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上）》莫寻隐

5、第五章 林惊羽失踪

　　“那你还不把自己的身份老实交代？”卓云笑问。
　　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像一张白纸，除了她。
　　她是江湖人，却从来没听过；她对所有城镇都熟悉，却没人认识她。她简直----简直就是隐形人？
　　“身份？”闻言大笑，笑声里有几分艰难的克制：“楼主要哪一种？丫头、小贼、佣人、客商、保镖----，我可是什么都干过。”
　　“你的江湖身份？”
　　依然笑着：“这个身份要等楼主慢慢发现了，说不定我在是非楼留底了呢。”
　　江湖上有点斤两的人都在是非楼，她到底是谁？
　　凝眉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江湖上所有女子的名字，却没有哪个能符合。
　　“其实我们的身份差不多，只是您高高在上，我不过是个垫底的。”她给了一点提示。
　　“那么，”他试探着问，“有没有兴趣来是非楼？”
　　“多谢，”叶离淡然拒绝，叹道：“就怕连累了楼主。”
　　“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不大，足够要我命罢了。”

　　少孤为客早，多难识君迟。
　　拿起笔，铺开上好的宣纸，写下的却是这句诗。
　　站在桌边看着自己的杰作愣了半晌，叶离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来记忆就像潜伏在身体里的针，一直安静，却总在不经意间跑出来刺你一下。
　　低叹一声，她把笔放回架上。
　　径自走到窗前，推开窗，寒风马上迎面扑来，刺在骨头里钻心地痛，已经腊月了啊----
　　不知不觉她来是非楼已有一个月，那日卓云将她安置到这个房间后，只丢下两个字：自便。
　　于是她每日好吃好喝，又常常睡到日上三竿，不思过去不想未来，天气晴朗就出去晒晒太阳，天气差些就在房里翻翻书，写写字。
　　这是一间套房，里面是简单的卧室，外面是个书房，满架的书足有几千册，墙上也挂满了字画，没有落款，不像是名家手笔。
　　难不成卓云当她是闺阁淑女，让她陶冶情操来了。
　　书上的字----
　　说实话，她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把这样一个俗人放在这么雅的房间，真是浪费了。
　　这民宅----不，是非楼很安静，常常站在窗前看着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却很少有人停下来交谈。
　　每个人都急匆匆的，似乎很忙碌，只有她这个闲人，闲到快发霉了。
　　不过，她很享受这样的日子，没有杀戮，没有鲜血，更没有任何危险，这个藏身处果然比衙门大牢来的舒坦。
　　身心放松，伤也好的很快，基本上她已经恢复了七八成。
　　是不是该离开了----
　　“冻死是最笨的自杀方式。”熟悉的语调在身后响起。
　　叶离闻言笑了，伸手关上窗户，转过身来。
　　“难得楼主拨冗来见，在下有失远迎。”
　　眼前的人衣着华贵，下巴微微昂起，唇习惯性地抿着。
　　冷哼一声，卓云走到书桌前拿起她写的字幅，眼里闪过一道嫌弃。
　　“春蚓秋蛇，你真是勇气可嘉。”
　　对他的批评叶离毫不在意，笑道：“平头百姓能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
　　“朝廷三十年前就开始普及私塾，你自己偷懒还找借口？”
　　“私塾？”她的眼微微眯起，指甲嵌进掌心，“正是因为束修很少，我才勉强学了几年。”
　　“几年？”
　　“几年就够我终身难忘了。”一字一句的僵硬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很快她松开手，笑问：“楼主早知我是俗人一个，何必安排如此风雅的书房？”
　　“是非楼没来过客人。”短短一句话就回答了她的问题。
　　没来过客人，又怎会有客房？原来她是沾了这个的光。
　　“荣幸之极。”叶离背靠着书桌望着西墙的字画，感慨道：“没有客人，却有才子啊。”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几幅山水泼墨图，她居然看的出来，卓云不禁有些惊讶，脸色却依旧冷淡，“你看是几个？”
　　微微笑了，“能被卓少这样的人物赏识顶多有两个。”
　　好敏锐的眼！
　　“不知----”叶离转头看他，笑问：“在下可有福气见识卓少的墨宝？也好知道自己差在哪里？”
　　剑眉微挑，卓云拿起笔，就在她写的字幅空白处，落墨下笔----
　　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
　　以她外行的眼光，也晓得这八个字跟她那八个字是天与地的差别，不禁感叹道：“看来这世上能让卓少赏识的只有一人。”
　　“恩？”
　　“卓少的字----”想要找个贴切的形容词，可惜肚子里的墨水太少了，只好谄媚道：“有颈有骨，刚硬有力，与西墙第二、四幅差不多，一三幅力道稍显不足，但看起来很舒服很完美。”
　　“你说我的字不如那几幅？”
　　“不敢。”他生气了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实在看不出端倪。
　　“虽然没脑子，但是----”看着墙上的字幅，卓云慢慢地说：“这个人是真正的才子。”
　　“卓少也有夸人的时候？我不会是听错了吧？”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恐怖。
　　瞪了她一眼，讥诮道：“不会是你。”
　　“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笑着收起桌上的字幅，问：“卓少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闲人？”
　　自那日把她仍在房里，卓云就再没出现过，还以为他早忘记有她这一号人了。
　　“江风说你有段日子没出门了，我这书房从来不放尸体。”
　　“多谢楼主惦记，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健康过。”
　　“是吗？”卓云眼光浮动，上下审视她的全身。
　　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有点受不住，“卓少，你----。”
　　依然瞧着她冷哼一声：“居然胖了，你来养老了？”
　　“卓少这里舒服又安全，可以考虑养老。”
　　“可惜长的太丑，卖不了好价钱。”
　　“卓少倒是骨骼清奇仪表堂堂----”叶离也上下审视他，笑道：“如果是哑巴，应该能卖到皇家做驸马。”
　　“你----”她很成功地挑起了卓云的怒气，拽着她的手往前一拉，没防备就跌进他怀里。
　　两人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近得数的清对方的睫毛有几根。
　　她的眉毛不秀气、眼睛不迷人、鼻子也不挺，露出的一点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显出几分紧张，脸色不知是生活太好还是天气太冷，不似之前的苍白，多了几分红润。
　　唇微微颤抖着，对面的脸却越靠越近----
　　“楼主----呃----我----”
　　门突然被推开，又马上被关上。
　　一把推开叶离，卓云冷声喝道：“还不快滚进来。”
　　这一次门是轻轻地推开，一个蓝衣男子低着头进来。
　　“楼主，属下不知您跟----。”
　　“有事快说。”铁青着脸的卓云依然是冰冷的声音。
　　“是，是，属下知错。”
　　蓝衣男子慢慢抬起头，没例外是总挨骂的乔恩。
　　“惊羽的消息断了。”
　　“多久？”说到正事，卓云稍稍缓和了神色。
　　“七个时辰前，他说找到了骆雷，然后就再没消息。”
　　是非楼的紧急消息三个时辰传一次，七个时辰怕是出事了。
　　“最后一次在哪？”
　　“郭村。”

