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不负美景》栖荷

23、良辰美景

　　梁辰病了，浑身滚烫，梦魇不断。
　　他在梦里哭，愿景就趴在他身上哭。
　　他从没在她面前落过泪，哪怕曾经是那么伤痕累累，他也只是咬牙坚持。

　　可他现在却哭了。
　　毫无防备的在她面前痛苦抽噎。

　　他被困在噩梦中，无助地低泣：“放开我，不要碰我……”
　　愿景一张脸埋在他的掌心，止不住的泪水顺着指缝缓缓流下。
　　自责、悔恨、心疼，疯狂凌迟着她的心脏。

　　她为什么那么不听话？
　　为什么非要往出跑？
　　为什么要吃那碗臭豆腐？

　　是她害了梁辰，梁元德该死，她也该死！

　　烧了一天一夜，梁辰终于醒了。
　　他靠着床头，神情麻木，一动不动。

　　“阿辰……还难受吗？”
　　愿景把声音放到最轻最轻，生怕惊着了他。

　　梁辰没动，目光涣散地盯着一处，脸色煞白。
　　半晌后，他出声了，声音又哑又涩，愿景几乎听不清。
　　他说：“我想洗澡。”

　　他放开愿景的手，下床往浴室走，一步一步，很慢很慢。
　　愿景心脏仿佛被一把刀一下一下地划着，疼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洗得很慢，两个小时后出来，头发湿漉漉往下滴着水。

　　愿景看着他安静地躺上床，安静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不哭不闹，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愿景掀开被子，上床，轻轻窝进他怀里，一双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气息紧密缠绕，梁辰突然笑了，他开口，不停地说着话。

　　“我六岁就跟着他了，我没爸没妈，所以即使他每天打我，把我关在狗窝，让我和狗抢饭吃，我也从没怪过他，因为我就这么两个亲人了，我以后得给他养老。”

　　“他总是喝酒，我就去给别人擦鞋赚钱，然后给他买酒喝，我以为这样他就不会打我了。可是并没有，他看到我能赚钱，就把我送到地下拳击馆当人肉沙包。”

　　“八岁时，他闯进了我和狗一起住的小木屋，在一声声犬吠中，对我，对我做出了那事。我哭，我求他，求他放过我……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他就像一个魔鬼一样，每天折磨我。我想死，可我还有奶奶，我不能扔下她，于是我带着奶奶逃了……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抓回来，最后一次，他打断了我的右腿。”

　　愿景的心脏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疼，原来他的腿竟是被活生生打断的……
　　那该有多疼啊，他当时还只是个孩子。

　　她缩了缩身子，脸蛋往他胸口又靠近几分，梁辰胸前的布料已经被她的眼泪沁湿。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朝我伸出手，美得就像一个仙女。你不知道，我多么想去握住你的手，可我太脏了，我怕弄脏了你。”

　　他的声音有些哑，嗓子也像堵着什么东西，听得不太真切。

　　“后来我们吵架了，你哭着问我，为什么别人都能碰我就你不能。我其实想跟你说，因为我舍不得让你触碰到这副肮脏的躯体，你那么好，就应该永远干干净净的。”

　　“我想过离你远远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情不自禁地对你说出了那句隐晦的表白。我想着，如果你永远不懂，那我就彻底放弃，可你来找我了，我觉得你就是上天给我的救赎。”

　　“于是我努力去忘记那些恶心的事，我告诉自己，要和你好好的。”
　　“我想娶你，我真的好想娶你啊……就差一点点。”

　　他呆滞的目光逐渐温柔起来，深深看着她，柔得就像一汪清水，让人轻而易举便能溺毙在那双眸子里。

　　“愿愿……”
　　“阿辰。”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愿景笑着打断他，“我快二十岁了，你不是想和我结婚吗？我嫁给你，好不好？”

　　那双眼睛里的挣扎那么明显，她又怎会猜不到他想说什么呢？

　　他眸光黯淡，许久没有波动。
　　愿景眉梢含笑，清浅的吻一个接一个落满他的脸，声音软棉好听，轻声说：“我的阿辰一点都不脏，他善良，温柔，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男孩子。”

　　“愿愿……”
　　“我们睡觉好不好？你太累了，我陪着你。”
　　室内一片漆黑，愿景眸色奇异的亮，“等阿辰睡醒后，一切都会好的。”

　　那双无神的眸子慢慢合上，在他的呼吸逐渐绵长轻匀后，愿景亲了亲他的唇瓣，无声无息地起身。

　　天很快黑了下来，早已安静下来的阁楼里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个人影。

　　愿景一身黑衣，身上遮得严严实实，提着一个大包，完全融入无尽夜色。

　　“愿愿？”
　　愿景脚步一顿，笑着回头，“奶奶，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觉呀？”

　　梁奶奶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问：“愿愿，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哪儿？”
　　“给朋友送点东西，奶奶，您去睡觉吧，我很快就回来。”

