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上）》莫寻隐

34、第三十四章 生日

　　可惜，未来总是习惯脱离计划，他们最终没走成。
　　因为晚饭时分，门一开，就涌上一大堆人来。
　　爷爷奶奶外婆大舅小舅姨妈表哥表嫂足足有十几个，看到他们，卓云也有点发懵，机械地一个个称呼过去，然后就站在那里发愣，他家亲戚很多，也算的上是家族和睦，但因为卓越常年身体欠佳，亲戚又都不在京城，所以往来并不多。
　　现在一下子都来了，难道真出什么事了不成。
　　“这位姑娘是？”
　　大家寒暄了一阵，终于看到卓云身边的这个人。
　　“这是叶离，我的一个朋友。”卓云并没有挑明他们的关系，他不确定这些亲戚是不是来游说他成亲的。
　　他不怕任何人的游说，但明天就要离开了，懒得再跟人争执了。
　　叶离不动声色放开他的手，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
　　王爷那边人丁单薄，只来了爷爷奶奶，可能是经商的缘故，两位老人很和善地拉着她的手，还给了见面礼。
　　王妃这边的亲属就不同了，作为武将世家，男的英挺女的飒爽，个个气度不凡言语得体，却也带着官宦世家特有的疏离感。
　　王小姐也在，常州一别她们有半年没见了，这位小姐依然温柔婉约，依然笑语盎然，而且——很自在。
　　她不在的这几天，想是跟卓家人相处的极为融洽。
　　寒暄够了，彼此分宾主住下，大大的檀木圆桌几乎都坐满了。
　　菜一道道布上，都是她没见过的佳肴。
　　叶离有种特别的感觉，今晚这顿饭，怕是有什么名堂。
　　果然，等菜一上齐王爷就起来，向来严肃的脸上居然是有笑容的，只见他一手按着桌面，一手举起酒杯。
　　“今天是卓云二十五岁的生辰，身为父亲，我先干为敬。”
　　酒入喉，马上就空了。
　　“父亲记错了吧，”卓云也站起来，他脸上带笑，目光却冰冷，“今天是四月初八，不是五月初八。”
　　自己的生辰被足足提前了一个月，任谁也不会有好脸色。
　　“没错，”王妃跟着站起，她环视下周围，走到坐在上首的母亲面前，“娘，您来说吧。”
　　“好。”卓云的外婆虽然年纪不轻了，鬓发全白，脸上也满是皱纹，身子骨却硬朗的很，不需要人搀扶，很利落地就站起来。
　　“今天是你外公的忌日，大家都知道吧？”
　　众人不语，却也纷纷点头，他们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都有良好的素养保持镇定。
　　“二十四年前云儿出生，那天也是你外公去世一年的忌日，按照我国习俗，长辈下葬未满三年而又在忌日出生的孩子是不吉利的，何况有越儿在前，所以你的生辰在算命先生的建议下推后一月。”
　　这种事虽然少见，也不是没有先例，是非楼有些人的资料上就写着出生日期与长辈犯忌，生辰做过一些改动。
　　但是，这种事怎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既然犯忌，为何现在才挑明？”卓云不肯相信。
　　“外婆怎会骗你，你们两个都是我照看着过完满月，卓家不是小户人家，待久了的仆佣都知道。”
　　卓云看向刘总管——
　　“这是真的，少公子出生那天还是我下山请的稳婆，确实是四月初八。”
　　于是现场开始安静，所有的眼睛都望着卓云。
　　良久，他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谢谢。”
　　他只说了短短两个字，声音不高不低，却有种掩不住的解脱感。
　　原来自己真是卓家的子嗣，六年的怀疑六年的猜测随着这杯酒消失殆尽。
　　晚宴才刚刚开始——
　　“叶离，我真是卓家的子嗣吗？”坐在床边的卓云昂着头问，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脸也红红的，宴席上的酒有一半是他喝的。
　　那是竹叶青来的，这家伙当是水吗。
　　叶离也挨着他坐在床边，一边用浸过水的毛巾帮他擦脸，一边笑道：
　　“你当然是卓家的子嗣，有那么多人可以证明，怎会有假。”
　　“但是，我从来没办过生辰？”卓云还是有些怀疑，从小到大除了今天他从来没办过生辰。
　　“大公子呢？”
　　想了想，“他也没有。”
　　再想下去，似乎父母也没有，他们家从来不过生辰，也从来不过任何节日，因为大哥体质太差，经不得一点风吹草动，府里的生活尽量保持平稳不做改变。
