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不负美景》栖荷

11、良辰美景

　　以往僻静的阁楼今日却异常的热闹，进进出出的人忙忙碌碌，直到日暮西下才彻底安静下来。

　　夕阳携着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宁静院落，晚风拂过，微微吹动少女洁白的裙摆。

　　愿景躲在树后，待烦人的嘈杂声终于散去，她扒着树干望了望，小楼安静立于夜色中，四周空无一人。

　　长吁一口气，愿景朝着阁楼抬步走去，橘红色的大门近在眼前，愿景的手起起落落，怎么都敲不下去。

　　两只手在胸前不安地摩擦着，愿景骨碌碌乱转的眼睛里满满的纠结。

　　怎么回事啊？之前恨不得日日都在梁辰跟前儿，现在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怎么反而开始退缩了。

　　还有这心脏，又乱又慌，仿佛要跳出来似的，按都按不住。

　　“答——”门锁发出清脆的声响，大门被人由内推开。

　　愿景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错愕地盯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

　　梁辰逆光而站，最后一丝残阳打在他身上，愿景看不清他面上神情，只觉得那双眼眸晦暗得厉害。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嗓音微哑，平白无故丢出一句话，“整整一天。”

　　我等了你整整一天，但你没来。

　　愿景被他说得莫名其妙，脑子混乱，飞快运转也没琢磨清他的意思。

　　她迷茫地眨巴眼，“啊？”

　　梁辰眸色黯了黯，悠悠道：“没事。”

　　“哦。”愿景有些失落，小脑袋垂得低低的，闷声说：“妈妈叫我过来找你们一起去吃饭。”

　　梁辰心脏瞬间被揪紧，右手无意识就要去抬她的下巴。

　　愿景缓缓抬眸，被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看，梁辰兀地惊醒，放在半空的手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面色淡然，眸光却夹杂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低声道：“你，不高兴了？”

　　愿景气儿也上来了，他不看她，那她也不看他了。

　　她把头一扭，脸颊都是圆鼓鼓的，偏偏还要嘴硬说反话，“没有！”

　　梁辰这下彻底慌了，心里急得不行，偏偏嘴上又不会哄人，憋了半天干干巴巴地说：“别生气，会长皱纹。”

　　愿景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跑。

　　“愿……”梁辰往前冲了两步，已经到嘴边的道歉还没说出口，愿景气冲冲的背影已经消失了。

　　梁辰脸上除了慌乱还有显而易见的迷茫，他真的不懂，她的脸蛋那么漂亮，如果长了皱纹多可惜啊，她为什么要生气？

　　吴凤英带着梁辰和梁奶奶到大厅时，愿景正在弹钢琴。

　　她背对他坐，十指在纯白的琴键上翩翩起舞，悦耳动听的琴音在大厅缓缓流转。

　　清冷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倾斜进来，些许洒在少女的肩头，被暖黄的灯光一照，在她周身形成朦胧光晕。

　　少女穿着洁白长裙，闭眼浅笑，美得让人窒息，梁辰的世界在这刻黯然失声。

　　随着最后一个音律落下，愿卿极为夸张的呐喊随之响起：“姐姐真棒！姐姐真美！”

　　愿景一回头便对上梁辰幽暗复杂的黑眸，她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声梁奶奶，然后慌里慌张地跑到餐桌前坐下。

　　杨媛看她一直埋着头，微微皱眉低斥道：“愿愿，见了人怎么不打招呼？没规矩。”

　　转而笑着冲梁辰招手，“小辰，快带你奶奶进来，要开饭了。”

　　待人坐下，杨媛边抚着愿景头发边说：“这孩子就是被我和她爸给惯坏了，您别见怪啊。”

　　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愿景，满脸慈爱，“愿愿这孩子乖巧，我可喜欢的紧，怎么会怪？”

　　杨媛不置可否，脸上始终挂着笑，“也就您会夸她了。您和小辰住过来，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缺的短的就和吴姐说，千万别拘束。”

　　“愿太太，谢谢您。”老人声线微颤，浑浊的眼睛逐渐蒙了层水雾。

　　“哎，您，怎么哭了……”杨媛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给梁辰递纸巾，“快，小辰，快帮你奶奶擦擦。”

　　老太太双眼沁湿，声音粗哑，神情歉疚地说：“让你们见笑了，人老了就容易多愁善感。”

　　“奶奶是喜极而泣吗？”愿卿扑闪着眼睛憨笑道：“奶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家人，是太高兴了吗？”

　　愿卿古灵精怪的性子很快便哄得梁奶奶眉开眼笑，饭桌上的气氛霎时欢快了起来。

　　却有两人显得格格不入，梁辰疏淡目光含了抹急躁，时不时地瞥向对面神色悠然的人，似有话要说，但不知如何开口。

　　愿景小脸绷得紧紧的，就是不看他。

　　“小辰。”杨媛拍着愿卿的肩膀，唤了梁辰一声，音调轻柔含笑：“这就是愿卿，这孩子皮，学习也不老实，反正挺笨的，以后就交给你了。”

