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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九十八章 ...


  •   夕阳西下,乌萨提的吊桥缓缓收起,在一片寂寥中发出惨淡的声响。
      乌萨提平静的仿佛每一日的日落时分。就好像启沃的南宁王从不曾带着他那百万雄师与对面仅有千数的骑士团遥遥相对。
      城墙外依旧是一片旷野。
      深深浅浅的脚印混杂在马蹄印中,远远的延伸开去,是两军对峙的唯一证明。
      衣衫褴褛的旅人赶不及进城,被挡在城墙之外,哆嗦着身子缩在临时搭起的窝棚里,茫茫然等待着黎明的第一缕日光。
      骑士们驾着战马轰然而归,满面肃穆。
      乌萨提高大的城墙里,心急如焚的百姓将门窗关紧,战战兢兢,度日如年。
      没有人敢设想,这场毫无疑问将使整个乌萨提生灵涂炭的战争会这般突兀的息事宁人。
      深蓝色的天边星星点点的浮现漫天繁华,漫漫长夜如溪流一般细细流淌。
      没有生灵涂炭,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嘶喊血腥。直至天边缓缓泛起鱼肚白,吊桥重新放下,轰然作响。胖胖的妇人才敢松下一口气,确定这片土地真的是平安无事。她已经抱着自己的孩子在家中颤抖了一整夜,甚至连眯一小会儿都不敢。
      城外的旅人从窝棚里爬出来,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往过了护城河。
      日上三竿,衣着风格各异的行人在桥上来来往往,逐渐热闹起来。

      城门口,守城的侍卫站得笔直,仔细盘查着过往的路人。
      四匹雪白的马四蹄奔腾,华丽的马车飞速行驶,眨眼间到了吊桥的另一端。白马喷着鼻息缓缓停下,慢慢从吊桥走过。马车后紧跟着七辆运货用的马车,并不很沉重,却用了五十多人看护,可见车上货物之贵重。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
      驾车的青年从车上跳下,将进城的通牒文件递到侍卫手中。姿态高贵优雅。侍卫只是略略一扫,十分恭敬的躬身行礼放行。
      街道上的人渐渐多起来。
      乌萨提的百姓从紧闭的屋子里出来,抬头看着天上红彤彤的太阳,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如孩子般雀跃,却又带着一丝警惕。
      独未悠端坐在华丽的马车中,半眯着眼睛静静扫乌萨尔过热闹的街道。摊子一个挨一个挤在路边,叫卖的小姑娘衣裙早已洗得灰白,甜甜的叫卖声带着浓重的口音。
      坎特拉尔特·芮·奥兰,到底想做什么?
      独未悠收回视线,轻轻合上眼睛。
      无论别人要做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将廖了带回。
      独未悠都快要记不清自己到底给过廖了多少次承诺。每一次的承诺,他都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她看,想要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在自己心中有多么重的分量。然而,他却一次又次背弃了那些承诺。

      掌心的纹路纠缠,刻下刀伤一样深邃的痛苦。
      这世上,或许真的是有因果报应的。

      那个被他称呼为母亲的女人疯狂而扭曲的面容在眼前一遍遍的重现,清晰的仿佛不像是记忆里的片段。
      恶毒的话语在耳边响彻,化在脑海里,融在骨血中。
      惨白的女人将匕首送进自己的心窝,口中喷出的鲜血撒了一地,仿佛开在奈何桥边的曼珠沙华,承载了万千的罪孽,就连忘川中的水都洗不净。
      独未悠轻蹙着眉头,细细回想着话语里的内容。却只记得两个字——失去。
      没错,是失去。
      他所期望的,珍惜的,在意的,甚至于那些从未有机会拥有的。除却金钱、权势、智慧,他的人生一点一点应验着女人的话,失却一切的美好。
      “既然不懂得珍惜,要来何用?”苍白无力的女人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将这罂粟般最为恶毒却却又充满诱惑的礼物送给高坐在启沃王位上帝王以及他后世的子孙们。染着鲜血的,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礼物。
      闻人跃也好,闻人黎也罢,甚至拥有者闻人晴这一名字的独未悠都逃不掉这样的命运。这样的力量,独未悠虽然不能理解,却深深体会着它的不可抗拒。
      这么些年来,他也渐渐习惯了。
      如果不去在意,不去珍惜,便不会害怕失去。没有感情,没有期待,就不会担心伤害。从独未悠懂事起,便将自己包裹在一个无心无情的躯壳中。哪怕是得力手下的死活,他都不能多想一点。