　　像今天，卓越也是滴酒不沾。
　　“这就是了，别人都没有，为何要对你特别，你是卓家的少子，这是毋庸置疑的。”
　　“那为什么在今天——”
　　二十多年都过去了，为何要在今天把所有的亲戚都请来给他办生辰？
　　忍住想敲他头的冲动，这人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钻起牛角尖就死活不出来呢。
　　“父母爱子女需要理由吗？你真想自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啊。”
　　“不是，我——”卓云还想争辩。
　　“你喝多了，好好睡吧。”叶离打断他的话，帮他脱了靴子和外衣，赶快把人推倒在床上，又拉开被子盖好。
　　“叶离，我也是有父母的。”卓少的眼神更加涣散，却还躺在那里喃喃自语。
　　笑着摸摸他的头，“真傻，谁没父母啊。”
　　“叶离，今天我很高兴——”
　　“我知道，我也很高兴。”握着他的手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她是真为他高兴，终于解开了六年的心结。
　　“叶离，我——”
　　“睡吧，我在呢。”
　　卓少的神智开始不清楚起来，眼睛也慢慢合上，在他时不时的自语中终于睡着了。
　　等他彻底不再讲话也缓缓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后，叶离又检查了下被子才离开。
　　“王——伯母，您怎么不进来？”
　　门开了，王妃安安静静坐在榕树下的石凳上，见她惊讶的表情也仅仅是淡淡一笑，“有你在我很放心，卓云睡下了吧？”
　　“恩，他很好，就是太高兴多喝了几杯。”
　　“呵呵，王爷也是，今天都喝多了。”
　　晚宴上，除了王妃叶离卓越跟王小姐滴酒未沾之外，其他人多少都饮了几杯，王妃的姐妹乃至三位老人喝起酒来也都是爽快地一口饮下，家风之豪迈令她叹为观止。
　　不过喝过头的，除了卓云就是王爷了，特别是王爷走路都开始踉跄，却笑呵呵地还要继续拿杯子。
　　王妃的身上依然是晚宴上的锦服，显然是安抚王爷躺下就赶过来了。
　　“今天多谢叶姑娘了。”
　　“伯母太客气了。”叶离忙推辞道，这一切果然都是王妃安排的，是否是亲生子的事，既不能挑明了讲也不能不处理，只有这一出生日宴才有可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现在看来，解决的很好，皆大欢喜。
　　“以前因为越儿身体不好，我们确实忽视他了，若不是姑娘说出缘由，只怕卓——小云真要离开了。”手抚着石桌，王妃慢慢地说。
　　她表现的很平淡，心却是一阵阵恐慌，如果叶离没说出儿子的怀疑，如果他们依然是过去的相处模式，这回真要失去他了。
　　“不会的，血缘情分谁也割不断，他以后会像大公子一般跟二老亲近的。”
　　笑着摇摇头，“不急，他还认我们就够了。”
　　确实，在卓云最需要父爱母爱的时候，他们没顾得上施与，等卓越身体好些想要补救也有时间补救了，卓云已经成了忤逆子再也亲近不来，现在，亲情是割不断了，但要一下子亲密起来，很难。
　　叶离不说话了，这些她都明白，很多感情在当时没付出，过后是没法子再回头的。
　　“无论如何都感谢你带他回来，”王妃笑着站起，右手按在她肩头，“我说过的话依然有效，你们可以用任何方式在任何地方成亲。”
　　这个自由权限真的很大，可是真要成亲吗？
　　叶离茫然了，她想跟他在一起，但要说到成亲的地步，似乎太快了些。
　　以为她在想成亲的事宜，王妃又说：“请令堂令尊来一次吧，我们——”
　　“他们都过世了。”打断王妃的话，她悄悄侧身退了一步。
　　一时间王妃沉默了，父母过世对豪门望族来说也是一大忌讳，不过想想卓云，又把手放在叶离的肩头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跟你伯父就是你的父母。”
　　“我——”叶离不敢相信地睁大眼。
　　“我说过，卓家不需要一个背景深厚的儿媳妇锦上添花，只需要一个真正对卓云好的女子。”
　　王妃放宽了所有的尺度，叶离几乎要脱口答应下来，这个念头让她生生吓了一跳。
　　以至于王妃离开后，她还一个劲地安抚自己，这里人好环境好什么都好，但你不能再沉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