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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遇见 ...

  •   温止尘和他师兄走散好多天了,因为互相不清楚对方在哪个方向,即便是师兄的那只隼再有灵性,也找不见温止尘在哪儿。更何况他们本是要去江南寻他们师叔去的,结果现在他周边黄沙弥漫,怎么看都不像是江南那块风水。
      身上的财物都是由钱程管着的,温止尘摸遍全身,搜刮出了五个铜板,为了喝水又花去了三个,只剩两枚铜板。这两枚铜板放在资源匮乏的大漠,顶多买个又黑又硬的馒头,硬得能把人牙齿磕蹦出来一块儿。
      唯一幸运的,是他身上有不少草药,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也能卖个好的价钱,可大漠的人又太穷了。他只身一人,也不好腆着脸皮去边疆驻军军营那边卖药。
      他试过去包子铺那边用止血膏药换包子,结果那老板娘是个泼妇,指着他鼻子骂,还拿苕帚出来打人。
      “气死我了,还浪费一瓶!”被推出铺子后,那瓶药膏温止尘没有拿稳,结果就是摔到石头上被磕碎了。“喔唷,拿个别的瓶子装吧……”
      他急忙把碎瓶子拾起来,用手去抠里面还干净的,刚把空的药瓶拿出来,他看看自己手上抹的那把药膏,又看看药瓶。“啧,这样污染了……”
      温止尘迷了三天的路,确实没这么迷茫过。“二两银,这可是二两银。”
      不是不清楚这么嘟哝有些丢脸,目前这种他身无分文的状况来看,二两银的药膏是多珍贵啊。但这种被他的手碰过的药膏已经脏了,可能粘了手上的汗液还有别的什么,他自己用无所谓,万不能给别人用。
      不能给别人用,只能证明卖不出去,他才觉得难受。温止尘认命,把手指上那点药膏拨进药瓶里,嘴里还在念叨。
      “小伙子,你那药多少钱?”
      温止尘突然听见一老者的声音,抬头望过去,只见到一个破衣烂衫,面色黝黑的老人。
      “老先生,这药已经卖不得了。”
      “你只管说多少钱便是了。”
      闻言,温止尘有些为难,“我可以给您一瓶新的。”
      “不,不用。就那瓶,多少钱?”老人有些不耐烦的意思,一手拿着十个铜板,强硬地塞进温止尘手里,作势要去拿那瓶脏了的药膏。
      “老人家,这是外敷的药膏,用这脏的可能会让伤口烂开的,我给您一瓶新的,我不要钱。”见状温止尘急忙把药瓶揣回怀中,从腰包掏了一瓶新的止血药,递给面前的老人。
      那人也是固执,但推搡两下还是把药拿了,铜钱又多给了几个。十五个铜板足够他多对付两天,可温止尘不知道此时是该庆幸还是忐忑。那老人身上看着没有外伤,和他抢药瓶的时候手劲忒大,要不是温止尘本身力气也不小,直接要被这老头捏疼了。
      “您要这药膏做什么,家里人受伤了吗?”
      “我家没钱请大夫。”
      温止尘听了有些无奈,“医者仁心,我可以不要钱。您让我借宿一宿便是。”
      老人盯着他脸看了半天,齿缝间又挤出一句不友善的话,“你看着不像个郎中。玉面娃娃,倒像个公子哥儿。”
      “脸是父母给的,您总不能因为我长得不像郎中,就全盘否定啊。”温止尘摸摸脸,上面其实已经有些油了,他这几天出了汗,还顶着风沙走了几天的路。“不然,不相信我您买那药膏做什么?”
      老人别过脸去,“小娃娃,油嘴滑舌。”
      他往东边走过去,那是一条小道,却没再喝止温止尘跟上。他也就认为这老人是个口是心非的,自顾自跟上,果然老头也没去撵他。
      他们拐了几个巷子,到了一处非常狭小的茅草房。金水镇中心还有几间瓦片房,这边偏远的,只有茅草屋了。
      一眼望去甚至不知道哪是茅厕。
      “您一家人住这儿吗?”
      “本来镇中还有一间瓦房的,抵债,卖了。”
      “抵债?”
      “老婆病了,要钱治病,还有粮食,都要钱。但我老婆没救回来,粮食也没剩多少了……现在还……”老人声音有些干瘪,伸出瘦得脱相的手去推那扇摇摇晃晃的木门。
      房里一股干草混着血腥的味道。里里外外就两张床,一张灶台,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个青年,说是青年,实际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应该是还未及冠。
      青年赤裸着上身,左侧腹部绑着条脏兮兮的绷带,上面染着暗红的血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换新的了,可能解开绷带后里面还有化脓。
      他躺在床上,看起来奄奄一息,房里进了陌生人也浑然不知,静闭双眼。“我儿子,他昏迷了好些天了……”
      老人将木门关上,转而推开家里唯一的窗,想必是为了通风,但这扇窗向南,阳光照不进,风也被隔壁的房子给挡住了,效果不大。
      “他是怎么受的伤?”让这么脏的布条裹着伤口只会让它恶化,温止尘从腰包里掏出剪子把布条剪开,一股腥臭味瞬时从狰狞的伤口中溢出。纵使他见过再多比这严重的伤口,也不禁被熏得有些睁不开眼。
      没有流血了,但脓液还糊在伤口周边,而且没结痂。
      “你想怎么治他?”