      独未悠还记得闻人黎对他说的话,那般的凄凉与无奈。
      “我若是真喜欢她,就该离得她远远的。哪怕是想都不该想一下,最好是完完全全的忘记。再也不见,就算偷偷看一眼也不可以。纵使相见,尤不相识……”
      独未悠这一辈的皇子中,闻人黎向来是最无法无天的那一个。
      闻人黎从来不信那些个所谓的诅咒,失去了便拼命的追回来。哪怕摔得头破血流,却偏不信那个邪。只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哭得像个孩子。而他身前的檀木棺材里,睡着他今世唯一的爱人。

      廖了或许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在生死一线间徘徊。那些险恶,甚至比在芮手下逃亡的日子更要防不慎防。然而,任凭独未悠如何的小心谨慎,该来的还是要来。直到渐渐地,力不从心。所以,廖了不明白独未悠一次又一次的出尔反尔,也不晓得那一次次不得已的放手下掩藏着如何的辛酸与彷徨。

      一个人,或许并不是那么孤单。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然而,孤单的人,却经不起温暖的诱惑。哪怕是一丝一缕都不行。

      独未悠有时会想,如果他身上的毒从来都没有解除,如果他一直是那个丑的连面目都看不出来的人,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他不是闻人晴,甚至不是独未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不会武功,甚至不会说话的丑人?

      飞蛾扑火,到底是因为无知,还是因为爱?
      既然不能拥有,便不要奢望了。远远的放在一边,或许,还能静静的看上两眼。稍一靠近,便是万劫不复……

      只是这次,独未悠不敢放手。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桓不去,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只有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放手。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两个人的重点,只剩下黄泉碧落。
      独未悠从来没有这么肯定过,若是他放手了,廖了真的会离开,去到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会来。然后,就连思念也变成奢望。
      那是两个人真正的陌路。

      巨大空旷的寰澄殿紧闭着,虚无飘渺有如另一个空间。
      廖了坐在白玉阶上,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脚下的世界。
      平静的湖面泛着淡淡的微光,黑白的故事渲染上色彩,暗哑的声音清晰起来,画面上的人添了血肉,一点点的鲜活起来。
      风过,沙沙的声响在耳边缭绕。
      似乎已经到了秋天,枫叶红得比火还要鲜艳。
      再熟悉不过的枫树林。这片枫林虽然在十枫林的最外围,到了秋天,却是整个十枫林里红得最嚣张的一片。廖了住在十枫林的时候经常在这片枫树林里驻足,抬头仰望那些如火如荼的叶子随风而舞,有如在头顶上有万千血蝶飞舞。
      少年跌跌撞撞冲进林子里。少年身后十多个青年紧追不舍,叫嚷的声音接连不断,却没有哪个敢追进林子来。这少年胆敢闯进十枫林,怕也是走投无路了。
      乌黑的发丝仅用一根青色的发带系着,长时间的奔逃已经散乱不堪。发丝染着血,几缕已经黏在一处。少年的染血的衣衫破破烂烂,看去跟破布条没什么区别。
      普一逃进枫林里,少年扑通栽在一棵枫树下,已是不省人事。
      那时阮喆礼似乎是刚从外面办事回来,三下两下打发了林子外乱哄哄的闲杂人等,毫不意外在某棵树下发现某个半死不活的东西。
      廖了一直觉得阮喆礼这人挺神奇。你说一个大活人躺自家门口,伤得惨兮兮的,一般人能视若无睹么?阮喆礼连眼角都没斜一下,直挺挺的走过去,没看见似的。
      眨眼间,阮喆礼已经到了独未悠休息的地方。虹儿给独未悠端了茶,又在阮喆礼巴巴望着的殷切目光下干脆利落的起身退回自己的位子上。
      “怎么这么晚?”是虹儿的在问。
      这时的虹儿和廖了认识的虹儿实在是差太多。从头到脚的黑色仿佛地狱里的罗刹,声音也是平板而缺乏感情的。
      若不是听声音,廖了或许真的想不到这个面无表情眸色冷冽的女子真的就是那个笑得十分灿烂并且总是像个姐姐那样细心照顾自己的虹儿。
      而独未悠,犹然是少年时的模样。
      这里,是廖了不了解的另一个十枫林。