　　梁奶奶心里觉得奇怪，可愿景一直都十分乖巧，她点点头，转身正欲离去。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愿景手里一直紧紧抓着的东西，让老太太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那是……一把匕首。

　　她想叫住她，愿景却已经上了出租车，绝尘而去。

　　洋洋洒洒的雪好像永远停不下来似的，愿景一双脚几乎都被埋了进去。

　　她背靠着木门，听着里头鼾声震天。
　　她勾了勾唇，心想，真好。

　　她笑意盈盈地抽出那把匕首，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轻轻挥舞着。
　　愿景，别怕。
　　只要他死了，阿辰身上便再没有污点。
　　只要他死了，阿辰以后就能干干净净的娶自己心爱的姑娘，和她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就算那个人不是她又如何？她一个活了今天没明天的人，能最后为他做一件事，那她便欢喜。

　　她推开门，径直走向阴暗中的床。
　　铺天盖地的酒臭味扑面而来，愿景高高举起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的心口，狠狠刺下。

　　梁元德两眼突然睁开，面孔扭曲，挣扎着大喊了一声，瞳孔骤然放大，脚跟蹬了两下，仿佛一条死狗，大睁着眼，慢慢咽了气。

　　愿景抽出刀，殷红的血滴答滴答，她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手起刀落，疯狂往他胸口的血洞里刺。

　　一刀又一刀，滚烫的血液飞溅到脸上，奇异的快感充斥大脑，愿景缓缓笑出声。
　　“死了？”她轻声说。
　　“真没意思。”她慢慢蹲下身，语气似哀似叹：“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忍心呢？欠了人，总要还的，你说对不对？”

　　“吱吖——”愿景手一顿，染满鲜血的脸迷茫又兴奋，紧紧盯着被推开的门。

　　“愿愿？”梁奶奶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干呕了两声什么都没吐出来。

　　愿景坐在地上，身下是一大摊血迹，手里的刀还刺在梁元德的右腿里，整条腿从膝盖处被砍成两段，小腿被随意地丢在垃圾桶里。

　　反应过来的梁奶奶连忙关上了门，跌跌撞撞地过来扶起愿景，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愿愿，为什要犯糊涂啊？杀人要坐牢的。”

　　愿景脸色反常的平静，她把匕首放在老人手里，轻轻开口：“奶奶，对不起，你杀了我吧，或者报警把我抓起来，都行。”

　　“你说什么傻话？”梁奶奶浑浊的眼里溢满泪水，她紧紧抱住愿景，哭着说：“他死了就死了，奶奶哭的是，他一个畜生不该脏了我愿愿的手。”

　　“奶奶……”
　　彻骨的恨意褪去，愿景心底的害怕逐渐涌出来，身体不禁颤了一下。

　　梁奶奶抹掉眼泪，边脱愿景身上的衣服边说：“愿愿，你马上回去，把今晚的事都忘了，你什么都没做过，知道吗？奶奶过几天回去，小辰问起来，你就说我去串亲戚了。”

　　愿景含着泪点头，被老人冷着脸迅速推了出去。

　　她浑浑噩噩地跑出去，泡了一个小时的热水澡，冰冷的身体才渐渐有了丝暖意。

　　梁辰的房间漆黑一片，浴室的灯却亮着，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

　　愿景低着头站了很久，再抬起来时双眸透着坚定的光。
　　她缓缓抬起手，一粒粒解开自己衣服上的扣子，慢慢推开门。

　　梁辰失神地站在花洒下，直到腰间缠上两条柔软的手臂，少女软绵绵的身体贴在他后背上，他的身体倏然一僵。

　　不同寻常的柔软触感被无限放大，梁辰闭着眼，紧紧攥着拳头，哑声道：“愿愿……”

　　“阿辰，我害怕。”愿景慢慢移到他身前，手臂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挤进他怀里，温热呼吸尽数洒在梁辰的耳畔。
　　她软着声，在他怀里扭动，“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厚厚的棉被罩过头顶，梁辰眼尾发红，眸底暗沉得能滴出墨，他死死盯着身下的人，嗓音沙哑难耐：“你，确定不会后悔？”

　　愿景忍不住地将自己蜷缩起来，她抱着他的背，哭腔细细的：“阿辰，疼……”

　　梁辰动作一滞，咬牙问：“哪儿疼？”
　　愿景吸吸鼻子，一个劲儿地哼哼：“腰酸，腿软……”

　　她莞尔一笑，胳膊软软搭在他肩膀，呵气如兰：“可我愿意为了阿辰受着。”

　　梁辰瞬间红了眼，本就急促的呼吸愈发沉重，咬着她的耳朵粗喘道：“愿愿，我爱你。”

　　一场云雨渐渐平息。
　　愿景抚着他的胸膛，声音甜丝丝地说：“愿愿亲过了，阿辰再也不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