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胎奇谭》十三有余

8、得了一不小心乱吃东西就会死的病

　　“我妈以前就说过，要是小孩子不小心把西瓜籽儿吞进肚子里，那种子就会在他的肚子里发芽。”霍来趴在耳边小声说道。
　　“闭嘴吧，还在上课呢。”我默默翻了个白眼，虽然想竭力忽视这个傻逼从小到大在我耳边的胡言乱语，但在老师转过去在黑板上板书的瞬间我还是小声说了一句：“我妈也说过，要是小孩子不小心把泡泡糖吞进肚子里，那泡泡糖就会黏住他的肠子。”
　　“是啊。”霍来笑了起来，“所以我小时候每次不小心把泡泡糖吞进肚子里都怕自己第二天会不会死掉... ...”
　　“霍来！”
　　讲台上忽然飞来一截粉笔头，正中霍来的额头，“又在讲悄悄话是不是？你不学人家秋渠还要学呢！再说话就给我滚教室外边站着去。”
　　“好的老师。”霍来马上挺直了腰板，非常严肃地回应。
　　“哎，你这人真是。”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好听课吧。”
　　“收到。”霍来冲我龇出一口白牙，但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好好学习，你不是说以后要和我上同一所大学的吗？”我斜了他一眼。
　　“如果我上完高三还没死的话，我就是让我爸砸钱也要和你在同一个城市念书。”霍来在课桌底下悄悄捏了捏我的手，得意洋洋地说道。
　　“得了吧。”我无语地甩开他的手，端正姿态认真在书上坐着笔记，而霍来永远保持着那个万年不变的角度从旁边笑嘻嘻地看着我，最后被班任掐着耳朵从座位上拎起来的时候都还在笑，简直是我这辈子见过活得最没心没肺的一个人。

　　“报告老师，我肚子不舒服。”
　　高三的课业繁忙，上课几乎是分秒必争。正讲题的数学老师中途被打断，很不高兴地瞪了举手报告的那位同学，“刚刚下课怎么不去厕所？不许去！”
　　举手的那位同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坐下了。但刚一坐下不超过十分钟，他再次艰难地举起了手，“老师... ...”
　　“都说了让你忍一会了，就那么憋不住吗？”数学老师把教案往讲台上一拍，仍是瞪着眼吼。
　　“对不起... ...可是我真的快憋不住了。”举手的那位同学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坐得离他近的几个人都隐约听到了他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神情皆是有些微妙。
　　“去吧去吧去吧，真是烦死了。”数学老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现在你们这些学生真的是... ...”
　　“谢谢老师。”举手的同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些艰难地一步一挪地朝教室外走去。但没等走出几步，忽然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脑袋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的同时还撞出咚一声巨响，把全班的人都吓了一跳。

　　“哎呀，这是怎么了？”数学老师先是一愣，接着猛地从讲台上窜了下来想上前查看情况。但没等他走近，倒在地板上的那个同学忽然全身疯狂抽搐起来，边抽搐肚皮还在诡异的开始涨大，直接撑出了一个有些惊人的弧度，像是有些什么东西即将从他的肚子里爆开了--
　　“啊！”只听不知道谁的一声尖叫，那个躺在地板上的同学腹部居然当场爆出了一个大洞，密密麻麻的肠子和器官从他肚子里流了出来，流得满地红红黄黄不知所云。更为惊悚的是伴随着肠子从那位同学的肚子里居然钻出了几根类似于植物的根茎，吸收了满满的鲜血后长得更为茁壮了，在满地狼藉中迅速生根发芽，最终在被扯开一个大洞的肚皮上盛开了几朵洁白的小花。
　　“天啊！”周围人顿时都惊呆了，看到尸体的惨状后脸色变得比墙纸还要白。还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也僵了，抖着手张着嘴巴半天不知道作何反应。
　　“死了！他死了！”台下终于有胆子小的女生反应过来，抽抽噎噎哭了起来，“他的肚子发芽了，好可怕！”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发芽了？”几个男生死死盯着那几朵染了鲜血的小花，脸上的表情惊惧不已，“他吃了什么？”

