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胎奇谭》十三有余

7、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一起去死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灿烂，风和日丽。
　　我站在二十八楼的天台往下看，在一片狼藉的硝烟中仿佛看到了我的未来--我一个人的未来。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十天前明明这个世界还很美好，天是蓝的草是绿的，少女们的微笑像糖果般甜蜜。但不知何时一切都变了。
　　一种名为必斯的心理绝症悄悄席卷全球，凡是患上这种病症的人们都会在数小时内毫无例外地选择自杀。
　　科学家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治疗这种病的解药，反而因为这种疾病的扩散速度很快，自己还没找到解决办法就先死了。
　　而在第一天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已经有数十个国家灭亡，全球各地鸡飞狗跳，各种紧急新闻充斥着电视屏幕。我端着饭碗一脸痴痴地看着，爸妈见我光看电视不吃饭，就走过来直接关掉了电视，顺便训斥我几句：“告诉你多少次吃饭要专心？这些假新闻有什么好看的？专心吃饭！”
　　我只好低头拼命扒饭，不敢反驳一句。毕竟我从小到大都是让爸妈最放心的那个乖孩子，反而是弟弟一直在抢我碗里的菜吃，我吃了没几口只好把剩下的菜都分给了他一半，站起来抹了抹嘴就去厨房洗碗了。
　　“洗干净点儿！”老妈冲我背后喊，“再让我发现你哪个碗洗不干净，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不敢应声，只好认认真真地把每个碗都洗干净擦好晾干才走出了厨房。
　　爸妈此刻又打开了电视，趁他们紧盯着屏幕的时候我走到了阳台上，抬头看着被晚霞渲染得一片赤红的天空，嘴角露出了一个微微的笑--

　　第二天我准时起床上学，但在推开门的一瞬间看到了四只吊在客厅空荡荡的脚，脚上没有穿鞋，随着阳台吹来的风轻轻晃动着。我抬起头。
　　“爸爸？妈妈？”我呆呆看着挂在半空中摇晃的爸妈，很久之后才想起来要先把他们放下来。
　　“弟弟？”我左右环顾了一下，最终在厕所找到了他--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头往下整个泡进了马桶里，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的头从马桶里拽出来，但整张脸都已经被马桶水泡得浮肿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我思考了很久，才绝对先把弟弟和爸爸妈妈排放在一起，等我放学之后再回家再考虑怎么处理他们的尸体。
　　“那么，我出门了。”我这么说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关上了家门。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却发现街道上到处都是尸体，路过其中一栋居民楼的时候还听到楼上传来很响亮的争吵声：
　　“都怪你！你怎么不去死！”
　　“去死就去死！我这就死给你看！”
　　“好啊！你死我也死，谁怕谁？”
　　扑通扑通，两具尸体就从楼上掉了下来，砸得血肉横飞，差点儿还飞到我的脸上。
　　我微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就发现有越来越多的人同时站在了自家的阳台上，在我看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看着我。
　　“喂，下面的让一让，我们要跳楼啦！”有个好心的女孩儿冲我喊道。
　　我慌忙往后退了几步。就这么看着那群黑压压的人前仆后继从半空中跳了下来，再狠狠砸到地上，流出的鲜血和脑浆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我没再往下看，匆匆离开了这个地方，站在公交站牌下的时候才长舒了一口气。等了大概十分钟后才看着公交车晃晃悠悠从远处开了过来，停在我的脚边。
　　但奇怪的是今天明明是周一，等车的却只有我一个。我拽紧书包的背带上了车，投币之后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好在今天车上的人还是不少，又过了几站后人差不多就坐满了。我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留意是否有人需要我来让座。
　　车缓缓往前开去。今天路上的路况却很糟糕，几乎每隔50米就能看到有两辆或者好几辆车同时相撞，冒出的白烟把路面都遮挡了一半。我坐在车上都能听见下方传来的呻.吟和抽泣声，但我没办法帮助他们，只能无助地看着。
　　就在公交车摇摇晃晃经过跨江大桥时，我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了嘈杂的声响--只见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一把拉开了车窗，在凉爽的风倒灌进车厢时手突然往座位上一撑，就这么纵身跳出了车窗，在路面上翻滚了几下不动了。
　　随后有很多人有样学样一并跳出了车窗，在下桥的时候车上几乎一半的人都已经留在了桥面上，剩下的人则纷纷忙着寻找工具把自己的脖子吊在公交车的扶手架上。甚至到后来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司机也从座位下抽出了一把折叠刀，在一声怪叫中把刀子狠狠捅进了自己的心脏--还好处于职业道德，他在临死前的一秒及时拉下了手刹。
　　所以等到公交车终于在路边停下时，只有我一个人活着下了车。

