛处于幻觉中。
今日阳光真是不错啊......希望有人能路过这里，好心地把我的尸体打捞上来，好让我入土为安。希望到时候少主给我立的牌子上面写上“陈生”，虽然肉儿是爱称，但写在墓碑上总归还是不够正经吧，阴间的黑白无常来看了这名字，还以为抓错人呢。
不过，还好下来的不是少主啊，少主的命可比我的金贵多了......
居奚从肉儿跳下去起，就若有所思地看着路左边的大树，喃喃自语道：“这笨蛋不会游泳，真可惜，我也不会。”
河里的动静渐渐小了下去，居奚还是没有要从马车上起来的意思，树后“噌”地窜出一个黑影直奔岸边。
一眨眼的工夫，湿淋淋的肉儿就被甩在了马车边，随之而立的还有一个身着黑衣黑靴的中年男子，瘦削的身材，单调的品味，嘴边留着可笑的山羊须，脸却黑得像要杀人一样。
正是木玄子。
居奚咧了咧嘴角，连手都没抬，很不诚心地说：“多谢高人出手相救。”
这也算是道谢的模样？看来太久没来人间，世道真是变了！木玄子哼了声不看他。
肉儿从跳下去到被救上来不过啃个苹果的工夫，上岸了躺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一动不动，这么快就死了？居奚探头看了眼，木玄子干脆一脚踩到肉儿胸口上，他立刻吐血似的喷出一泉水，本能地翻身趴在地上止不住地使劲咳起来。
居奚把头收回来，挪了挪蓝顶的位置，免得太阳晒到眼睛。
肉儿咳了好一阵，才注意到现在的状况，拖着湿透的厚重衣裳起来作揖道：“多谢神人相救！”他记得就在他已经死心闭眼的那一瞬间，一个黑影在眼前降落，伸手一抓就把他救起来了，这样的功夫定不是普通人，定是神人在世！
肉儿的形容也没什么错，木玄子确实只是伸手一抓，只湿了半条衣袖。不过这二人关系......“主仆？”
肉儿点头。
“这世道，当真是无情了！”木玄子明显意有所指。
什么世道不世道的，居奚无所谓地冷笑。反而是肉儿激动地摆手说不是，替自家少主解释：“少、少爷他不会游泳，所以才没有下来救我，死我一个总比两个一起死的好啊！至少少爷还能替我收个尸。”
“你也不会游，还是跳下去了。”
“我、我那是傻——”肉儿忽然想起来他跳下去的原因，“啊，对了，刚才我是要下去救人的，就是那边正在扑腾的那个，神人你可不可以再去救一下他！”
木玄子有一瞬间露出了无语的表情，指着这么久了还在河里扑腾的另一个人：“你说他？”
肉儿点点头。
这孩子自我认知还是有点准确的，可能真的有点傻，木玄子背着手沉声说：“那是我弟子，在练水性罢了。”
肉儿恍然大悟：“原来是神人的弟子！”怪不得能扑腾那么久，而他才呛了几口水上来，胸口就像要裂开一样疼。
“不必叫我神人。”
“那敢问神人尊姓大名？”肉儿一脸崇拜，终于叫他碰到个神人，这下回山上可有得显摆了！
木玄子山羊须一抖一抖，沉吟一会儿，还是说道：“算了，随便你如何称呼。你们快上路吧，不然天黑之前到不了南都了。”
“啊，神人是如何得知我们要去南都的！”
居奚失笑，看他们二人装束装备就知道，不可能是去往山村，而这条官道走下去最近的就是齐国南边最大的城市——南都。
“神人告辞。”居奚懒得再看自家随从犯傻，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车立刻往远处跑去。
肉儿只好赶快与救命恩人告别，拖着丰腴的身子追了上去，打远一看，他比车轱辘还像车轱辘。
肉儿重新跳到前面赶车的位置，重新开始喋喋不休：“少爷，刚才那居然是神人的弟子哎！我还以为是失足的路人呢，真是个笨脑袋。”
居奚舒服地躺下，闭目养神。他确实没想到那人会是什么神人的弟子，不过这条官道这么宽这么直，你告诉我路人要怎么失足掉进去？闭着眼都能走穿。至于戏水回不来的孩子，有他碎碎念那会儿早已经沉底没活头了吧。
总之不论是不是真正需要救的人，都已经超出他们主仆二人的能力范围，还是独善其身为妙。
“少主你知道吗？刚才我在水下睁开眼睛了哎！”
“......”
