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上）》莫寻隐

35、第三十五章 留书

　　三天后，卓家的亲戚都要离开了，卓云跟父亲下山去送，叶离识趣地没跟着。
　　这三天里，卓家上下很融洽，没有过去的疏离也没有过去的剑拔弩张，卓云开始有了笑容，话也变得多起来，他偶尔还是会习惯性地讥讽几句，但也不似往日的犀利。
　　他们在慢慢磨合，开始习惯重视彼此，习惯容忍对方。
　　叶离也跟着他高兴跟着他笑，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发呆，不错，这三天来她一个人待的时间越来越多。
　　每次有聚会他都叫她了，但很多次她都婉拒了，这个家族在彼此亲近之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外人。
　　他们谈的话题，卓云陌生的喜悦，让她觉得自己根本参与不进去，也许真正的原因是不想参与。
　　所有人都对她很和善，但她一直都明白，这是因为卓云，不是因为她，在他们眼中，自己不过是卓云唯一带回家的女子，卓云喜欢，他们只有接受。
　　于是，她开始深刻怀念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那时卓云是骄傲的刻薄的肆无忌惮的，他的每一面都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他们一起游山玩水一起住最好的客栈吃最好的美食，曾并肩对敌过也曾激烈争吵过，他能在上一刻讥笑她肤浅庸俗没见过世面，也能在下一刻就把向锦的棉被暖炉抢过来给她取暖，那时他的眼里只有她，他所有的心事所有的隐痛只讲给她听。
　　现在呢？
　　在她的竭力鼓动下，他们回京了，他跟家人的关系也慢慢好起来，他变得不那么难相处，也变得不那么能看见她的表情了。
　　好几次在半夜醒来就开始胡思乱想——
　　我做错了吗？
　　回京错了吗？
　　为什么好多心情脱离了原本计划中该有的情绪，他们应该走了，按她原本计划的那样离开，然后——
　　可惜没有然后，那晚之后，卓云再没提过离开的事。
　　“姐姐，您在这啊。”
　　回过头，淡淡地瞧了眼打扮的像只翠鸟一样的王小姐，叶离漠然地问：“我一直都在，有事？”
　　这是叶离所住的客房小院，这么多天来若没有必要，她从来不会离开这个院子。
　　而这三天，只要卓云不在，王小姐总会过来寒暄问候，生辰那晚看着他们两个牵手进去，王小姐已经明白自己为大是不可能的事了。
　　讪讪笑了，王小姐自顾自坐在她旁边，看到桌上的白鸽，伸手就想触摸，“好可爱啊，哪来的鸽子？”
　　“外面飞来的。”挡下王小姐的手，叶离右手轻弹，把鸽子放飞了。
　　“呃——”望着飞走的白鸽，王小姐的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缩回手笑道：“姐姐今天没下山吗？”
　　“我若下山了，岂不劳烦小姐空跑一趟。”
　　这已经是带着一点挑衅了，王小姐忍了忍，依然笑道：“妹子一会要下山去买些胭脂水粉，姐姐有什么需要的吗？”
　　叶离摇头回绝：“没有。”
　　“姐姐不喜欢小妹吗？”王小姐再也忍不住了，眼眶微微发红，娇弱地控诉。
　　笑了笑，“怎么会呢，小姐容貌端庄贤淑秀雅，我若是男子早早就把你娶回家了。”
　　“可是——”
　　“可是我同样是女子，”靠近王小姐几分，叶离恶毒地笑了，“面对跟我争大小的你，还期待本姑娘的态度有多好？”
　　“你——”
　　“你也知道卓云对我的感情，常州的公子哥也不少，那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王妃喜欢我，大家都喜欢我，你不过是乡下丫头，被通缉的女贼，你怎能——”王小姐腾地站起来，她的脸涨的通红，终于撕下了温柔贤淑的面具。
　　“是么？”微微抬头看她，叶离笑道：“那卓云呢？”
　　王小姐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叶离知道卓府的人都喜欢这丫头，若不是怕卓云跟他们闹翻，王妃是绝不会同意两人在一起的。
