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od]N》夏天的仪式

12、第十二章 守护

　　李权一离开黄彩英的家便开始一路往她所说的那间洋房狂奔，黄彩英和阿忠也跟在了身后。

　　此时已经接近天明，而那个地方离李权的出发点有十几公里的路程。

　　李权的体力还未出村就开始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从高空摔落带来的头晕和头痛如同两只隐形的手，将他的双腿紧紧抓住。

　　“李权，”黄彩英见李权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的左臂，“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李权一把将黄彩英推开，“我不需要。”他还在勉强自己。

　　“你一晚上都没怎么休息，还昏迷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不需要别人帮忙？”阿忠走到了李权的跟前。

　　“我妹妹还在这座山里，我必须找到她，和她会合。”

　　“你妹妹也来了？”黄彩英疑惑了。

　　“她叫李小夜，虽然不是我的亲妹妹，可她现在已经是我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那我们继续去洋房吧。”

　　“可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去那座洋房？你们不是说那个地方已经被烧成废墟了吗？”

　　李权还是不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那个废墟，甚至觉得是这两个人怕昨晚没有解释清楚所以想让他亲眼见证那些事情。

　　“你妹妹如果在这座山里的话应该就在那里，正因为那里是人们开始出现异常的地方，

　　所以后来活下来的人们把它当成了狩猎场，在猎物进山的时候他们就会以“导游”或镇里人的身份将他们带到那里杀死，

　　之后又会将受害者抛到山口，这既是一种宣泄也是一种嫉妒，因为想着凭什么只有他们会变成那个样子。”

　　黄彩英的话里带着一丝悲悯，她也不希望看到村里人去杀人、吸血。

　　可是如果没有血液的摄入，他们会彻底的死亡，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可你不是从来没杀过人吗？”李权继续迈步行走，他并不认为凭借黄彩英口中的怪物村民能这么轻易的杀死小夜。

　　“因为阿忠一直愿意陪着我，他会主动给血我喝，我也会主动控制血量，

　　但每次吸完血我都会有一种负罪感，我不想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即使有一天我也死去了，我也想以人类的身份死去，而不是怪物。”

　　李权的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了昨晚阿忠私下里和他说过的话：

　　“我不想让她难受，当看到她因为没有摄入血液而在地上滚成一个球的时候，我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在第一次之后，我开始习惯了这种轻飘飘的感觉，一直到我这把年纪了还努力做出一副身强力壮的样子，因为我也不想让彩英看到我的身体正在衰落，那样的话她会难受很久的。”

　　因为二人互相爱着对方，所以一方冒着死亡的风险给另一方喂血，另一方也冒着同样的风险控制着吸入量来让对方活下去，这样的感情竟然持续了近六十年之久。

　　李权一时间对这对苦命鸳鸯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如果存在这样一种可能的话，那么噬妖和人类还是有和平相处的可能对吗？

　　清晨的阳光透过林叶间的缝隙照射下来，给这片树林铺上了一层金色的毛毯。

　　令人比较在意的是，虽然是晨曦时分，却没有听到任何鸟虫鸣叫。

　　这就有点让人奇怪了，难道说这片林子已经没有活物了吗？

　　李权穿过树林，来到了一个视线良好的地点，视线里，一团漆黑的废墟渐渐显露，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他们已经行走了好几个小时，一路上走走停停的让李权更加的疲惫不堪，他仍然没有从大半天的昏迷中缓过劲来。

　　虽然在路上他已经喝过了草药，但这种毕竟不是什么说走就走的东西。

　　李权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那片开阔地，就在这时，视线的彼端突然出现了许多噬妖的尸体。

　　它们的血液已经在周围汇集成数条河流，几乎将那片开阔地给完全覆盖。

　　在尸体堆附近舞动着的，是一个浑身鲜血的少女，她挥舞着长刀，但动作却出奇的疯狂。

　　即使身边的噬妖已经全部丧命，她也依然嘶吼着，尖叫着，样子就像在和一个看不见实体的，与她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战斗。

　　这场诡异又让人不寒而栗的血舞已经持续了很久。

　　“小夜！”李权朝小夜的方向喊了一句。

　　没有任何反应，她依然在一边尖叫着一边挥刀。

　　他继续走上前，终于，随着视线的进一步拓宽，他看清了空地上的惨状：那是比幻想中的地狱还要来的绝望的景象。

　　一天前还活蹦乱跳的林宇和林航先生，还有叶磊和赵杰，如今已经成了丑陋干瘪的尸体。

　　张红单腿跪在地上，一道深深的刀痕切过了她的腹部，

　　顾若林和凯尔文更是被砍了好几刀，肩膀上，胸腹上，还有背上，全是如红色峡谷般的刀伤。

　　他们的血肉被残忍的翻开，钻心的疼痛让二人几乎晕厥。

　　地上全是一地的噬妖碎块，这毫无疑问是小夜所为。

　　“小夜！你醒醒好不好！”李权试图大声呼唤小夜，但就在这时，小夜鲜红色的目光突然转向了自己，她先是凝视了李权许久，之后向他慢慢走近。

　　她似乎是清醒了一些，应该没有问题了。李权这么想着，也一步步的走近了小夜。

　　可就在二人即将交汇的时候，小夜的双手举过头顶，手中的长刀浮空划过一道弧线，那是小夜即将劈砍下来的姿势。

　　“小夜？”李权慌了神，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小夜手中的长刀如闪电般斩下，一道红色的光砸向了李权的头顶。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被撕裂，发出一声凄厉的风鸣。