      “这位小兄弟的伤口化脓了,得拿清水冲干净……”
      “哈!清水,哪来的清水?去衙门口喊冤,和那些混账东西要水吗?”老人突然声调拔高,阴阳怪气地讽刺,其实嗓门并不算太大,但温止尘从老人的愤懑中读出了几分撕心裂肺。
      一口水要两个铜板,那一桶足够清洗的干净水至少是三十个铜板。
      温止尘伸手去给青年把脉,脉相虚弱,但至少算平稳。他松了口气,耽误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问题不大。
      他用自带的干净的绷带,把脓液擦掉一些。
      “这十五枚铜板能买到的水大差不差,我去买。”温止尘颠颠手心里十几枚铜板,估量一下用湿毛巾沾水也能清洗伤者伤口。
      “那是我给你的报酬。”
      “我知道。”
      老头欲言又止,干脆挥挥手让他去,“我先说好,没多的钱了。”
      温止尘就借着记忆往外走,拐到一处开阔地,这边比别的地界繁华一点,至少有几家商家,卖点粮食和水。
      “大娘,这附近有卖水的地方吗?不要点心铺的那种,我想接多一点。”
      他在路边拉着一个本地妇女问,之前他在附近问了一圈,只有卖粮食和米酒的,但没有卖清水的地方。那位大娘上下打量他,“外地人?”
      “……是。”
      “县衙门口有接水的地方,你去碰碰运气吧。”
      温止尘越发感到奇怪,这边能接水的地方在县衙,但之前那老人的态度明显是很厌恶衙门的,衙门不给贫民接水……他想到之前在点心铺要的一杯水,一小口,三钱铜板,那老板说已经亏本。要是那老板说的实话,那么衙门的水也是要钱的,而且价钱不低。
      这县城的环境这样恶劣,照理说应该有朝廷的赈灾救济,至少说不至于水要这个价钱,粮食就更可怕了,一斤粮食,那种杂粮,比京城都贵,更何况大部分百姓没有固定收入。温止尘不敢往下想了。
      他不是喜欢以最坏的角度去看待任何人的,但这么艰苦的环境,狗看了都摇头的地方,衙门发水竟然还要收钱。温止尘一边问路一边想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等到了县衙,这周遭又是一番新景象,至少说这县衙是非常宽敞的,衙门后的堂室虽然看不清,也能感受到确实所占空间不小。
      衙门周边围着一圈身着玄色衣装的武侯,不过与其说他们是当地的武侯,更像是巡捕。温止尘也在金水镇呆了小半天时间了,本地的武侯快到衣不蔽体的程度了,通常赤着上身,而且晒得黝黑,人也瘦削。但眼前这些暂且不说衣着,肤色明显是白皙很多的。
      “别的地方来的,大理寺吗?”
      温止尘嘟哝着,上前问道,“这位大哥,你们这是……”
      “大理寺查案,暂时封闭衙门,你是来报案的?”
      “来接水,问一下位置。”
      “你来衙门接水?”这巡捕有些不解,“我也不知道,你去找本地人问吧。”
      “我就是问了才来这接水的,你总得说说哪里有水井吧。”
      “不知道。”
      巡捕爱答不理的态度让温止尘有些恼火,又不好发作,他只好在外围又转了一圈,还是没看到哪儿有打水的地儿。
      他又找了个本地的武侯,那人说今日的水已经发完了,现在哪儿也打不到水。
      温止尘本是个温和的性格,事到如今也有些暴躁,他还有个病人等着他,现在放弃像什么样子。
      “这个点了,点心铺也没水,你别去了。”像是能预料到这青年想去干什么,那武侯劝阻道,“你若是想去别家要点水,人也只会坐地起价,你忍忍吧。”
      温止尘没去理会那人絮絮叨叨,他见衙门口那些大理寺的巡捕出那么多汗,也不像是口渴的模样,他们肯定是有水来源的。
      他又回到衙门,“你们有水吗?”
      巡捕见到又是这个人,敷衍道,“有。”
      “衙门给你们的?我要接水。”
      “这位公子,不要妨碍公务。”
      “所有人都跟我说接水要来衙门,眼下我只是来接水,没想妨碍你们。”
      “你这就是在妨碍公务!”巡捕失去耐心,温止尘看他的手都摸到刀柄上了。
      “我是来打水的,没想妨碍你们,哪条法规规定我不能打水了?”
      这边的争吵声也越推越大,周边的居民或者捕快都凑过来,捕快想来拿他,居民纯粹地凑热闹,不过等这些人听清温止尘想干嘛的时候,居民又开始声讨衙门了。
      “粮食!陈爱才你这条老狗,你知道我家饿没了几口人吗?”
      “凭什么水要储在你们这儿?”
      随着一开始还算单薄的声讨,群众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那些捕快拦也拦不住,混作一团。
      这噪音大的在堂里也应该听得清了,温止尘想着,不用等多久至少得有一个县官出来。果然,外面也就闹了不到半柱香的时辰,衙门里走出两个。一个年纪轻轻,另一个则是含胸驼背的老人。
      隔得太远,温止尘看不清这两位长得是一副什么样子,但照衣服来看,青年应该是大理寺来办案的官,那个老人就是刚刚居民喊的陈爱才。
      那大理寺的官找了个巡捕问话,巡捕似乎发了通牢骚,接着指了指温止尘。那官瞥了他一眼,跟那个巡捕说了些什么,接着他就从衙门里领了一桶水过来。
      “拿了水就快走。”他把水桶往温止尘手里一送,“以后别在衙门口发疯。”
      “你!”温止尘实在恼火,又骂不出什么话来,心里想的是忍忍吧忍忍吧,手上几乎要把水桶扔出去了。
      你还有别的事要做,温止尘。他在心里自我安慰道,赶快走赶快走,等下那小兄弟的伤口又化脓了。身为大夫,救死扶伤的念头促使他把水桶拎回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了看衙门那边,大理寺年轻的官员安慰群众,讲得冠冕堂皇,无非是高高在上且假仁假义之言语,他有些不屑,但也没说什么,快步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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