      独未悠倚在软榻上,端着茶杯轻啜,举止优雅,神色肃静,一如所有血统最纯正的皇族该有的模样——高贵,典雅。
      如此看来,阮喆礼那张脸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长高了许多,面上的笑容清清淡淡的,不似如今这般戏谑,眼中的神色却端的是狠厉。
      阮喆礼勾着唇角笑了一下,道,“门口有东西挡了道,我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说着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扔给虹儿,“你瞅瞅,可眼熟?”
      虹儿略扫一眼,恭恭敬敬递给独未悠,道,“是蚀月楼的东西。”
      独未悠眸光掠过玉佩,远远的望向火海一般燃烧的枫叶,淡淡道,“扔出去。”也不知道说的是玉佩,还是说那林子里仍昏着的人。

      扔出去。
      独未悠说这话的时候,就像说今天的垃圾该扔了那么简单。廖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忍不住就要想,若跑过去的人是她,怕也是这么个待遇。想着自己被如此凉薄的对待,廖了一时间还真有些不是个滋味。
      虹儿将玉佩收回,点头应是。倒是阮喆礼抿了抿唇,轻声道,“主上,那人该是蚀月楼少主月辰。如果就这样扔出去……”阮喆礼正说着,视线和独未悠对上,瞬间消了音。
      是月辰。廖了稍坐起了身,皱了眉头。
      独未悠只是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
      廖了从来不知道,阮喆礼是这么怕独未悠的。印象中,就属他对着独未悠时最随意。而主上这称呼,廖了也未曾从他嘴里听到过。
      清晰的看到阮喆礼脖子上的冷汗顺着发底流进衣领中。然后,廖了听到独未悠冷清的像是来自南极大陆的声音,“扔出去……又如何?”
      “主上,如今局势不稳,蚀月楼牵扯颇多,若是就这样扔出去,难免引起武林动乱。到时,还要……”阮喆礼没有答话,这次倒是虹儿先开口替他解围了。
      廖了记得,十枫林在武林中有着挺超然的地位,似乎还有一些比较特别的作用的。那地位,和国际维和部队差不多。
      阮喆礼稍顿,问道,“主上,可否让他将伤养好了再扔出去?”
      湖面里的独未悠正对着廖了,静静的凝视,好像透过一个人的衣服研究人身上皮肤的纹路。那一张脸漂亮的不得了,带着几许少年特有的干净。
      廖了扁扁嘴,觉得挺委屈。
      虽然,事实上,他看着的应该是阮喆礼。这会儿被盯得浑身发毛的,却是自己。
      廖了自问跟独未悠无冤无仇。饶是如此,被独未悠长时间盯着看依然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独未悠那张脸白得,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尸体似的。一水里捞出来的尸体盯着你看,怎么想都觉得他要拖着你一起下水。
      廖了咕咚咽了口口水,画面里的阮喆礼喉结也跟着轻轻的滑动。虹儿静静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五指却握成拳,紧紧攥在身侧。
      “随你。”
      独未悠收回视线,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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