　　就在这时，李权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侧面推开了，他的身体飞了出去，摔在了血河之上。等缓过神，李权才看清了是谁救了他。

　　小夜的刀刃深深的嵌进了顾若林的右肩，断肉切骨所带来的的剧痛让他露出了扭曲而痛苦的表情。

　　他趁小夜还没有发动第二次攻击的时候一把将其抱在了怀里，试图就这样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可下一秒，顾若林又感觉自己的右脖传来了一阵刺痛，小夜的尖牙扎进了他的□□里，肆意吞噬着他体内的血液。

　　在吸食的过程中，小夜的喉咙里传出了一阵又一阵愤怒的低吼，极致的愤怒带来的不仅仅是疯狂，还有复仇心切却无法实现的悲伤。

　　“如果这样能让你冷静的话，我就这样被你吸干也可以。”顾若林强忍着疼痛，双手始终怀抱着小夜。

　　她血红的双眼开始流出眼泪，小夜端正精致的面庞难以掩盖她心底那刺入骨髓的悲伤。

　　低吼声也逐渐变成了抽泣声，那是李权和顾若林第一次看到露出如此伤痛表情的李小夜。

　　“李权！”黄彩英也从树林里跑了出来，可李权却突然露出了一脸的惊恐。

　　因为他看到，被顾若林紧紧拥抱的小夜，血目死死注视着黄彩英，她的脸上又浮现出冷酷无情的杀意。

　　“快走！快离开这里！”李权朝黄彩英大喊道。

　　“为什么？”黄彩英有些不解，明明开始还好好的，而且，不是说好要帮李权找到妹妹吗？

　　已经赶不上了。

　　李小夜一把将顾若林推开，在他想再次拦住自己的时候，她用刀背往顾若林的太阳穴狠狠的敲了一记，顾若林顿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不要！不要去！”

　　顾若林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凯尔文的伤势已经恢复大半，他赶忙上前将顾若林带到了一边，这样下去的话这个少年真的会死的。

　　凯尔文张开双唇，伸到了顾若林刚才被伤到的右肩上，他想尽可能的将小夜长刀上的血从顾若林身体里吸出来。

　　如果只是表面伤那到无所畏惧，但是这一刀换成普通人的话已经是致命伤了，何况，沾染上小夜血液的话，即使是顾若林和凯尔文这类存在也会死。

　　“小夜，快住手！”李权大喊，可小夜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的仇恨再次将她的精神吞没。

　　小夜朝黄彩英发起了冲刺，因为刚刚喝下了顾若林的血，此时的她变得更加的狂乱与狰狞。

　　“哈啊啊！！！！！！啊！！！”小夜嘶吼的尖叫在李权听起来几乎是要将声带给彻底撕裂开，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夜杀死黄彩英。

　　因为，他还抱着人类和噬妖能共同生存下去的美好愿景。

　　小夜的刀如死神般砍向黄彩英，仍站在密林里的阿忠想上前阻拦，可是他和黄彩英的距离很远，即使他想上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快跑！”阿忠呼喊着要黄彩英撤离，可小夜的长刀如同对黄彩英施加了定身法，将她牢牢钉在了原地。

　　不要，我不想死！

　　黄彩英想逃，可双脚如同沾上了两块强力胶水，她的目光只剩下了对死亡的恐惧和深深的绝望。

　　小夜的长刀在空中刺过一道直线，贯穿了眼前的□□，刀尖处，红色的血滴如樱桃般落下。

　　虽然刀刃已经刺入□□，但黄彩英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她看到，李权拦在了她的面前，长刀整个的贯穿了他的左臂，伤口处的鲜血如开了水龙头一般不住的流出。

　　李权背对着自己，面朝着那个满脸血色的少女，确切来说，小夜此时在她的眼里，比任何她所见过的人和野兽都要来的恐怖。

　　“小夜！”李权不顾左臂的剧痛，对着小夜又喊了一句，可这次，他的呼唤终于起了作用。

　　“权哥？”小夜的血眼逐渐变回了黑色，刚才还怒目圆睁的表情变得如正常般柔和，在意识到李权的左臂被贯穿，而凶手就是她自己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描述的惊恐表情。

