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误杀爱丽丝

4、聚会

　　我从小就不理解这些大人，从我能照顾小喻，会做饭会洗衣服开始，能够见面的机会也就过年的时候。印象中几乎没见过姑姑身体很好的时候，我和小喻两个孩子呆在家里也不太放心。我那时候已经懂事，寄宿学校已经是我必须呆的最长久的地方了。可惜，寄宿学校也有放假的时候。所以我们经常在放假的时候被姑姑邀请去她家做客。

　　我那时已经有了一部能打电话的手机，为了方便联系小喻，征求了他们的意见后，小喻也有了一部一样的。小喻会给我发信息，编辑长长的一段话讲他们学校的事。我那时就敏感的察觉到，他的信息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朋友或者同学的名字。这是很不寻常的，同寝室的同学提他们的弟弟或者妹妹，在这个年纪都是很有分享欲的。可能他们见什么都新奇，也可能觉得寄宿在外的姐姐见到他们见到的会新奇，毕竟他们觉得我们能见到的不多。

　　我旁敲侧击的问小喻，有没有朋友什么的介绍给姐姐认识，害怕他觉得没有朋友是一件丢脸的事。他好久都没回过信息.

　　而我们学校这里的学生大多相似，我也张扬过浮夸过，也想与众不同，也想万众瞩目。我觉得那样获得更多的关注，至少不会在这里走向死路。我想向别人证明我的价值。我刚进入这里时分在很差的班级，这里管教得严格又松散，在穿着打扮上严格，在教学质量上松散。

　　其实还可以了，至少没有因为学生的不尊重就少讲或者不讲课。我的同桌是个染了红发的男生，他讨厌我的土气和唯唯诺诺，所以不怎么爱搭理我。我只想安安分分混到毕业，有一个还可以的成绩，去一个还可以的城市，上一个还可以的大学。为数不多的野心是能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有一个可爱且不烦人的孩子。

　　孟彦帮过我和小喻很多，我们很感激他。葬礼过后，他们家请了从未谋面的亲戚吃了饭，那些亲戚碍于情面给了一些钱。孟彦备受打击，葬礼上像一具行尸走肉。

　　火化前我将小喻从学校领了出来，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也是看的最后一眼了，姑姑对我们一直很好，我觉得这是为数不多我们能做的事情。

　　我并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可是在这样困顿又没有任何重点的日子里，贫穷和生活两个词无论哪个都能把一个少女击垮，更何况是贫穷的生活。我的生命好像已经承受了足够多的不幸，剩下的时间不知道会是谁来解答这我已经耗尽了的、油尽灯枯的美丽季节。在此时，突然感觉亲人们都还安好是一件多么幸福和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不确定那时赵铭喜不喜欢我，他没给我回应，但是与他的每一段对话都会被我记录在脑海中，午夜梦回都是他的声音。

　　“没事的学委，这有什么的，下回我陪你去。”

　　我喜欢的不过就是他的热爱和失去的无法挽回的勇气，是在少年时代的懵懂青涩的感情。或许在我看来，我是涉世未深的豺狼，他是迷途知返的羔羊。

　　我们同样痛恨着我们的身世，又在这种困境中显得如此的无能为力。我曾经疑惑他为什么要帮助我，后来发现那是羔羊可怕的怜悯而已。

　　他觉得自己拯救不了自己的人生，他只能来参与进并且拯救我的人生。

　　可是，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吗。

　　消息提示音把我从梦中惊醒，客厅没开灯，透过窗户能清楚的看到对面楼一户户亮起的灯光。我疲惫的拿起手机，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手机屏幕的亮度，都晚上七点多了。

　　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孟彦打的，他发来信息，问我有没有吃晚饭。我给他回了电话，他说他也还没吃，辛巧到医院后闹了很久，斯人已逝她想在这刷刷存在感，搞搞女主人的派头。他定了饭店把辛巧请了出来，让我领着孟希和小喻一起去吃一顿。

　　我放下手机叹了口气，晃醒睡在小沙发上的小喻，顺便端杯水上楼去叫孟希，敲了两下门等了一会儿，就直接推门进去了。窗户映进的灯光能让我稍稍看清屋里的陈设，床上凌乱的被子里缩着小小一团。一想到她也才十几岁，和小喻相似的年纪，我的心就忍不住放软。我轻轻推了推她，叫了她几声，她哼哼唧唧的拉开被子。我把灯打开，看她刚睡醒的样子懵懵的，想起来小喻刚睡醒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咱们收拾收拾走吧，你叔要带咱们出去吃饭。”孟彦从第一次见到孟希的时候就让她叫他叔，从辈份上区别出来。孟希不知道为什么十分怕他，说什么都只会照做。我第一回听到这个破称呼笑得要嘎，这岂不是跟他爸一个辈分了？真够有病的。