　　“是苹果吧。”有个声音突然开口道，“上节课开班会的时候不是一人正好发了一个苹果么？”
　　说话的人是霍来。
　　我满脸惊惧地转向他，抖着手拉了他一把：“你胡说八道什么？怎么可能有人吃了苹果肚子就会发芽的？”
　　“我猜的呀。”霍来笑嘻嘻地说着，伸手拿过还放在他桌子左上角的那个小小苹果，顽皮地在手里来回滚动着，“还好秋渠你没吃。”
　　“我... ...”我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视线投放到在他指尖滚动着的苹果鲜亮的外皮上，几乎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
　　“所有吃了苹果的人可能都会死哦。”霍来放下正在滚动苹果的手，一脸平静地说。
　　班上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一边拼命远离那具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一边同时疯狂用手抠着自己的喉咙，妄想把刚刚吃下去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但很快更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只见原本站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忽然尖叫起来，再接着肉眼可见他头顶冒出了一小片绿油油的小茬，植物生长的巨大力量像是直接撑开了他的头盖骨，在一阵咯吱咯吱的牙酸声响中绿芽很快长满了他的头顶。再接着是面部和颈部，等到小芽变得粗壮最后开出满满的白色花朵时老师身体内部的血液也被吸干了，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具人形花束。
　　所有人顿时叫得更惨了，呕吐声此起彼伏地在教室内响起，却没有一个人成功把吃下肚子里的苹果吐出来，憋得满眼都是血丝和泪水，语气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怎么办，我们都会死的，我们肯定都会死的... ...”
　　绝望的情绪蔓延开来并迅速扩散，因为不止是我们班，上节课的时候几乎全校都发放了一样的苹果。据说是校长为了鼓励所有奋斗的高三生而特意采购发放的，却没想到居然会产生这种惊悚的效果--只要吃了苹果的人，肚子就会发芽。

　　“救命啊！”班上已经乱成了一团，尖叫间又有几个人因为发芽而倒在了地上奄奄一息。不少人惊慌失措间还从别人的尸体上踩了过去，践踏出一连串血糊糊的脚印，从教室里延伸到了教室外，几乎整个高三年纪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怖中--但由于现在还正值暑假，在校的又只有高三一个年级，所以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不容易能维持纪律的几个老师也相继发芽死掉了，只留下惊慌到了极致的学生几乎疯了一样想冲出教学楼寻求外界帮助。
　　“没用的。”霍来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原本总是带笑的眼睛里却闪着冷冷的光，“逃不掉的，只要吃了苹果的人就会死。”
　　我的脑子仍是处于当机状态，但因为没有吃苹果而显得出奇的冷静，和他一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了看周围乱糟糟的一大片有些无奈地说：“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快逃吧。”霍来微微一笑，主动牵住我的手，“只要出了学校就安全了。”
　　“好吧。”我只能这么说，又有些余悸地摸了摸肚子，暗自腹诽其实上节课下课的时候我肚子就有点饿了，本来也打算把发的苹果吃掉，但因为霍来一直缠着要让我陪他上厕所才没有吃成。沉默了好一会才问：“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什么？”
　　“没有啊。”霍来一脸无辜地看着我，“我不是一早就和你说过我妈说的话吗？”
　　“你说的不是西瓜籽儿吗？”我说着顿了一下，“还有泡泡糖... ...”
　　“总之现在还是什么都别吃了。”霍来紧了紧我的手，正准备带着我从教室后门偷偷溜出去，却抢先被两个已经快疯了的女同学发现了藏在我俩桌洞里的苹果，当即大喊道：“他们两个没有吃苹果！他们两个不会死！”
　　“什么？谁没有吃苹果？”旁边人双眼布满血丝，纷纷看了过来，形成一个包围圈渐渐冲我们这边缩小，“你们两个为什么不吃苹果？你们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什么？”
　　“吃！让他们吃！”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生手里狠狠抓着从桌洞里掏出来的苹果，外皮已经被长长的尖指甲抓破，流出甜丝丝的果汁，“要死大家就一起死！一个都别想跑！”
　　“就是，给我吃！”无数双凶狠的眼睛同时盯住了他们，徒手就把两个苹果给掰成了四半。紧接着就想上前先抓住站在霍来前面的秋渠，捏开他的腮帮子再把苹果狠狠塞进他的嘴里。
　　“跑！”霍来低喝一声，猛地在我后腰上推了一把。同时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包围圈里看起来最为弱小的一个男生，眼神迅速在这一堆人中扫了一眼，“不要回头，去校门口等我！”

