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不负美景》栖荷

8、良辰美景

　　愿景看向他不自然弯曲的右腿，心下一紧，随后立刻扬起一个笑来，“梁辰，你很棒，我刚刚站你旁边特别有安全感。”

　　梁辰喉头动了动，眼睛酸胀，他真的很想抬手碰一碰那张笑靥如花的小脸。

　　他知道，她在安慰他，其实她很害怕。

　　她当时的身体都在发抖，脸色煞白，看他的眼里满是惊恐的泪花。

　　可她现在却努力仰头朝他笑，声音甜丝丝地告诉他，有他在很有安全感。

　　梁辰喉间发涩，慢慢转身，哑声道：”走吧。”

　　愿景蹦蹦跳跳地跟着他，许是察觉到他脸色不好，一直在笑眯眯地逗他开心。

　　“梁辰，我听梁奶奶说你也在清大上学，那你是不是能罩着我啊？我是不是就能在清大横着走啊？我要是闯祸了你就给我兜着。”

　　“梁辰，你猜我为什么叫愿景？因为你叫梁辰，我叫愿景，良辰美景，嘿嘿。”

　　“梁辰，梁奶奶说我是观音娘娘，万载浮屠，我来渡你，好不好？”

　　“好。”梁辰回头，昏黄的路灯打在他微颤睫羽，他垂眸，眼中只有一个小小的她。

　　彼时的巷子很静，静得愿景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阵冷香席上鼻腔，耳边气息温热，全身血液涌上头顶，滚烫了她的心。

　　他涩声道：“好，你来渡我。”

　　浮沉万世，只让你渡，我的观音娘娘。

　　愿景看着他嘴角的温软的笑容，还没高兴太久，眼前一幕，直接让梁辰如坠冰窟。

　　生锈发红的铁门上了个大锁子，门外七零八落堆着少的可怜的几件衣物，和乱七八糟的垃圾混在一起。

　　那是梁奶奶的，还有梁辰的。

　　那件灰扑扑的工装，她见过，他穿了一个礼拜。

　　梁辰笔直地站着，半晌没有动静。

　　“梁辰……”愿景小声叫着他的名字，“你没事吧？”

　　梁辰涣散的眸子许久才聚焦在她身上，艰难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微微摇头。

　　“是不是梁元德干的？”愿景快气哭了，“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泪花，在昏暗角落被光线一照，愈发刺眼。

　　梁辰心里一紧，他不会说话，憋了半天用自认为温柔的语气，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别哭。”

　　愿景吸了吸鼻子，细声细气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梁辰默了默，从兜里掏出手机，黯然转身进了一片黑暗中。

　　愿景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沙沙哑哑的，透着沉重的疲惫。

　　没说两句，他重新站在她面前。

　　眼里灰败没有一丝神采，“我什么都没了，连家都没了。”

　　“怎么回事啊？”愿景语气急切。

　　“卖了。”他无力地扯了扯嘴角，满目死寂，“房子被梁元德卖掉拿去赌博了。”

　　“梁辰……”愿景舔了下干涩的唇，眼神哀伤，不知如何安慰他。

　　“习惯了。”

　　他慢慢蹲下身，在那堆垃圾里小心翼翼地将梁奶奶的衣服挑出来，有些沾上了污渍，他就捡起自己的擦干净，然后随意丢开。

　　愿景抿着唇，心里被堵得憋闷，心疼地注视着那个无比清瘦的背影。

　　他背对着她不停地忙碌，她就看着他默默掉眼泪。

　　梁辰认真地把那几件衣服叠好，小心地揣在怀里，他盯着地板，嗓音嘶哑，又说了一遍，“习惯了。”

　　他艰难地站起来，无力地看了她一眼，“走吧。”

　　“梁辰……”

　　愿景心里那股子痛意疯狂撕扯着她，接触到那双无神空洞的眸子，五脏六腑好似要被撕碎，疼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那一瞬间，她好想抱抱这个脆弱的少年，哪怕被他再一次推开。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愿景几乎是哭着扑进他怀里的，满脸泪水全蹭在了梁辰胸口。

　　少年怀里是冰凉的，带着淡淡的冷香，像冬日的柠檬，这种好闻的气息一瞬间将她牢牢包裹。

　　梁辰身体僵硬，心脏在这刻仿佛失去了跳动。

　　她的身子软软的，缩在他怀里小小一只，头顶才到他脖子，趴在他身上细声细气地抽噎。

　　梁辰眸光渐暗，伸手正欲将她推离，愿景却突然抬起头看他。

　　她说：“梁辰，别害怕，只要有我在，你想要的都能如愿以偿。”

