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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章 ...

  •   “马儿你快些跑,带着我的儿子找媳妇。”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一匹棕红色骏马飞驰而来。马上的虬髯汉子嘴里唱着不着调的歌儿,神情甚是欢喜。舌头在嘴里一转“得儿……驾”,响亮的呼哨声回荡在广阔的天地间。
      “爹爹。”身后的树林里窜出另一匹马来,棕黄色毛发在风中飞扬,马上是一个同样壮硕的男子,听到父亲那漫无遮拦的调侃歌儿,不禁有些发窘。他叫苏普,是哈萨克族最勇武的男子。他的父亲苏鲁克,是从前部族中的第一勇士,这时候他渐渐老了,虽然“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但一来拗不过岁月侵蚀,有些力不从心,二来也拉不下面子与这些小辈一较高下。因此虽有些遗憾,也只得自第一勇士的光环中退下来。好在儿子甚是争气,硬将父亲的称号夺了下来,也算得上子承父业。苏鲁克这才略略有些好受。
      苏鲁克一勒马缰,红马一时刹不住脚,长嘶一声,双蹄腾空,人立而起。苏鲁克双脚紧紧夹住马鞍,缰绳也给绷得笔直,坐得甚是稳当。只待红马站定,他的神色半分不变,方才惊险一幕就仿佛是吃饭喝酒一般的寻常。他回身见了儿子的窘状,纵声长笑,道:“你这般扭捏,倒像个小娘们。哪儿还有半分哈萨克第一勇士的模样。”
      “爹爹,我想到阿曼将要成为我的妻子,就好像做梦一样。”苏普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成亲不论古今都是人生中大事之一,汉人中有一支歌儿,叫“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说的就是人生中四件大喜的事儿,近些年来风调雨顺,大旱确是难见。而哈萨克部族常年迁徙,帐篷落地的地方就是家,倒也难有他乡故乡的喟叹。至于金榜题名,此处天高皇帝远,哪里来的科举。因而细细算起来,当真令他们欢喜得无措的事儿,只怕也就洞房花烛这一样了。
      “我苏鲁克的儿子,娶车尔库的女儿,绰绰有余。你即是这大草原最勇武的雄鹰,多少姑娘想要嫁你,给我拿出点气概来,别让车尔库那老小子看扁了。”苏鲁克双目园瞪,扬着马鞭,向苏普遥遥一指,作势欲打。
      苏普瞧这阵势,不禁勒马后退了一步,神色有些瑟缩。他虽是哈萨克第一勇士,不畏惧野兽与强盗,却独独怕眼前这逐渐苍老的汉子。一见到那马鞭,就似乎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疼。
      苏鲁克瞧得儿子的模样,哈哈大笑。心道,“哈萨克第一勇士又怎样,照样在老子的马鞭下瑟瑟发抖。”自从儿子长大后,他便极少鞭打苏普了。这一回也不过做做样子,但是苏普所表现出的敬畏,确实让他逐渐苍老的心似又回到几年前的威风模样。
      “阿曼是个好姑娘,你要是敢对她有半分不好,小心老子剥了你的皮。”苏鲁克扬声道。忽然神色古怪起来,一拉马缰,马儿箭步向前奔了几步,但那红马略略有些老了,跑了一忽儿未觉察主人催促之意,便又缓下步子,闲散的吃草嘶鸣。
      苏鲁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觉得过去的种种没命价的涌将上来。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又是憧憬,又是无措。他的父亲也说了这一类的话,这时候他又将父亲当年的话说给自己的儿子听。岁月就这么一轮又一轮的缓缓转着,只是,他的妻子……
      他想到那群汉人强盗,虽然已经听说他们都死在了大漠里,但是恨意却不曾稍减。他拉着缰绳的手握得极紧,臂上青筋迸出,仿佛手中的马缰便是那伙强盗,而他正使了平生之力要将他们碾为齑粉。
      苏普随在他身后,却不敢出声。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渐渐明白了父亲的悲伤。母亲和哥哥给强盗杀害,他也是知晓的,只是那时候年岁尚幼,即算是真真有恨,却也不十分深刻。而父亲年岁大了,对那伙盗贼的恨更加深刻,恨不能亲手将他们剥皮嗜骨。
      “爹爹老了。”苏鲁克咳嗽一声,轻声道。这个粗犷的汉子,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仿佛真的老了。脸上疲意尽显,连身子也佝偻起来。红马跟随主人已久,与他心意相通,这时候也垂头丧气起来。回头望了望苏普□□的棕黄马,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舍,低低的嘶鸣了一声,眼眶微微湿了。马尚有舐犊之情,况乎人呢?苏鲁克瞧着自己的老伙计,心下百味交陈,不知是何滋味。
      “爹爹不会老的。”苏普挠挠头,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劝慰他。在他的心底里,爹爹永远是那个强壮而脾气火爆的汉子,他可从未想过爹爹会老去。倘若爹爹真的老了,该怎么办呢?生活大抵真的没有什么足以倚傍的东西了吧。就仿佛是一直栖身的巢穴某一天倒了,想到将要面临的风雨无遮的生活,再勇猛的鹰也会难过不已。
      “呵呵,傻小子,这是真主的安排,谁也违抗不了。”苏鲁克使力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笑道。那模样像是进行着什么仪式:一个父亲,将这一生的辉煌与希望都交付给了儿子,这个儿子,即算是他从前不是最受父亲喜爱的,这时候也成了父亲的唯一寄托。“你多争争气,生几个儿子,别亏负了他们。”
      “是,爹爹。”苏普低着头,语气甚是恭谨,心里却难受极了。
      “好了,回去吧。可惜了没有又香又醇的美酒,唉……”苏鲁克驾着马,漫步向自家的帐篷行去。
      苏普跟在他身后,思绪飞到那小屋,以及“过世”的汉人姑娘阿秀。倘若她还在的话,定然会为自己而高兴。可是阿秀和计老人感情那样好,她一定会为计老人的离去而伤心许久。在苏普心中,过世了的阿秀一定是去了真主的身旁,化作了最美丽的天铃鸟。而计老人呢?他不大了解,但大抵是要继续轮回的吧。这么想着,这朴实的汉子到真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不过转念一想,若阿秀在真主身旁,真主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处理。因为真主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啊。苏普搔了搔头,极以为是的露出笑容。

      而这时候,在阿曼的帐篷里。年长的哈萨克女人在为她打理着一些琐事,忙碌了三天的阿曼坐在床沿,双手托腮。脸蛋儿带着红晕,像是吃了酒。她和苏普自幼相识,已算是青梅竹马。与他成亲本不过是早晚之事,只是真真到了将要成亲的时候,却又不自禁害起羞来。一想到将来要与苏普一个帐篷相处,为他做饭洗衣,将来还会成为几个孩子的母亲,不禁又是一阵羞涩。便在这般一时羞,一时盼的心绪里,疲意涌将上来,这个哈萨克族中最美丽,最温柔的姑娘带着她特有的美丽而温柔的笑容,甜甜的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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