　　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容忍着也就过去了，谁料这丫头屡屡来烦她。
　　“二哥哥会喜欢我的，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你哪样比的上我？”
　　“我确实比不上小姐样样精通，只是，卓云需要的不是绣娘更不是琴师，开堂授课，小姐是稳赢的，进这个门嘛？”上下审视了她一番，笑道：“你还不够格。”
　　“你——”王小姐跺跺脚，终于含恨走了。
　　叶离大笑着伏在桌上起不来，原来刻薄地对待别人是如此的好玩如此的开心。
　　以前她浪费了多少机会啊！
　　卓云在下午终于回来了，他跟母亲交代了亲戚们平安离开的情况后，就马上来了客房。
　　然后便看到小院里叶离趴在石桌上睡的正香，偶尔有些花瓣飘在她身上，也仅仅是发痒地动动鼻子，歪头又睡去。
　　卓云没叫醒她，径自走过去要抱她回房。
　　“你回来了。”她睡眠极浅，一被人抱住马上就睁开眼，见是他，懒懒地问了句就站起来。
　　“恩，进屋吧。”
　　两人相伴着进了房，关上门。
　　捧着一杯热茶坐在椅子上，叶离问：“一路都顺利吧？”
　　“很顺利，出城有父亲的士兵护送，最慢五天后就能传回消息。”
　　“吃饭了吗？”看看时辰，似乎都半下午了。
　　“在山下吃过了，你呢？”
　　笑了笑，“当然吃过了，刘总管每次都按时送来。”
　　一时无话，两人都默默地喝着茶，欲言又止。
　　“柳州——”
　　“我们——”
　　放下茶盅，齐齐开了口。
　　“怎么了？”卓云问道。
　　“没什么，你先说。”
　　沉默片刻，卓云才说：“我要回柳州处理些事情。”
　　“哦。”他说的是“我”，不是“我们”。
　　“你刚才要说什么？”卓云又问。
　　“没什么，我想你离开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了。”她笑着站起来打开衣柜，找出一件薄毯来。
　　屋里有点冷了。
　　见她用毯子把自己裹的像个粽子，卓云一时情动，一把将人抱住。
　　“干什么？”
　　“你不是冷吗，我给你暖和下。”
　　“有这样暖和的吗，我都喘不过气来了。”她的身体裹在毯子里，又被他紧紧抱住，四肢都有些麻了。
　　“那就别喘气了。”卓远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有点凉。
　　看着眼前放大的脸，叶离呆了呆，突然睁开他的手把毯子扔在地上，然后又死死搂着他，唇压了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没什么技巧可言，就是胡乱地吻着，然后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叫着他的名字：卓云——卓云——
　　面对她的主动，卓云楞了一下，但很快就抛开心理的疑问加深这个吻。
　　他们果然都喘不过气来了。
　　许久才放开彼此，瞧着叶离的唇有些发肿，忍不住又亲了下。
　　她的脸红了，似乎在后悔刚才的主动。
　　屋里溢满了化不开的甜蜜。
　　“刚才母亲跟我说玉符的事了。”
　　靠着坐在软榻上，卓云平静地开口。
　　“让你继承家业？”叶离抬起头，玉符已经还回去，难道他们还不死心。
　　“不，”卓云笑了笑，道：“大哥也在场，他的身体好了许多，说由他来继承。”
　　于是，那玉符转了几处手，终于回到它该有的位置。
　　“但大公子已经超过二十五岁，那规矩不是——”
　　“规矩是人定的，大哥能解决掉，所以——”卓云顿了下，又说：“等我从柳州回来，咱们成亲吧。”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做出了决定。
　　“等你回来再说吧。”叶离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也好，这几天你下山置办些喜欢的东西，其他就别管了。”
　　“恩。”
　　“嫁衣由裁缝上山来量制，不用自己弄。”
　　“恩。”
　　十天后，卓云回来了，然而迎接他的不是等着披嫁衣的新娘，而是一封信。
　　“感君情深，无以为报，一年之后，柳州相见。”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