　　我不经意间看到被她踢掉地上的小熊，顺手捡了起来拍了拍。这只熊还是小喻刚上初中的时候送我的生日礼物。我的生日是在中秋节那天，那时小喻也才刚开学一个月左右。他怕我孤单，攒了几个月的零花钱给我买了这个玩具熊，我那时候被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孟彦来接我们的时候，都已经快八点多了。我坐在副驾驶上，别问我为什么坐副驾，妈的小喻和孟希都不肯坐。总不能我们仨坐后排吧。我闲的没事侧头看孟彦，他已经略显疲惫了，但是身上的衣服永远那么板正。

　　他的这种放松在我看来最难得。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发现一个极度自律的人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找到与这种人身上的共同之处。他好像很想有人依偎着取暖一样。

　　车厢里残存的烟味久久不散。孟希外放听着语音消息，尖锐肮脏的咒骂声实在是太有个人特色了。孟彦痛苦的皱着眉头，没办法，他这么个斯文人怎么能扛得住这么有穿透力的声音。我可太知道他家了，他们一家子都斯文，这也是辛巧能屡战屡胜所向披靡的主要原因，可没人能治得了这么不要命的又疯又作。

　　或许孟彦他爸能，但是感觉他啥都不愿意管。我以前倒是没见过她，因为和我没什么关系。见到孟希倒是让我挺惊讶的，没想到她带出来的女儿还能那么正常。

　　我们到饭店的时候辛巧已经等在那里了，我特别惊讶，真是人不可貌相。严格意义上这算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她的名气实在太大，所以见到本尊之前我还以为她是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太。

　　但其实她看上去应该只有三十多岁，我甚至怀疑孟彦都小不了她几岁。她有点矮，但是穿着特别短的包臀裙，踩着很高的高跟鞋，只算清秀的脸上画着浓艳的妆容，但是单看身材有点过于瘦弱了，有些撑不起来那件衣服，在她身上有种浓重的违和感。

　　刚进房间时她坐在角落发呆，我都以为是上波人在这吃饭还没走的，直到孟希叫她她才站起身冲孟彦点点头。我直觉那妆容太不适合她，或许淡妆会更耐看一些。

　　这顿饭我吃的倒是很香，我们彼此全程冷场，孟希一直边吃边玩手机，我因为光顾着吃没功夫开话题，我和小喻都吃得很香，从小到大根本没怎么去过饭店，而且这家的生蚝真的好香阿谁懂。孟彦乐呵呵的看着我和小喻吃东西，也跟着一起吃了一些。辛巧则一直在思考，鬼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之前有一回到姑姑家过年见识过她的战斗力，可不敢瞎说话。她在孟彦象征性的客套时拒绝了去家里做客的邀请，并且说她今晚就带着孟希离开这里，她有点事情要处理，她甚至拒绝了孟彦要载她俩一程的提议。

　　班长将同学聚会弄得很热闹，我到的时候还不算晚，已经有两三个人到了。几个女生坐在一起兴高采烈的说些什么。我扫了一圈，赵铭还没来。我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再见过他了。我中学的时候跟他们也没什么交集，所以就随便找个角落坐下了。班长迎着一张笑脸，“你是李想吧，好久不见怎么这么漂亮啦？”

　　好标准的老同学再见面开场白。“谢谢，班长也漂亮很多。”我笑着把包往旁边挪挪，给她匀了地方坐下。

　　“我一猜你就是师范的是不是，这气质就是当老师的料子。”

　　我最讨厌了，还只能笑着点头什么的。好在不一会人就多了起来，她忙着可哪搭话，也就没怎么搭理我了。

　　服务员将一个人领了进来，我很无聊所以一直在关注着门口新进来的都是谁。就是赵铭。他长高了好多。他留着标准的寸头，浓密的眉毛高挺的眉弓和鼻梁硬生生将这种发型撑起来了。我忍住，垂头不去看他。可是班长很快招呼他在我身旁坐下了。当时班级里几乎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知道我喜欢他，尴尬死了我丢。

　　我们都蛮有默契的不开口。我起身去旁边的桌子上拿了瓶开胃的山楂饮料，这顿饭大概率是AA的，不吃多点对不起我的这顿饭钱。命运使然，我还是鼓起勇气绕去吧台找了一瓶可乐，他中学的时候最常喝了。等我返回的时候，他的好兄弟张耀已经在他旁边坐下了。我愣了一下，尴尬的将手里的可乐放到了大桌子上。房间不算大，位置已经坐满了。我深吸一口气，缘分不是只一个人费劲心思筋疲力尽的去够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