　　“铃铃铃--”
　　我听见不远处已经传来了上课的预备铃，匆匆背着书包跑进了校门口：但今天来上学的人也不多，校门口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原来站在门口凶巴巴专门抓学生迟到的教导主任也不见了，只有几个保安大爷一直心不在焉地低头割着自己的手指，等到把十指都割断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后才举起一把巨大的防暴叉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脑袋，倒在地上的时候身体还在轻微抽搐着。
　　要迟到了！我无心在意这些，闷头冲进了教学楼。等跑进教室的时候铃声也刚好结束，该上课了。
　　这节应该是语文课。
　　我抬头看了眼课表，边喘气边把自己的文具课本从书包里拿出来，又用纸巾把课桌上沾染的鲜血擦干，这才把东西端端正正地摆了上去，顺便还摆出了一个认真听课的姿势，紧紧盯着讲台上姗姗来迟的班主任。
　　“上课。”班任把教案放到讲台上，“班长来了吗？”
　　“报告！班长昨晚在家里就死了。”有人尖声尖气地说道。
　　“这样啊。”班任点了点头，“那好吧，看来今天的课是上不了了。”
　　“那这样，老师这节课就布置一个任务。”班任把脸上的眼睛拿下来擦了擦，又戴了回去，“从左边第一排开始，从前往后的同学依次用课桌上的工具自杀，现在开始。”
　　“第一个，田欣悦！”
　　“是老师！”田欣悦站了起来，径直拿过笔袋里的圆规用力戳进了自己的眼睛，在眼球爆裂的瞬间大声惨叫了起来，但手下也没停，一下比一下更用力的戳着。直到把眼球完全戳烂露出了一双血糊糊的眼眶，隐约还能看到后面的大脑组织时她才停了手，身体摇晃几下摔倒回了座位上，又挣扎了不过一分钟就顺利断了气。
　　“很，很好！”班任十分满意地拍起了手，“田欣悦同学做的非常好，大家快为她鼓掌！”
　　班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我一边鼓掌一边好奇地看着排在我前面的同学各种奇奇怪怪的死法：有用鞋带上吊的，有头撞在桌角上把自己撞死的，有吞橡皮把自己给噎死的，有用尺子割腕的，还有好几个女生因为缺乏工具所以干脆徒手把自己给掐死了（当然这种死法不会得到老师的表扬），最后还有一个男生站在原地抓耳挠腮了很久，最后选择用厚厚一沓卷子捂住自己的脸，硬生生把自己给憋死了。
　　“大家做得都很好！”班任高兴得满面潮红，手也拍红了。等到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鲜血染红时，他的目光才转向了我：“那么就剩你一个了，穆然同学。你打算怎么死呢？”
　　“报告老师，我现在还不是很想死。”我诚恳地说，“我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还得回一趟家。”
　　“这样啊，那好吧。”班任点了点头，一副很惋惜的样子，“那你忙完家里的事也早点去死吧，不要成为班里拖后腿的人啊。”
　　“我知道了，老师。”我说。
　　班任叹了一口气，最后看了我一眼后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把长长的剔骨刀，干脆利落地插进了自己的太阳穴。鲜血顿时狂喷出来，直接飙上了教室的天花板。
　　我踩着一地鲜血走上前去，缓缓合上了班任还未闭上的眼睛，“辛苦了老师，已经可以下课了吧？”
　　但尸体不会说话。我走回座位上收拾好东西就打算提早回家，但刚走出教室没多远就突然被人叫住了：“穆然！”

　　我回过头，有些惊喜：“小贝？”
　　小贝是我在隔壁班认识的好朋友，她的数学很好，人长得也很漂亮，总而言之就是很受他们班上男生的欢迎，就连我也很喜欢她。
　　“你怎么在这里？”小贝跑了上来，微笑地看着我。虽然她的脸上有血，但看着还是那么美丽动人，“你还没死啊？”
　　“还没呢。”我笑着摇了摇头，“你也还没死啊？”
　　“我现在正打算上天台跳楼呢，怎么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小贝的笑容越发灿烂，又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刚找了我们班上好几个人，可是他们都抢先死了，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没关系，我陪你去吧。”我善解人意地说道。
　　“好啊好啊，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小贝一脸惊喜，一路拽着我就上了天台。金色的阳光照射在她一头长而卷曲的头发上，整个人漂亮得像个活跃的精灵，“小然，我要先走一步了哦。”
　　“嗯。”我笑着点点头，笑着看小贝灵活地爬上栏杆，又笑着看她冲我挥了挥手，最后笑着看她从栏杆上跳了下去。
　　“再见啦！小然--”
　　我听到一声短促的叫喊从正下方传来，很快就戛然而止。我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那具摔得四分五裂的尸体，又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伸出五指遮了遮脸上金灿灿的阳光，露出一个舒心的微笑。

