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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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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入夜色,沈佳禾已经在小门处等候。
今早下了场雨,有了些冷气,她外面穿了件长褙子,在里面一层口袋里带了些银两和首饰,以备不时之需。
帛槐并未起疑,就没跟过来了,这倒是方便了她。
沈佳禾静坐在门内一棵海棠树旁的石头上,门外路过打更鼓的,响了二更。
又等了一些时候,便听见小门被人叩了三声。
静悄悄的地方显得这敲门声格外响亮。
沈佳禾凑到门缝看,没听见外面有车声马声,她便不敢轻易开门,只低问一声:“谁!”
外面的人咳嗽一声,又叩了两下门,这次声音倒是小了很多。
沈佳禾欣喜地打开小门,便瞧见门外站着位俊俏的小郎君,高束着长发,着一深色窄袖衫,背着月光,却隐约还带着些脂粉的香味。
沈佳禾一时间有些惊诧,立在门内,迟迟未动。
“佳禾?”
听了这声音,沈佳禾这才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她几乎是从门内跃了出去,搂住门外的“小郎君”
“你怎么如此打扮,我还以为我又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呢!”
卿荷接住沈佳禾,小声地笑她:“这身方便些,不过听你这话,莫不是你之前还梦到过我?有句诗怎么念来着……”
“什么?”沈佳禾在卿荷怀中,抬眸问她。
“嗯,就是那句,哦对,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卿荷将沈佳禾比作思念心上人的女子,才说完自己便忍不住笑了。
“平时记不住几首诗,这诗倒记得清楚!”她轻哼一声,松开对方:“再胡说,你便一人走吧,我也不留你了。”
“呸呸呸,这话可不稀罕说。”卿荷赶紧握住沈佳禾的手,攥得很紧,拉着她往马车的方向去。
“来就是为了抢你走的,我可不能把你落下,不然白来一趟得多吃亏。”
“我们先去哪?现在晚了,暂时出不了城吧。”
“我的马车在前面的街口,你跟着我就好了,山人自有妙计!”卿荷转头将食指抵在唇上,故作神秘地对沈佳禾一笑。
卿荷的马车从淮安城的北门离开。
有守城门的士兵盘查马车,卿荷便拿出那枚令牌,自称是:“受江霖期江通判之命,带江娘子回上京。”
那士兵还打算往车内看一下,却被卿荷喊住:“里面是江通判的亲妹妹,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们这才连夜回得上京,小哥还是别看了,免得过了病气。”
看守的士兵看了眼打着笑脸的卿荷,或许是被卿荷压低的男声糊弄过去了,倒也没怀疑,还了令牌便放马车过去了。
等马车驶离城门远些,坐在马车里的沈佳禾才敢出来,她退了外面的褙子,坐在了正在驱车的卿荷身边。
“卿荷,你哪来的令牌?居然连那士兵都糊弄过去了。”
她越过卿荷的胳膊,去摘腰间的那块铜制令牌,沉甸甸的。
“偷来的。”
沈佳禾倚靠在卿荷背后,将那令牌举高,借着悬在马车上的灯笼的光,去看那令牌上的字,前刻“淮安任通判”,背刻“江衍”,还有一些小字,通体有鱼纹。
“偷来的?我不信,这牌子上写的江衍?是谁啊?江霖期么?”