　　郭村，在柳州西北方向七十里处。
　　就像所有的村庄一样，黄昏的郭村炊烟四起，成群结队的牛羊被男人们缓缓赶回村，妇人们一边烧饭一边吆喝着孩子，调皮的小孩从各个角落窜出来奔跑在小巷里，引得一阵阵狗吠。
　　东头的老槐树上积雪覆盖，旁边的农家小院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在炕头，乔恩跟一位银发老人拉着家常，叶离和卓云安静地坐在屋中央的桌前，她正要端起乡下的粗茶，却被卓云瞪了一眼。
　　于是，叶离只好无奈地放下，扮贵妇还真是件辛苦的事。
　　卓云跟乔恩来查林惊羽的行踪，问她要不要一起?鬼使神差她居然应了下来。
　　结果就是快马跑了七十里的路，现在口渴还得忍着。
　　中邪了吗？最近做的事越来越怪了。
　　“郭村长，您这地方卖不卖？”乔恩已经从农事收成扯到天气情况，现在又跑到买地上。
　　“小哥，这不过是乡下农田，你买来干什么？”郭村长虽然挺喜欢这位话多的年轻人，却还是问了句。
　　“我们家公子----”回头看了看卓云，乔恩笑道：“最是孝顺了，老爷身体不好，大夫说要找个清净的地方休养，请了好几个风水先生都说郭村最适合了，这不，公子和少夫人亲自来选地方盖庄院。”
　　“真的？”郭村长听了有些激动，摸着胡子不敢相信地问：“这里真的是风水宝地？”
　　“对啊，风水先生都这么说呢，老村长----”顿了一下，乔恩故作不解地问：“难道外面的人没来过？”
　　思忖良久，郭村长突然“啊”了一声，一拍大腿大声说：“我说老李那么有钱，怎么偏来这住。”
　　“哪个老李啊？这风水宝地真给人买走了？”乔恩试探着问。
　　“哪能呢。”郭村长兴奋地跟他解释：“半年前有个外乡人来村里，他想买我的菜地盖房子，我就这一块地养老，哪能答应呢，后来他买了老钱家的地盖了好几间大瓦房，那宅子那院子我还只在城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