　　“不要！”小夜双手离开了长刀的刀柄，长刀就这样悬浮在了半空中，“为什么是你啊？为什么你要挡在我面前啊？！”小夜的语气开始出现哭腔。

　　“因为，”李权右手握住左臂的长刀，忍着异物取出时的剧痛，他将长刀从身体里取了出来，“我是你哥哥啊！”

　　话毕，李权感到意识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模糊，强烈的痛苦已经让他很难保持清醒了，他的身体如被推倒的雕像般笔直的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时间无声无息的悄然流逝，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李权再次清醒时，已是在医院。

　　他的左臂绑满了血淋淋的绷带，紧致的束缚感让他感觉自己的左臂似乎不是自己原来的那只了，而是一个刚刚才装上不久的假肢。

　　凯尔文坐在了李权的身旁，李权这时才忽然发现这个视角很像当时在医院里看到的刘坎和小夜之间，只不过，这次的他是真的受了很严重的损伤。

　　“小夜呢？”李权问，他的目光注视着病房的大门，可大门紧紧关闭着，看不到外面，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向窗外，此刻天色已经是深夜，看来他又昏迷了一天。

　　“她和那个少年已经回酒店了，他们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看你。”凯尔文回道。

　　“黄彩英和阿忠呢？”

　　“他们也已经回去了，只是，那个八十多口人的村子，如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存活，所幸的是，小夜之后恢复了清醒，这才没有造成更多惨剧。”

　　听到这，李权的担忧疏解了一些，可他随后又想起了他似乎漏了什么，于是他接着问道：“顾若林和张红女士呢？”

　　“顾若林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凯尔文隐瞒了他偷偷从张红身上取血喂给顾若林的事儿，

　　“张红因为伤势过重，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虽然很感谢他们的帮助，可我真的无能为力去阻止那个状态下的小夜。”

　　“你已经尽力了。”李权试图安慰凯尔文。

　　他已经对凯尔文和顾若林身上能迅速恢复伤口的景象熟视无睹了。

　　在见到了这么多事情后，李权只认为自己迈入了人类社会当中的一个不为人知的阴暗面里，而在这个被暗色所笼罩的世界里，充满着无数的超出正常人认知的事物。

　　（异客酒店）

　　小夜独自一人呆坐在床头，身上满是血污的长裙仍然没有被换下，她脸上的表情如木偶般僵住。

　　白天那个挥舞长刀，乱砍滥杀的魔鬼是自己，她成了比噬妖还要恐怖的存在。

　　当时的记忆已然破碎，可保留的碎片里却是血腥而残酷的，她在那一刻变成了一个只会杀人的怪物。

　　可当她回想这段记忆时，小夜隐约觉得，在过去的某个时间，自己曾变成过这副样子，只是记忆已经流失大半，连个清晰的画面都没有。

　　沉重的负罪感和刺入心脏的绝望让她的情绪低落到了极致，随着这种感情在独自一人时的进一步潜入，小夜轻轻拾起了刚刚被自己丢弃在地上的长刀。

　　暗沉呆滞的双目来回查看银色的刀刃。

　　微弱的灯光下，刀刃上映照出的自己竟然看上去很是可恨，她开始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厌恶。

　　如果自己能早早的离开这个世界，是不是就不会造成那么多悲剧了？

　　是不是周围的人可以变得幸福呢？是不是李权和父亲也能继续在咖啡馆里幸福的生活下去呢？

　　小夜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下巴，如果从这个角度刺入的话，就能一击杀死自己，这样就能不用再经历这样的悲痛了。

　　刀尖微微刺入皮肤，几滴血红沿刀尖落下。

　　小夜闭起双眼，双手推动着刀刃继续深入。

　　再见了，李权哥，若林，如果有来世，我还愿意继续做你们的妹妹，朋友，可现在，我不得不一声不吭的离开这个世界，请原谅我这最后一次任性。

　　“小夜！”顾若林突然一把推开了小夜的房门，见到了即将自我了结的小夜，他不做任何犹豫的立刻上前，一脚将撑在地上的长刀踢到了一边。

　　他双手搭在小夜的肩膀上，面朝着这个眼神干冷空洞的少女。

　　长刀落在了窗边的角落里，带着几声“铿锵”，刀尖处还带着几滴鲜血。

　　“你在干什么？你真的想死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李权看到了会有多难过？还有李叔叔，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他们吗？！”

　　顾若林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不仅仅是他们，他自己看到这个样子的小夜心里也如刀割一般。

　　“若林，我，我........”李小夜无神的脸庞变成了一张泪脸，她已经悲伤的难以用言语表达自己内心那如同被四面围墙包裹着的情绪了。

　　她双手环绕着抱紧了顾若林的腰肢，而顾若林也任凭小夜的泪水将自己的衣衫打湿，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个依靠，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脆弱。

　　因为，无论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又做过什么，归根到底，她只是个女孩，一个脆弱如百合花般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