　　我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刚回过头就看见霍来已经被人群团团围住，偶尔还能听见肉|体相搏的声音和尖叫，“抓住他，抓住他！让他吃苹果！”
　　“霍来！”我刚喊了一声就看见又有几双眼睛扫了过来，攒动的人头中露出了霍来有些艰难的脸，“跑啊... ...跑！”
　　我呆愣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转头就跑。跑出教室后才看到了真正的人间地狱：路上到处都是发了芽的同学和老师，有一些还没死透，在被嫩芽吸收身体养分的同时还在微微抽搐着，一双泛白的眼睛死死盯着还在跑动的我，眼神像是淬了毒，看得我浑身发冷。
　　跑！我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我拼了命地跑过一个个教室径直向楼梯间奔去，却险些被楼梯口的一大滩鲜血滑倒。缓过神后才看见楼梯正下方站了两个高个儿的男生，眼看着已经有了发芽的迹象，但神志还是很清醒的，看见我之后张大嘴就叫了起来。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都能看见他们喉咙口里冒出来的一大片绿色，眼看着就要从嘴巴里长出来了--
　　但那两个人却很及时地闭上了嘴，眼睛里流出泪水看着我，像是想让我救救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请让我过去好吗？”我喘了两口气，语气有些抱歉。
　　见我不愿意救他们，那两个男生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凶狠，在我试着从他们身边溜走的时候突然张大了嘴，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绿色根茎从他们嘴里冒了出来，再加上从耳朵和眼睛里钻出来的织成了一张宛若拥有生命的网向我扑来，像是想把我一并蚕食。
　　危机之下我猛地掏出了口袋里用来自卫用的美工刀，冲着他俩的嘴里一人扎了一刀--惨叫过后喷出来的却不是血，而是粘稠的植物汁液，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我一把推开还在惨叫的那两人，趁机下了楼梯向校门口狂奔而去。
　　好在这一路上没人再拦我，顺利跑到目的地后我扶着膝盖直喘气，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沾着汁液的美工刀，身体都在微微发着抖。

　　“秋渠！”
　　忽然间我听到有人叫我，转身一看霍来正一瘸一拐地冲我跑来，身上也沾满了绿色的植物汁液，看着很狼狈，但脸上的笑容却是无比灿烂，“太好了，就知道你在这里，我们快走吧。”
　　“你没事吧？！”我一脸焦急地拉着他查看，“你吃苹果了吗？”
　　“没有。我当然没吃了。”霍来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给我看了看他的胳膊，“但是被人拽着咬了几口，你看，牙印儿都还在呢。”
　　我赶紧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他胳膊上的牙印儿，有些着急，“这... ...这没事吧？你不会发芽吧？”
　　“不会，放心吧。”霍来看着我笑，又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警车好像来了。”
　　我赶紧也偏头听了一下，果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警笛声，脸上露出喜色：“太好了，警察来我们就有救了！”
　　“是啊。”霍来说着，话音突然一转：“秋渠，你饿吗？”
　　“我饿啊，一早上都没吃东西呢。”我随口一答，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猛地转头看向霍来：他脸上诡异的神色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手脚忽然有些发冷，“霍来，你... ...”
　　“你饿了，想不想要吃东西？”霍来却是恢复了先前的神色，笑嘻嘻地看着我。
　　“不... ...”我后退一步，有些惊惧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别过来！”
　　“干嘛啊，我又不会对你干什么。”霍来面带微笑地一步步冲我靠近，“秋渠，你不是说你饿了吗，我喂你吃东西好不好？”
　　“不用了，我不吃！”我大喊一声，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别想喂我吃苹果！”
　　但时机已晚。霍来猛地抓住了我的衣领口子，把我整个人都拖了过去。再接着没等我反抗挣扎，就突然一俯身堵住了我的嘴。
　　完了。我的内心一片绝望荒凉，不自主闭上了眼睛。
　　但很快我又猛地睁开眼，感受到舌尖上被推过来的一小块硬物，融化的同时还散发着丝丝甜味。
　　我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糖。

　　“你不是说你饿了吗？”霍来又从兜里掏出一颗，剥了糖纸塞进自己的嘴里，眉眼间都是戏弄过我后快要溢出来的笑意，“葡萄味，你最喜欢的。”
　　“你... ...你有病啊！”我惊魂未定，含着糖块狠狠在他身上打了一拳，“吓死我了！”
　　霍来没说话，大笑着搂住了我的肩膀，“秋渠。”
　　“干什么？”我咬牙切齿地嚼碎了嘴里的糖咽下去，语气都是恶狠狠的，“我已经饱了，谢谢！”
　　“大家都死了，我们就能上同一所大学了。”霍来说，“我好高兴啊。”
　　“死了那么多人，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从今以后都不能吃苹果了？”
　　“或许吧。而且不止苹果，所有带核的水果蔬菜应该都不能再吃了。”霍来说着，笑眯眯地看向我：“哦对了，别忘了还有泡泡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