　　愿卿听的一愣一愣的，他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笨吧，他拿过好多次年级第一的。

　　辩解的话正要脱口而出，愿卿又生生咽了下去。

　　妈妈好不容易开始对他笑了，偶尔也会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虽然不像对姐姐那么宠爱，但已经很好了，他不可以再惹妈妈生气。

　　梁辰心里有事，闻言恍惚中把目光转向对面的少年。

　　他和愿景生的一点都不像，甚至连三分像都没有。

　　愿景是那种一眼看去很舒服的长相，双眸清清亮亮，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亲切感。

　　而愿卿那张脸却生的极为妖冶，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自带勾人意味，右眼角有颗泪痣，哪怕笑得再温和，却也透着浓浓的攻击性。

　　愿文祥和杨媛的长相虽然惊艳，但都是那种温和淡雅的，愿卿好像半分都没有遗传他们的基因。

　　“小辰？愿太太跟你说话呢。”梁奶奶推了推兀自出神的孙子。

　　梁辰失焦的眼眸瞬间清明，目光看向那张清俊的脸庞，说：“杨老师，您放心，我一定尽力。”

　　“梁辰哥。”面前的少年猛然靠近，那双魅惑眸子泛着潋滟的波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叫你梁辰哥好不好？感觉老师都把你叫老了。”

　　那张脸和他仅有一拳之隔，梁辰眉宇微蹙，不着痕迹地和他拉开距离，点了点头。

　　愿卿笑笑，往后懒懒一靠，冲梁辰轻挑眉梢，“那以后，就麻烦梁辰哥啦。”

　　愿景听着那语气说不出来的怪异，她无比嫌弃地咦了一声，“小卿，你怎么回事啊？说话就说话，恶心谁呢你？”

　　愿卿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表情无辜，“姐姐，我这不是喜欢梁辰哥么。”

　　梁辰脸色越来越难看，愿景瞅了一眼，也不顾自己正和他生气，连忙出声解释道：“你别理他，他平时不这样，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绵软的声音瞬间浇灭梁辰心中的郁气，他面上淡淡，嗯了一声。

　　杨媛由着他们吵闹，过了会儿突然说：“愿愿，你不是要给爸爸妈妈跳舞看吗？时间不早了，要不准备一下开始吧？”

　　“妈妈你忘了吗？”没等愿景出声，愿卿抢先道：“姐姐说她的舞只跳给心上人看，别的男生都不行，梁辰哥还在这儿呢。”

　　愿景正欲起身的动作一僵，心脏咚咚直跳。

　　“那有什么关系？小辰又不是外人，他是我们家的一份子。”

　　“好了。”一直未曾言语的愿文祥蓦地开口，目光扫视一圈，淡淡道：“今天挺晚了，先休息吧。”

　　愿文祥起身离开时，梁辰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滞了一瞬，时间很短，好像是他的幻觉。

　　杨媛紧随其后，走之前不忘嘱咐道：“愿愿，妈妈先上去了，你睡觉前别忘了喝药。”

　　不多时，大厅只剩下愿景姐弟以及梁辰三人。

　　梁辰看着愿卿从柜子里拿出几个瓶瓶罐罐，然后倒出花花绿绿一大把药，掌心摊开在愿景面前。

　　愿景习以为常地接过，神色平静地把它们放进嘴里，慢慢咽下。

　　整个过程不过须臾之间，她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愿景放下水杯，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心遍布青色血管，上面静静躺着一颗大白兔奶糖。

　　愿景轻笑道：“给我的？”

　　梁辰眼睑半敛，咽了咽喉间的闷涩，嗓音沙沙哑哑的：“嗯，吃了就不苦了。”

　　甜甜的味道充斥蓓蕾，愿景突然想起，不久前他问她吃药苦不苦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心疼。

　　愿景动容地问：“你特意给我买的？”

　　梁辰偏过头，心里不屑于自己的幼稚行为，却还是别别扭扭地嗯了声。

　　树影斑驳交错，中秋的月光分外皎洁。

　　白色的藤椅上坐着两个人，两人各靠一边，男生背影向着女生微微倾斜。

　　空气很静，耳旁只有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愿景。”梁辰看着她柔美的侧脸，低声道：“你之前给我奶奶垫的住院费，我现在有了，还给你。”

　　“你最近打工，就是为了还我钱？”

　　她之前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得到资助后他还要去干苦力，原来是这样，他心里从来都没有真正放下过。

　　“愿总资助我的钱我毕业会还，这些是我欠你的，拖了这么久本来就不应该……”

　　“梁辰。”愿景面无表情地打断他，“你非要跟我算的这么清吗？”

　　“不是！”梁辰突然觉得手里的东西灼烫得厉害，他焦急地望着她，他不是那个意思。

　　愿景眉梢染上笑意，眼眉弯弯的，软声道：“你帮我弟弟补习不是也没要工资吗？这钱就算是补习费啦。”

　　“可我还住你家的房子……”

　　“哎呀，那不是因为你要负责修剪花枝嘛。”

　　在他嘴唇蠕动又要说话时，愿景突然指着天空，歪头冲他笑，“梁辰，你看月亮好圆呀。”

　　梁辰眸光晃了晃，凝视着她的笑颜，说：“我不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