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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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坐在这间宽敞明亮的高级会议室里，她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尽管最近一直在面试，已经练就了刀枪不入。
但是今天，盛英姿还是有些许的不自在。
她的手不自在地抠抠搜搜。
早上穿的时候还很完美的袖口，不知什么时候被勾出来一条线。
拉开椅子坐下时，偶然发现的。
视觉上很是突兀。
她小心翼翼地对抗着，衣服上这个小毛病的同时，兼顾面试官的提问。
好在到目前为止，只遇到一些耳熟能详的问题。
应付起来丝毫没有难度。
得益于马不停蹄地参加面试，盛英姿总结了不少经验。
毫不夸张的说，对于针对性不大的问题，她的回答可谓是，放到任何人身上都能说得通。
自创一个面试模板。
面试官：“为什么离职？”
盛英姿：“寻求个人发展。”
对方疲疲沓沓的问，她模棱两可的答。
两个人谁都没有创新、没有突破。
不过，对于露在袖口外面的那根细线，她倒是别出心裁。
把线在袖口的两粒纽扣之间缠来缠去，缠绕的方向很像数字8的写法。
“麦可迅的公司规模不算小，按道理已经涉及到财务工作的方方面面，如果继续待下去的话，盛小姐总能得到全方位的锻炼。”
盛英姿听出了面试官的，旁敲侧击。
对方显然在暗示：如果她继续留在原公司，将来也会有不错的个人发展。
她实话实说：“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薪水不高。”
面试官一脸不屑道：“你这个薪金水平也不能算低了吧。”
2018年四千块的工资，连个税都不需要上好吗？
凭心而论，前东家麦可迅给她开的工资只能算得上是“温饱钱”。
正因为相同的情况在财务部不是个例，所以她才不得已接受了“工资涨幅跑不赢物价涨幅”的残酷现实。
这句不怎么良心的评价，反倒让盛英姿摸清了套路。
无非是想测试她的抗压能力。
在麦可迅工作的三年，经常遇到突发情况，搞得上班像拆盲盒一样。
她已经自带抗压属性。
盛英姿言之凿凿：“有工作经验的研究生不止这个价格，况且我还有注会证。”
面试官拿着简历掀开反复看，逐条加以验证后，开口道：“稍微低了点。”
不仅低还低的很离谱，不过他总算稍微摸着良心说了句公道话。
“请问你在工作中遇到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面试官眼中含笑，抛出了这道送命题。
翻译过来就是：在工作中，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如果面试官平铺直述，那么应聘的人十有八九会利用缺点来美化自己。
诸如“追求完美是我最大的缺点”之类。
面试官才故意拐弯抹角。
不过，盛英姿何等聪明，自然明白绝对不能简简单单的回答。
遇到挑战即说明能力不足。
明显是题目里面隐藏的陷阱。
听出了弦外之音的她，很配合的浅浅一笑。
盛英姿心里清楚：挑战有大有小，皆因人而异。
其实面试官最想要知道的，并非这个挑战是否足够大。
而是应聘者的应变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过程之后取得了什么样的成长。
以此来判断，应聘者与职位的契合度到底有多高。
综合考虑之下，她找到了解题思路，并且顺着这个思路，回想起一件事来。
2016年9月8日
回到麦可迅公司狭小的财务室，李雯拉开椅子没等坐稳，就一把从电脑旁边扯下正在用USB接口充电的手持小风扇，冲着自己的脑袋一通猛吹。
麦可迅公司是一家零件制造商，专门为行业里的知名“大厂”提供代工。
财务部被安排在二楼尽头的一间办公室。
作为一名会计，李雯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员工报销。
虽然已经入秋，但最近几天正值秋老虎发威，天气热的出奇。
李雯的烦躁，显然和炎热的天气没有半毛钱关系。
“咱公司市场部这帮人的脑子里肯定进尿了！”
听得出来，她刚从市场部撕完逼回来。
“真没见过说话这么气人的！”李雯拔高了声调，边吹边说。
盛英姿也没见过——快要气炸了的李雯。
虽然她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但在今天之前，李雯给她的印象一直是只温顺的小绵羊，软萌软萌的，能够激发起异性的保护欲。
今天却好似换了一个人，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突然控制不住情绪。
不过，盛英姿知道，一定是市场部那帮人，惯于不配合的态度，惹恼了她。
因为有老板撑腰，他们公司市场部这帮爷，出了名的难伺候，owner（主人翁）精神尤其体现在报销这件事上。
部门里以前负责这项工作的会计，正好歇产假，所以她才从上个月转岗过来。
掰着手指头数，李雯接手员工报销这项工作，也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情绪这种东西，最怕积累。
尤其，对于年轻气盛的小姑娘。
“我都记不住提醒过他们多少次了，这帮人就是不长记性，真是花样百出！”李雯持续输出。
“群里抢红包也要报销，当真没见过。”
“分录怎么做？”
“就是说啊。”
从同事们议论的只言片语中，盛英姿补全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是市场部的几个经理在团建时，在微信群里发了几个红包。
“当会计的还要跟这种事扯上关系，真是心累。”
在当时，虽然个人乃至商户之间的移动支付已经普及。
但作为企业，极少使用微信作为支付手段，所以银行以外的付款行为不属于财务部门的常规业务范畴。
更不要提用微信发完红包，发完还报销这种操作。
电脑屏保上“心平气和”几个字看起来格外辣眼睛，李雯动了下鼠标，屏幕恢复成原来正在做一半的Excel表格。
