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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望 ...

  •   转眼入夏,自卿荷回乐坊后,沈佳禾倒也没怎么出门,许漪会时不时来找她,过了梅雨,两人大多时候都窝在屋内,或是谈诗书或是拉着帛槐谈趣事,每日倒也充实。
      而她与苏嘉韫之间的关系也稍有缓和。

      蝉声呼起,将打午盹的沈佳禾吵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隐约看见屏风那头,有人来回晃悠,嘴里下意识唤出:“卿荷?”
      这两字一脱口,那人闻声走了进来,而沈佳禾也突然清醒了。
      卿荷已经回去了,她还在想什么呢。

      帛槐将一盘葡萄送到沈佳禾手边,笑着道:“夫人醒得正好,这葡萄才从井水里拿上去来的,冰凉凉的。”
      她瞧见沈佳禾额上的薄汗,又忙着拿帕子替沈佳禾擦汗:“夫人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这天气越发的热了,夫人连个午觉都睡不好,待会我去冰窖里取些冰来,给夫人做冰酪如何?”

      “好。”沈佳禾拈起帛槐送来的葡萄,拿起扇子慢慢摇风。

      她望着帛槐离开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明明连身形都不一样,她怎么就把帛槐看成了卿荷呢?

      沈佳禾含着冰凉的葡萄发起呆,她望着系帘子的流苏,上面还挂着一个艾草香囊,那还是端午前卿荷挂的,她也一直没取下来。
      说起来,卿荷回乐坊也有月余了,当时她离府时没机会送她,自己还有很多话想同她说呢。
      也不知道她为何回了乐坊。

      沈佳禾更衣打算出门,脚还没踏出屋门槛,便瞧见了院里的苏嘉韫。
      正是热的时候,苏嘉韫却弯着腰在一口缸前不知在做甚,脚边又是荷花又是泥巴,玉笺儿也半蹲在旁边帮忙。

      沈佳禾走过去看他,却见苏嘉韫满手淤泥,还将荷花连着的藕节压入缸底的泥中,她有些疑惑:“你们这是在干嘛?”
      话音刚落,玉笺儿却突然惊呼一声“呀”,然后赶紧又捂住自己的嘴。沈佳禾低头一看,原是她踩到了几瓣荷花,便赶紧挪了脚,站到一边。

      “我看东院那池荷花开的好,便想着挪几朵过来,放在我们院中。”苏嘉韫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接着说:“这样你不用出门,便能看见这荷花了。”

      看见苏嘉韫擦汗时给自己额上留的泥痕,沈佳禾便用自己的帕子替他擦汗,一边回他:“何必这么麻烦,这么热的天,小心中暑了,帛槐去取冰,待会做冰酪,你且歇歇吧。”
      她又用帕子包着手,刚想把地上那剩下的几株藕花直接扔进缸,却被苏嘉韫拦住。

      “这都是泥,不干净,你还是别碰了,快回去歇着,外面这太阳你扛不住。”苏嘉韫说着说着,自己又徒手去拿那些沾了淤泥的藕花。

      沈佳禾没动脚步,只是说:“我想出门走走。”
      苏嘉韫继续低头放藕,“现在还太热,晚些时候,吃过晚饭,我陪你一起吧。”

      沈佳禾沉默片刻,还是坚持道:“我还是想现在出去。”
      卿荷离开后,苏嘉韫倒是没拦着不让她出去,只是她一直不想出去罢了,但是现在,她想了,想去怀月坊,哪怕只是去看看也好。

      苏嘉韫抬起头看向沈佳禾,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想出府?”

      “嗯。”

      苏嘉韫手上动作渐缓,他眉头一皱,似乎知晓沈佳禾要去干嘛,便问:“去怀乐坊?”

      “也,不一定吧,好久没出去了,想顺便卖些胭脂和青黛。”

      “这也是她的决定,何不就此放下呢,对你和她都好。”苏嘉韫侧眸看见沈佳禾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没再将后面的话说完,转而又问她:“若我不想你去呢,你还是会去吗?”

      沈佳禾依旧坚持:“我可以让帛槐陪我一起。”

      这个回答在苏嘉韫的意料之内,他轻叹一声,应允道:“罢了,让你亲眼看看也好,卿荷自从回到乐坊,可是风头不减,而且和江通判来往密切,甚至有人说,江通判回京复职也会将她一起带去上京,前儿还送了不少好东西去乐坊……”

      话还没说完,沈佳禾便不愿再听了,转身出了院子,与取冰回来的帛槐擦肩而过。

      *****
      自从那日江霖期往怀乐坊送礼,卿荷重回乐坊的消息几乎在一夜之间彻底传了出去,不仅如此,还多了不少人想见识这位能让江通判都拜倒裙下的乐伎到底是何绝色。
      乐坊一时间车马盈门,便是白天,客人也不少,大多都是来寻卿荷的,对比之下,反而显得乐坊现在的头牌覆娘子有些冷清了。想见覆怜只要花够的银子就行,但想见卿荷,还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花钱。