　　少女水洗过的瞳孔干净清澈，亮晶晶的，她的声音闷闷的，却透着极致的认真，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别害怕，有我在！

　　梁辰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就觉得心脏被重重击了一下，停滞一秒然后开始剧烈跳动，伴随而来的是一种难言的情愫。

　　他不懂那是什么，但他并不排斥。

　　甚至还有些……暗喜。

　　“别哭了。”他不会哄女孩子，却难得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回去吧。”

　　愿景慢吞吞地放开他，眼尾微红，低声问：“那你怎么办啊？你去哪里睡？”

　　“奶奶还得在医院住一周，我陪床住医院就行。”

　　“那出院以后呢？”

　　梁辰顿了顿，哑涩道：“我会尽快找到房子的。”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来我家。

　　愿景终究没说出来，因为她知道，他不会接受这种善意的施舍。

　　她敛下眼睑，无声点了点头。

　　从医院和梁辰分开，愿景回了家直奔愿文祥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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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市医院，梁辰望着满屋子衣服以及营养品，神情片刻怔松。

　　他望向颔颜轻笑的女人，问：“给我们？”

　　女人一身干练职业装，缓声解释道：“你好，我是愿总的秘书，我姓刘，您可以叫我刘秘书。”

　　“愿总说老人家刚做完手术需得静养，所以特意让我来送些补身子的营养品，您安心收下就好。”

　　梁辰目光落到那些还未摘吊牌的衣物上，敛睫不语。

　　这段时间，愿文祥对他们的资助都是直接给钱，那么一个大老板，怎会有时间做这么细致费力的事？

　　是她吧，昨天哭得那么惨，心里还惦记着他没衣服穿了。

　　他就没见过比她还傻的姑娘了。

　　“替我谢谢愿总。”梁辰投以感激的目光。

　　“客气了。”女人从始至终都是恭敬疏离的态度，朝老太太轻笑颔首道：“您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再见。”

　　梁辰腿不方便，女人笑着婉拒了他要送行的意思。

　　梁辰目送几人走远，盯着那些东西不自觉又开始晃神。

　　梁奶奶躺着朝他招手，梁辰帮她掖了掖被角，只听老人轻叹道：“是愿愿那孩子吧？咱们没钱没权的，人家对咱们这么好，哎，真是活菩萨啊。”

　　见他黑眸幽暗，半晌未答，梁奶奶拍拍他的手，语重心长道：“小辰，我听愿愿说她今年考到了清大，咱们没啥能为人家做的，愿愿身体不好，你平时在学校里多看顾着点她，就当报恩了，啊？”

　　“奶奶您放心，我会保护好她。”深沉眸底透出坚定亮光，梁辰应得无比认真，像在庄严宣誓。

　　天空黑沉灰暗，透不出一丝日光。

　　梁辰蓦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愿景的时候，也是阴沉沉的，和今天很像。

　　她就像从天而降的仙女，拯救了在深渊谷底苦苦挣扎的他。

　　他偶然见过一次他们一家一起吃饭的场景，当时愿文祥一脸宠溺地看着愿景，笑着说她就是小太阳，可以温暖身边所有人。

　　当时梁辰没多大感受，只想着赶紧赚钱还给她，不想欠她，也不想跟她产生更过的瓜葛。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大概就是从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开始，他抑制不住地想去关心她。

　　经历了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他的心早就变得麻木冰冷，第一次，除了奶奶，他竟然对一个女孩儿有了心疼的感觉。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只要她在，他的目光便再也看不到别的人。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他现在却越来越能体会到愿文祥那句话

　　她真的就像一个小太阳，温暖炙热，驱散黑暗，照亮了他不见天日的生活。

　　十八岁，她将行尸走肉的他拉出泥潭，也照亮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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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底，愿景坐在杨媛的车上，无比兴奋地望着清大沿途的风景。

　　热闹的校园就像沸腾的开水，烈日洋洋下挤满了人，穿着白衬衫的学生会带着新生不停穿梭在各个地方，跟在身后的家长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笑得满脸欣慰。

　　学校人堵得太多，车子走走停停，杨媛便扭头和愿景闲聊。

　　“妈妈在这儿工作这么多年你一次也没来过，好好看看，喜不喜欢？”

　　愿景眼睛亮晶晶的，连连点头道：“妈妈，清大好漂亮啊，比你描述的更好看。”

　　“最好看的地方你还没见呢。”杨媛打着方向盘，颇有点自豪的意味，“清大最漂亮的莫过于你们艺术学院，一会儿妈妈送你过去。”