“我在邮件里跟他们来来回回解释了好多次，用微信发红包纯属个人行为，不能记到公司的账上。可他们倒好，一再强调是在部门团建时候发生的费用，按照公司规定应当给报销。还说抢红包是为了调节气氛，本质上跟喝酒碰杯是一个道理。”
一口气说完这些，李雯话锋一转，道：“不得不说市场部这帮人学习能力还挺强，还知道团建活动属于员工福利费的范畴。”
“员工福利费”是会计用语，盛英姿联想到：估计是以前的那位同事灌输给他们的。
“我管他们要这笔钱的□□，他们居然把群里抢红包的微信截图给我打了出来。”
说话间，盛英姿看到，李雯伸手把两张A4纸举到众人面前，疯狂抖动，翻飞如蝶。
“大伙都看看，这玩意儿能做帐嘛！”
李雯操着小品节目里面，略带喜感的天津口音。
盛英姿向侧面斜了一眼，坐在旁边工位里的陈锋满脸通红，低头拼命憋住笑。
陈锋已经在麦可迅工作了五年，今年二十七岁，岁数比李雯大，正好和盛英姿同年。
他留着很短的二碴头，脑袋毛茸茸的有点可爱，从后面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略显年轻。
“都是你平时太好说话造成的！”陈锋已经恢复了常态。
他接着补充道：“贴□□这种事本来就该谁报销谁帖。”
当李雯意识到对方是在指责，市场部理不直气也壮的原因出在她身上时，不由得想要反驳说是经理吩咐自己这么做的。
就在她拼命想要“洗白”自己的关键时刻。
突然后背一凛，意识到经理正站在自己身后的位置。
霎时间，李雯表情微妙的看向经理。
经理无何奈何地叹口气，“金额不大就让他们找两张打车票顶上吧。”
她心里明白，这种事闹到最后也会被老板无情镇压，并且她以前在这方面吃过亏。反观市场部吃定了财务部迟早会妥协，所以才一直找理由强行拖着。
不料，李雯却说：“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讲的，他们硬说找不出来和当天那个时间段类似的打车票。”
盛英姿听出来，“和当天那个时间段类似”是李雯的要求。
想想也是，出租车的机打票上面都有时间记录，硬要找的话，无论对谁都存在一定的难度。
“没有票这笔钱也可以正常报销。”
周围同事连同经理的目光同时转移到了盛英姿的脸上。
盛英姿感觉一阵耳热心跳，顿了顿，接着说：“只要问问每个抢红包的人愿不愿意上个人所得税。报销之后，这笔钱的性质就变成公司发给员工的奖励，所以理应计入当月的工资申报纳税。”
极其合情合理不说，还具有可操作性，完全不用担心分录该怎么写。
经理的脸色发亮，目光凌厉起来，仿佛胜券在握般的，“小李，按照英姿说的做。”
得到了上司的指令，李雯浑身像打了鸡血一样，双手亢奋的在键盘上一通噼里啪啦。
半分钟都没用完，就非常丝滑地把邮件发了出去。
这回该市场部吃瘪了吧！吼吼！
一秒回神。
整理好思绪，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
盛英姿开口道：“一个胸怀远大的人是不会拒绝成长的，所以别人眼中的难题和挫折，在我的眼中都成为了机会。”
面试官略微沉吟了一下，“这么说来，盛小姐的远期职业规划是成为财务总监咯。”
“远期？职业规划？”
“大概是未来10年这个时间跨度你的目标是什么？”面试官给出了解释。
盛英姿心中暗想，如果延迟退休政策实行的话，相对于今后长达三十年的职业生涯，十年根本谈不上是远期，严格来说最多叫做中期，况且成为财务总监并不是她的终极职业目标。
她胸怀远大的想要，经营一家大型的养猪场。
假如没有今天的这场面试，她很有可能会去街边摆摊卖烤肠。每次逛公园，见到烤的滋滋冒油喷香四溢的烤肠，她都忍不住吞口水。
她做过严格的市场调查，作为一项商业投资，摆摊卖烤肠的回报率简直堪称完美。
刨去买设备和香肠的费用，以及一些固定的开销，一根烤肠的毛利率竟然高达49%之多。
其暴利程度可能稍微略逊于奶茶。
如果在人流量充足的情况之下，充足约等于需要排队购买，那么摆摊卖烤肠的利润水平会大大提高。
纵身一跃超过奶茶，成为小吃界的天花板也不一定。
养猪加烤肠，可谓一整条产业链。
她假装腼腆的笑笑，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听她回答完问题，面试官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有明确表示结束面试。
埋头不管不顾的在手机上摁来摁去，把她晾在一旁，置之不理。
不知在和谁聊天，面试官的双眼从手机屏幕里拔不出来，简直热火朝天。
备不住正在和其他的候选人沟通吧，这么一想，她不无沮丧的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感觉自己快要凉凉。
在没有工作的第142天，她恐怕又要多经历一次失望了。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副不争气的样子。
虽然人类把你霍霍的有点脏，但你也要多少刮点风不是吗？
总不能任由别人摆布，连挣扎也不挣扎吧。
天空啊，以前的你可不是现在这样的麻木。
从前的你总喜欢把心情写在脸上，时而晴空万里，时而阴云密布，时而用云朵遮住自己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反倒越来越不像样了呢？
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
天空啊，你要打起精神啊~
让我看看你的笑脸吧，天空！
片刻之后，面试官终于不再埋头看手机，反过来看向她，语气平淡道：“盛小姐，请稍微等一会儿，财务总监想要见你。”
意外地如她所愿，迎来了盼望中的第二轮面试。
目送完面试官离开，等在这间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她漫无目的的再次看向窗外。
咦，雾霾一点点散开，视野变得清晰了许多，看起来天空好像要放晴，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