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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惊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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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之下,那副面容就那样呈现在戚九面前,她怔着一动不动,在一时空白的意识中,她只冒出一个念头——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吗?
面前的人看起来当然是格外赏心悦目的,甚至不似人间的生灵。
戚九能想象到他不笑的样子,表情无悲无喜,给人的感觉无非是柔美与冷淡相互攀比,而冷淡始终居于上风。
这时他的的确确是笑着的,并且十分自然,一看就是常常对人报以此微笑。若是别人,一定会觉得这是发自内心的,使人愉悦接受的笑容,可是……
戚九从这笑容中,读出几分疏离与虚假,她并不感到什么愉快,只有几分被其同化一般的孤寂。可这种感觉只有一瞬,因为在她看来,记忆随着时间推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于是此情此景,她只觉得荒谬至极。
“认……认错了吧,不对……现在已经民主了,什么公主?”
她立刻坐了起来,也不管身体的不适,直接翻身站上了地面。
而地面上有两个男子,样貌也算眉清目秀,他们的装束与江孤客倒是不太相同,比起那样闲适宽松的长袍,他们的衣服更加便于行动,就像是……侍卫那样的角色。
他们二人正面露疑惑地瞧着戚九,不过始终没有上前,江孤客从棺中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打算走过来。而戚九双眼一眨,马上回头环顾四周。
“我总算知道了,你们一定在拍节目,随机抓路人让他们以为自己穿越了,看看他们什么反应对不对?奇怪……摄像头在哪里?”
她没有找到任何所说之物,面前反而是一片空旷,上有曾云重叠,天色湛蓝,下有空谷深邃,满山松寒,仿若置身书中的梦幻之境。而脚下断崖,树木丛生,却也枯枝败叶簌簌而落。
“公主当心,高处最易生险。”
江孤客的声音戚九已经算是比较熟悉了,她下意识后退几步,然后转身看向三人。江孤客站在原地,也略显疑虑。
她这才想起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束,一身红白交错的长裙,纹饰精美,似有几枝红梅绣在裙摆与宽长的衣袖上,更有无数银饰装点其上,看起来与那边三人略有不同但十分合拍。
“……现在什么年代?”
“不同于公主母国凉月,兰溪现为平清年间。” 江孤客似乎并不意外这个问题,他从容答来。
“……”
深秋的风骤然喧嚣起来,戚九的长发和某些沉重的发饰被拨动,甚至有清脆的铃铛声。
她沉默不语,然后一步一步缓缓走到那三人的另一边,她观察四下无人,又揣摩山间道路的分布。无人靠近一步,他们皆是无言凝视这一切。
然后,戚九迅速提起衣裙下摆,头也不回地就顺着一条小路向山下跑去,她一起步就感到前所未有的吃力,但没有丝毫削减速度。
那两个侍卫装扮的男子怔愣一下,同时回头看向同样疑惑的江孤客。江孤客望着戚九消失的方向,迟疑片刻,看向两个侍卫中比较年长的一个。
“竹咏,去暗中跟着她,注意避人耳目,也不要让她受到惊吓,我还有事,稍后去与她解释。”
名叫竹咏的侍卫行过礼,立刻飞奔而去,周围的杂草随之一颤。
“王爷,九公主该不会真如传言那般……”
留下来的那名侍卫犹豫着开口,他语气中带上些不屑,随即被江孤客平淡的说话声打断。
此时他已经没有半分笑意,如同卸下一张无形的面具,与戚九的想象不太相同,他不笑的样子,没有半分情绪,使人看不透他的心思,像笼罩一层迷雾,旁人不敢深究。
“林诮,别妄下定论。突逢变故,常人也难保如何淡定。”
林诮连忙道一句多嘴,站在一侧不说话了。
戚九耳边秋风呼啸,她不停地向一个方向奔跑,久违的疲累感对此时的她影响不大,她丝毫不曾减缓速度。急促的呼吸声随风而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管这是不是老天爷跟她开的玩笑,她都要亲自确认过才作数!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走走停停,她累极了就直接坐在路边,刚恢复些体力又接着沿途跑下。
暮秋风景不怎么宜人,不过她也没有半分观赏的心思。而临近山下之时,已是日落西山,她终于冷静下来,无力地环视四周。
山下寂寥,借着昏暗的余晖,戚九看清了四周杂草丛生,不远处有农田几亩,但她走近一看,却是早已荒废。
而不久后,她隐约捕捉到远处的灯火通明,但那不是高楼大厦的光芒,却像是……
戚九已经没什么力气去反驳这一切了,但她依然向前走去,随着一路上的人家越来越多,她的眼逐渐被灯火辉映。
而真正临近那没有实感的高大城门时,她依然无法坦然接受。
戚九漠然抬眼看着城门上硕大的“长定”二字,虽然光芒微弱,她却依然看出那二字是近几年才题于城墙上的。
而当她踏入这座城时,心中一时惊疑掩盖过其他。
黑夜寂寂,长街灯火通明,而左右商铺却是紧闭铺门,间或有几个衣着古朴的人走过,即使戚九的穿着看上去实在与他们不太相同,他们也皆是匆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向要去的方向。
奇怪,明明看上去不像宵禁啊……
戚九心道如此,却一眨眼间,秋风裹挟着什么,自她眼前掠过。
是圆形的纸钱!
街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她怔愣在原地,这间隙中,脑海中闪过不明所以的画面,时而令她心悸,时而令她失神。
再回过神,她已经对那些画面没有丝毫印象了,唯有方才不自禁攥紧手心留下的红痕提醒她有什么发生过 。
不对。
是什么不对?
戚九余光瞥见了铺门大开却空无一人的一家裁缝铺,似乎离开得匆忙,许多物品被丢弃,她走进以后拿起了桌上散落的一把金剪。
随后她走出门外,眺望着四周。
最高的地方……
她甫一寻到,也不顾那是什么建筑,立即不择道路地朝着那处奔走。巷道七拐八拐,她险些脱力晕倒,却强撑着向那里走去。
待她抵达以后,便发现那是座高塔。她不管不顾地拾级而上,高塔似乎年久失修,脚下细微的咔哒声激得她越发焦急,已经不知登上了多少级台阶。
她奔向塔顶的窗前,迫切地扶着围栏向外看。
松山影影绰绰,古城萧条寂静,一切都清晰实在地呈现在她眸中。
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思考什么,而漫长的沉默过后,她抬起了金剪。
原来,真的不是梦。
那是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回家了?
戚九缓缓闭上眼,几乎是毫不迟疑地狠狠刺向颈间,而她没有等来痛苦,而是手腕处有力而温热的触感。
她一回头,尚未来得及看清眼前人,视线就模糊昏暗起来,一人的影子近在眼前。她无力侧倒,被人小心地搀扶,整个人倚靠着对方,金剪早已脱手,但声音传到耳中时却是微乎其微。
然而她还是听到了耳边那一字一句,仿若怒极,却又极力压抑,好像依然是那么平淡。
“若非无路可走,绝境逼人,又岂能轻易自我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