“应该是。”卿荷一面转头去看那令牌,“你不信,这真是我偷来的,我给江霖期灌醉了,从他身上摸来的,不然哪弄这么个假玩意,也糊弄不了那看门的呀。”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偷通判的东西,这要是被他发现了,你岂不是……”沈佳禾骇然,她也不敢再往下说了,赶紧将令牌放在卿荷怀中收好。
卿荷毫不在意。
“他现在还在乐坊睡觉呢,就算醒了,也只会当自己在哪丢了,无妨的。”
“哼,你这人,总是这么心大。”沈佳禾嗔怪道,她又伸手去掐卿荷腰间的软肉,惹得卿荷猛然一缩。
“不闹,赶车呢,小心摔下去。”她将沈佳禾往自己身边靠近些,“反正等我们到了上京,他也找不到咱们了。”
“上京?”沈佳禾眼睛一亮,她之前听江徽月说过上京繁华景象,一直心生向往。
江徽月说上京的女子没淮安这么多规矩,不用每日守着院内那四方的小天地,也不用等着逢年过节才有出门的机会,上京的女子,会结伴郊游,还有过女儿节的习惯。那是个和淮安不一样的地方。
“对啊,你之前不说你想去上京看看吗。”
“上京真的和想象中一样嘛?”沈佳禾语气已然带着兴奋,她仰头问卿荷。
“一不一样,亲眼看见了才知道,说起来,我也很久没回上京了。”卿荷正说着,突然又想起来,“对了,有个东西差点忘了给你,在我衣服里面那个口袋,匣子太碍事了,希望没被我嗑碎。”
“什么呀?”
“诶呀,你别摸我肚子,痒得很。噗嗤。”
沈佳禾从卿荷怀中拿出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展开一看,竟是只手镯,白皙通透。
“给我的?”她迫不及待地带在腕上,对着灯光。
卿荷余光扫了眼坠在纤细的腕上的镯子,满意一笑,“还不错,我当时看见这镯子时,就觉得适合你,果然我眼光还是可以的。”
沈佳禾嗤笑一声,附和道:“是是是。”
夜重露微寒,沈佳禾有些困倦了,便披着衣裳倚着卿荷后背睡着了。
厚云散开,露出一轮圆月,官道上如引浅水,清澈明亮起来,卿荷放慢了马车速度,又空出一只手将悬在车上的灯笼摘下,熄灭。
月色如水,很快便将整个马车浸透得通彻,天地之大,唯有此刻,只剩两人。卿荷握住沈佳禾的手,心中更是从未有过的放松。
若是一直停在此刻也好,不留在淮安,也不去上京。
但很快,卿荷便察觉出来一丝不对劲。她赶紧停了马车,跳下车,又伏趴在地,一只耳朵紧紧贴近地面。
失了倚靠的沈佳禾也醒了,她跪坐在车上,不知所以地看向卿荷,问道:“怎么了?”
卿荷食指抵着嘴唇,做出噤声的动作。沈佳禾心中忽然不安起来。
卿荷的眉头紧蹙,她赶紧又上了马车,将沈佳禾推进车内,一扬马鞭,这回速度越发快了。
“到底怎么了?”沈佳禾再次问道,她见卿荷脸色微沉,只顾一个劲赶路,便猜到了大概:“有人?”
“嗯。没事,你在车内坐好,一切有我。”
沈佳禾心中一惊,她扶着窗口,想着可能追上来的人。
江霖期?可卿荷说他还醉在乐坊。苏嘉韫?他还在商行,不可能知道她的事。苏家?就算是帛槐发现她逃了,也不可能来得这么迅速,更不至于这么准确地追上来。
忽略马车声,后面隐隐有了些声响,但还不太清晰,想来离她们还有些距离。
沈佳禾手心泌出冷汗,她掀开车帘,果断地说道:“卿荷,弃车,我们骑马走小路。”
“可你……”卿荷犹豫不决,她学过骑术,弃车改骑马她倒是没问题,但是沈佳禾此前可从未骑过马。
“没事,我可以。”沈佳禾将自己的长褙子扔在马背上,然后抽出卿荷挂在腰间的短匕首,一手扶着车门,对卿荷说道:“你先掌马。”
既然沈佳禾这么说了,卿荷便也不再犹豫,将马缰在手臂上缠绕数圈,然后起身跃至马背,略微调整后,她对沈佳禾伸出手:“来,我接着你。”
沈佳禾一咬牙,奋力朝卿荷跃去,险些滑落,好在卿荷稳稳抓住她的手,稳住了平衡。
她长吁一口气,紧抱住卿荷,另一只手去割连接马车的绳索,可惜她力气不够,半天都没割断。
卿荷见状夺了匕首,对沈佳禾道:“抱紧我。”
下一秒便见她胳膊一起一落,直接斩断了绳索,换只手,又迅速斩断了另一边的。
巨大的惯性,把马车甩至官道左侧,重重地砸向左侧的树木,只听哐嚓几声,那车身便被摔得残破,连同撞上的那几棵树,多少都有些断损。
她们离了官道,转而入了一处小路。
沈佳禾紧紧抓着卿荷的衣服,趴在对方的背上,耳边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她知道,卿荷也是慌乱的,却还一直持着冷静,就为了不让她感到害怕。
身后的声音先被远远甩开了,可是到后来,那一阵马蹄声竟又开始响起,而且愈来愈近。
似乎不止一个人。
“卿荷!你要把佳禾带去哪!”这声音带着极大的怒气,近乎咆哮。
这是苏嘉韫的声音,沈佳禾回首望去,果然是苏嘉韫带着人追了上来。
“给我停下!”