　　愿景正听得津津有味，杨媛手机却突兀响起，动了动喉头，到嘴边的话只能咽了下去。

　　“喂，杨主任，调研室的资料校长让现在送过去，我们不知道你放在哪，你在忙吗？”

　　“现在？”杨媛怔了怔，“愿愿今天报道，我正打算送她过去。”

　　“是吗？听校长的语气好像挺急的，要不你告诉我放在哪，我去送？”

　　杨媛叹声：“哎，还是我去吧，你们找不到。我把愿愿交给学生会的人，马上就过去。”

　　挂断电话，杨媛满眼歉意地看着愿景说：“愿愿，对不起啊，妈妈有点急事，不能送你了，我让学生会的同学送你去，好不好？”

　　“没关系。”愿景朝她露出大大的笑容，“妈妈您去忙，我自己可以。”

　　杨媛摸摸她的头，“乖。”

　　与此同时，巨大的遮阳伞立在树荫下，在刺眼的阳光中形成一片阴凉地。

　　几个男生懒懒散散地坐着，苏泽两手撑着下巴哈欠连天，无聊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哎，一上午了也没看见一个漂亮的学妹，还不如在寝室睡觉呢。”

　　持续不断低气压的抱怨声让徐若浩莫名的不爽，毫不留情地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他笑骂道：“你他妈咋不睡死过去呢？阿辰让你来帮忙，不是帮倒忙，我们忙了一上午差点没累死，你还有脸说？”

　　“我怎么了？”苏泽撇撇嘴，一脸虚弱地靠在梁辰右肩上，有气无力地炫耀道：“我和你们怎么能一样？主席宠我，我自是身娇肉贵的。”

　　他妈的，一句话差点没让徐若浩吐出来。

　　苏泽正洋洋得意地和徐若浩较劲，梁辰眼神一亮，突然站起，一把推开他的头，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苏泽一个踉跄直接栽到了地上，他痛呼一声，狼狈地爬起来冲着梁辰的背影狂叫，“阿辰，你想谋杀啊？疼死老子了。”

　　无情的哄笑声戛然而止，苏泽满脸疑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这一眼，差点没惊掉他的下巴。

　　他们冷情冷心的主席大人，正向一个女生狂奔而去，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女生很漂亮，纯白的雪纺裙勾勒柔软曲线，裙摆微扬，洁白如玉的脸蛋儿上，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好像会说话一样。

　　她静静沐浴阳光中，美得周遭黯然失色。

　　苏泽直接看直了眼，右手啪啪拍在徐若浩脑袋上，“浩子浩子，看到没看到没？这才是美女唉。”

　　“你他妈想死？老子刚做的发型。”徐若浩朝他屁股上又是一脚。

　　苏泽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他皱了皱眉，颇为可惜道：“唉，好不容易有个看对眼儿的，结果还被阿辰看上了，他个万年老光棍，算了，让给他吧。”

　　“愿景！”

　　愿景刚下车，没走两步便听到一声无比熟悉的呼唤。

　　她缓缓转身，少年逆光而来。

　　他穿了一件白衬衫，好看的脸庞被光线照耀得越发夺目，远远向她走来，永远那么干净纯粹。

　　愿景心跳漏了一拍，她什么都看不见，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少年。

　　他冲她笑，满眼柔情将小小的她包裹，轻轻唤她，“愿景。”

　　“你怎么在这儿呀？”她的声音软软的，像她一样，甜得不行。

　　“我是学生会的，负责迎新。”

　　愿景嘴巴微张，十分惊讶，“你不是大一？”

　　梁辰摇摇头，“我是物理系大二的。”

　　他们都是十八岁，愿景自然而然认为他也是今年刚考进来的，没想到他还成了她的学长了。

　　一听这话，杨媛乐了，“小辰是物理系的啊？那这学期你肯定能选修上阿姨的课。”

　　梁辰内向，抿着唇不知道怎么答，半晌笑笑说：“杨老师。”

　　“这孩子怎么还跟我生疏了？以前怎么叫以后就怎么叫……”

　　话没说完手机又响了，杨媛只能止了话茬，一脸为难地对梁辰说：“小辰啊，你能不能帮阿姨一个忙？阿姨这儿有点急事，你帮我把愿愿送去宿舍，行吗？”

　　“好，我送愿愿过去。”梁辰答应的没有半分犹豫。

　　他叫她……愿愿？

　　愿景嘴角不自觉上扬，偷偷看他，梁辰还是那副淡然表情，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对她称呼的改变。

　　他拉过她的行李，走了两步回眸看着僵在原地的愿景，低唤：“愿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