　　但从天台下来之后我忽然有些无所适从--因为学校里面的人都死光了，到处都静悄悄的，除了上下课的铃声照常响起外，已经没有除我以外的任何一个活物了。
　　没办法，我只好背着书包走出了学校。此刻学校外面的世界也是兵荒马乱，到处都是被烧焦的尸体和散落的商品货物。我捡起一个地上不知道谁扔的苹果，擦干净上面的血迹泥土后放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口，边吃边在路上百无聊赖地行走着--现在到处都已经看不到人了，商场超市都可以随便逛，所有的东西都不再需要给钱。而以往那些高大尚的娱乐场所如今也可以随意进出，只是我对那些也没什么兴趣，跑进最近的一个商场里装了满满一书包巧克力又跑了出来，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边刷手机边剥开包装袋塞进嘴里。
　　“哎呀，连网都断了吗？”我愁眉苦脸地看着中断的网络，吃掉了四五块巧克力后也没有恢复连接。拍了拍身上的巧克力屑只好重新站了起来。因为没有交通工具可以使用，所以我只能一个人慢慢走回家。路上偶尔看到一两个还在挣扎呻.吟的人都感觉非常新鲜，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的脑袋走了过去，或者蹲下来温声细语地说几句你们辛苦了。

　　“好无聊啊。”我转过几条街道后突然停了下来，定睛仔细看了看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突然有些茫然地想到：要是大家都死光了，就剩下我一个，那该怎么办呢？
　　我想了很久，结果当然是不怎么办了，除非我自己也跟着大家一起去死。
　　“要死吗... ...？”我喃喃地想着，大脑却已经自动指挥我爬上了其中一栋高楼，在堆满死人的天台上往下眺望着。
　　大家的尸体很快就会臭掉，到时候应该会有很多苍蝇吧？或者是老鼠？
　　我好像不太喜欢老鼠啊... ...
　　我皱着眉在天台上吹了很久的风，一直到我打了个喷嚏才终于回过神儿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嘟囔着，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动手爬上了栏杆，“这个高度跳下去应该很快就死了吧？也不会很痛。”
　　不过还没等我来得及跳下去，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我把已经伸出去的双腿收了回来，一只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了电话--不是谁给我发来了消息，而是每天的闹钟提醒我该去干什么事了。
　　我按亮屏幕，上面清清楚楚地提醒我这个时间段我该去喂猫了。
　　猫？我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地从栏杆跳回了天台这边。
　　是了，我还得去喂猫呢，差点忘了！
　　我匆匆顺着电梯下了天台，中途才想起来家里的猫粮已经快吃完了，于是又从街边一家宠物店里抱了两大袋最贵的猫粮匆匆赶回了家。

　　“喵~”我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家里养的猫咪正低头啃食着爸爸妈妈和弟弟的脸，其中弟弟的脸已经被啃去了大半，露出红色的肉和下面森森的白骨。
　　“哎，不能吃那个！”我着急地直接把猫抱了起来，“不可以乱吃脏东西，会坏肚子的。现在没有宠物医生会给你看病了。”
　　猫舔了舔嘴唇周围沾了血的一圈白毛，讨好地在我裤腿边蹭了蹭。在我给它倒上猫粮后才低头乖乖吃了起来，听起来像是饿了很久。
　　“对不起啊... ...”我轻轻摸着它毛绒绒的脑袋，正收拾着家里时忽然听到门口又传来了几声猫叫--只见这栋楼里的猫几乎都找上了我家，一声比一声更娇气地冲我咪咪叫个不停。
　　“你们也要吃吗？”我笑着走上前，用家里的洗脸盆给它们倒了一大堆猫粮，在毛绒绒的包围里干脆直接坐到了门边的地上，一边看着它们低头吃东西的样子一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慢点儿吃，不要抢哦。”我看了看猫，又抬头看了看天，从书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也跟着吃了起来。阳光斜斜地照在我的脚边，就在这一刻我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定：就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还是要活下去。毕竟要是没有了我，猫可就要饿肚子了。
　　做完这一决定后我整个人好像都轻松了不少，吃完巧克力就靠在门框上有些昏昏欲睡。
　　空气中隐约能闻到一股腐臭味... ...
　　但是今天的天气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