只见苏嘉韫身边的人忽然搭起弓箭,箭头的方向正对着她们。
沈佳禾喉中一哽,苏嘉韫这是要她们性命?
“小心!”
身后弓弦声一振,但那只弓箭并未射中她们,只是直直落在地上,又迅速被她们落在后面。
沈佳禾背后一阵冷汗,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做好了被射中的准备。
她转头看向苏嘉韫,吼道:“你疯了吗!苏嘉韫!若你想我死,那我便也告诉你,现在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
“沈佳禾!我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苏嘉韫怒喊道。
就在这时,缰绳被绷紧,马突然停了下来,卿荷的声音传来:
“佳禾……我们没路了。”
前方的路被一条河水阻断,而桥,却不在此。
苏嘉韫也追了上来,他侧目望着河流,冷笑道:“无路可走了?”
最近正值汛期,河水几乎涨到了岸边,河水深浅不得而知,想骑马淌过去,基本是不可能的。
苏嘉韫下了马,走到两人面前,眸色渐冷。
“沈佳禾,你真得还要和这个女人一起私奔吗?”私奔二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他语气中的怒意不可抑制,一如那天晚上。
“上次我原谅了你,可你居然还没收心?还想着和她一起离开?是我苏嘉韫待你不好,还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让你这么想离开我?”
“没,只是我不爱你,我们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待我走了,你大可如实宣称,是我不忠不贞,你也可再娶一个你爱的,也真心待你的女子。”沈佳禾也下了马,站在苏嘉韫的对面。
“你我从小长大,我的心意你不会不知,除你之外,我也不可能爱别的女子。”苏嘉韫后齿龃龉,拳头攥紧贴在身侧,他朝沈佳禾伸出手。
“你现在同我回去,我可以再次既往不咎。”
“不,我不回去,留一个不会爱你,甚至不愿意被你碰的女人在身边,难道这样你会快乐吗?”沈佳禾答得毅然决然。
“沈佳禾!你是我的妻,是我苏嘉韫唯一的夫人,妻你不做,你非要同她一起,做一对无名无分之人,受尽外人唾弃辱骂才高兴?”
“是!”沈佳禾握紧卿荷的手。
“此生此世,唯她不可!哪怕被别人唾骂也无所谓。”
“好,好好。”苏嘉韫简直怒火攻心,一连说了几个好,他转身从随从手上夺了弓箭,然后搭弓对准卿荷。
“那我便要她死,她死了,你总可以收心了吧!”
“你疯了!你若杀了她,你也免不了牢狱之灾。”沈佳禾立马拦在卿荷身前。
“佳禾,不可。”
“她不过一介贱籍,我会将她的身契赎回,列为家奴,生死由主!”弓被苏嘉韫拉得圆满,这一箭带着十足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