“这难道不厉害吗？反正少主你肯定做不到！”
“哦，闭嘴。”
木玄子看了眼两人远去的方向，甩了甩湿掉的袖子，面向河中重新就地盘腿坐了下来。
小马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让这主仆二人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到了南都，两人出示了凤华帮的路引，顺利进城。一般来说，只有像南都这样的大城才需要使用路引，但当初去贾家村途径篝云县城时，却因为没有路引而不得不绕路而行，一个小小的县城居然管得那么严。
一进城，肉儿就忍不住东看西看，这也新鲜那也好奇，银钱都是少主的，但他遇上爱吃的想玩的，只要向少主投去渴望的眼神，少主人美心善，很大方地就让他买了！
反观少主本人却好像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肉儿抱了满满一怀的货物，凑到少主身边问道：“少爷，你以前来过南都吗？”
居奚摇头。
“可我看少爷对这里好像没有一点陌生感，还以为来过呢。”
居奚答道：“不过都是人间景色，大差不差，何况凤华山离这里也不过一日距离，能有多大差别。”
肉儿不这么觉得，凤华山山上山下人虽不少，但总还是不如南都的房子鳞次栉比、高矮相称，连入夜后的灯笼花样都多些。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好多他没见过的吃的！而且都很好吃！
小小的马车在人流中穿行，多多少少引来了些目光，见了马车上一看就气度不凡又冷若冰霜的人，便收了目光。
“嗷！少爷少爷！这个芝麻糕好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块！”
肉儿侧坐在马车前面，奋力扭动身体想要把油纸里的芝麻糕递到少主嘴边。
居奚看了眼脚边堆满的各色吃食，又看了眼肉儿手里平平无奇的芝麻糕，忍不住叹了口气：“先找住处。”
肉儿点头，马车在南都令人眼花缭乱的灯笼中缓慢前行，拐了一个又一个弯，终于来到一条小巷。少主爱清净，可不能住在市集里，而且市集里的客栈可贵了。
居奚听他小声碎碎念，心想，这会儿知道心疼钱了，方才疯狂采购的架势还以为他们要买下整条街呢。
这是家小客栈，没有套间，只有朴素单间，反正少主喜独处，房间又便宜，肉儿机灵地一人定了一间。
肉儿包揽了所有行李，简单收拾了下便闻到外面传来的阵阵饭香，于是跑去敲少主的门，一边敲一边喊，过了好一阵少主才开门出来。
“叫魂？”
“不是，少爷，我怕你听不见。”
居奚瞪他一眼，先行下楼了，肉儿回房间拎了个小包裹乖乖跟上。
少主生来便有耳疾，平常人说话声在他耳中如同蚊蝇，从小到大不知找了多少所谓神医来看过，吃的药比饭还多，却都不见好。后来少主大些了，做主说不再看病了，反正不影响生活。
所幸这些年来病情确实没有加重，只要旁人说话声稍微大些他都能听清楚，所以肉儿也就养成了大呼小叫的习惯。
然而对居奚而言，旁人的话听不听得见都无所谓，没有非听不可的话，若真是十分重要紧急之事，自会留于纸上，毕竟口传不如笔纸。所以肉儿的大嗓门有时候也挺让他烦恼，大多是无关痛痒的屁话，不听也罢。
“少爷，咱去酒楼吃吧，我看这儿破破烂烂的，不像能端出什么好菜的样子。”
“懒得走。”
“我背你啊少爷！”
“然后好把我摔地上？”
“不是，怎么可能呢少爷，我也长大了，有力气了，不会再把你摔着了，你相信我！”
“就在这儿吃。”
“少爷——”
“就在这儿吃，你走前面，别滚下来砸着我。”
“哦......”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南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