      乐坊外熙攘一片,覆怜则站在乐坊内,擦拭着自己的长笛,偶尔抬眸看一眼外面。
      其他几个暂时无客的乐伶也凑了过来,面上为她打抱不平:“这卿荷也不知道弄什么幺蛾子,失踪半年,说回来就回来了,还自称什么养病,真当我们傻呢!”
      “就是,还整出什么夺花竞标,呵,以前还提溜着一股子清高,现在整这些花样,还真把江通判给巴结到了,不过这不明摆着抢你的客嘛,覆娘子。”

      覆怜知道她们的心思,左不过是嫉妒,她也懒得理会,也无心无这些人周旋,便随口驳道:“人家也是凭的本事认识的江通判,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而且,她如今这架势,想必你们也吃到了红利,多了不少新客吧。”
      旁边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虽还是有些吃味,但覆怜都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好去了别处。

      外面突然喧闹起来,只见乐坊三楼,卿荷身边的丫鬟抱着一篮鲜花,走到窗边,
      “各位官家,今日我们卿娘子依旧只接一客,这一支花代表十两,夺花多者便是卿娘子今日的座上宾,请各位官家量力而行,若有违背规则者,就莫怪我们卿娘子无情了。”

      覆怜停了擦拭的动作,缓步走到乐坊门口,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
      她接一客才不过三十两银子,但卿荷却够胆量,不仅借用江通判为自己盘算了个好风头,还创了个“夺花”的接客法子,客人不减反增,一枝花十两,昨儿夺花最多者貌似为了见卿荷出了八十两,花八十两就为了听个曲儿,他还自觉很得意。
      想想都觉得可笑。

      就在楼下众人跃跃欲试之际,覆怜却突然瞧见,人群外缘,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位模样俊俏的女子,但她未着胭脂,还将头发束以男子冠,所以在那一群男子中,也不算扎眼。
      覆怜美眸微眯,目光锁定在那女子身上,手中的竹笛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手心,她看着那娇小的身形一点点挤进人群中间,低声道:“这就是那位苏二夫人,苏沈氏……卿荷……”

      竹笛在满天花落之际停留在她掌心,覆怜淡淡勾起唇角。
      看来,传闻果然不错。

      而另一边的沈佳禾,丝毫不知晓此刻还有一人正在注视着她,她所有的注意力,在下车时就停留在了乐坊三楼的窗口。
      在提着花篮的丫鬟旁边,一道倩影倚靠在窗边,只露出半个侧脸,轻摇着扇子,余光漫不经心地瞥着楼下。
      那是卿荷,她心心念念了一个多月的人,如今就在这楼上,近在咫尺。

      周围是嘈杂的人群,或锦衣或布衣,沈佳禾借着身形的优势,在他们之间穿梭,总算挤到了最容易看见卿荷的地方。

      而楼上的卿荷也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沈佳禾,她眼中略过一丝诧异,转身望向楼下。楼下众人似乎更闹腾了,不知是哪家的纨绔公子,一看见卿荷便更来劲了,直接将袖子都撸了起来。
      但这都不在是关键。

      隔着楼层与人群,四目相望,不语却似有千言。

      许是太久没见,沈佳禾竟有些想哭,说久也不算久,两人只是短短一个月没见,可她却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见卿荷。大抵是,原本朝夕相处,突然一别,如隔三秋。
      自幼学习诗书的她,从未如此深刻又明晰地领会书中诗文的感情——“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可见到了,思念反而更如潮水,难挡决堤。

      沈佳禾的目光在喧闹中静静地描摹着楼上人的轮廓,还好,卿荷没瘦。
      她在来时的路上,总在思量着出门时苏嘉韫的话,卿荷为何回到乐坊,她真的接受了江霖期吗……
      可是一见到卿荷,她又觉得,这些似乎不再那么重要了,抛之脑后。

      楼上的卿荷接过丫鬟手中的花篮,遥遥地望着楼下的沈佳禾,她眉目温和一笑,只对一人而笑。
      一如那日在城墙处,一高一低,她也曾对沈佳禾笑过,只是心境却不再相同了,那次她只想着一人离开,而这次,她想带佳禾一起离开。

      花篮一高一低,蓝中鲜花尽数倾落,那一瞬,漫天飞花,衔着花瓣,散在人群之上,散在两人之间。
      周围的纨绔们哄抢着,而沈佳禾就站在原地,抬起胳膊,稳稳地接住一朵,那朵花就像是卿荷书与她的信,哪怕隔着众人,也能准确地送到她手中。

      她仰头望着卿荷。
      却见卿荷含笑看着她,张嘴哑声说了句话。

      沈佳禾的心绪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不论旁人说什么,不论卿荷此刻在干嘛,接下来,她都会相信卿荷,相信卿荷就是那个救赎她的人。
      因为卿荷同她说的是——“等我”。
      她收回胳膊,将那枝茉莉揽在手心,抬眸对卿荷莞尔一笑,然后缓缓向后退出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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