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唐小虎]共奔流》吴齐台

4、第三章

　　别人的暗恋是不敢停留的目光，唐小虎恨不得敲锣打鼓把“喜欢你”在我耳边循环播放。

　　饭堂、图书馆、早八快迟到的路上……总能偶遇。

　　他追人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方式——问题。

　　不会掩饰课本里看不懂外语，不做作的承认自己不足然后虚心求教。

　　我忙得时候，他就轻手轻脚安静坐在旁边，边啃知识边等。

　　一闲下来，侧头就能看见唐小虎单手握着被卷成纸筒的书，敲木鱼似的敲自己脑袋。

　　可怜见的，有种不教他，道德上都过不去的负罪感。

　　偶尔焦头烂额，他也能很有眼色地帮着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的喜欢是远远见到就会掐灭的烟，是不论哪里都要一起走的顺路，是话多但不令人讨厌的分寸感。

　　他的喜欢是汹涌、真诚、炽热的。

　　靠在火炉旁不会没有感觉。

　　被追的六个星期周末，我抱着唐小虎带来花，坐在校门口的咖啡厅里给他讲题。

　　没有恋爱小说里愚蠢的走神情节。

　　他轻靠在椅背上神情专注，每段都听得认真，记不住的重点也会复写到笔记里。

　　那天阳光特别好，穿过落地窗前的蕾丝纱帘缝，照在玫瑰花瓣里，也洒在他特意换上的符合大学生气质的条纹半袖里。

　　帘外是春的嫩芽，早樱大片大片放在枝头，微风拂过扑簌簌直颤。

　　桌上哲学课本中，那些往昔的僧侣佛陀，那些被奉为圭臬的文字，喧嚣着“智者不入爱河”。

　　可它被草莓蛋糕压在下面，阻止的声音徒劳而苍白。

　　我听不见。

　　我甚至没来得及探究喜欢的起始、源头、看到它发展变化的过程，就看到了自己的心动。

　　俯桌做题的唐小虎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笔被他懒散夹在手里在两指间摆动。

　　他并没有出声打断我片刻的失神，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

　　又在我故作镇定地掩饰着要给他讲下一道题时，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你真好看。”

　　诧异抬眼，对上唐小虎坦诚的眼神，那里不掺杂一丝恭维，仿佛只是人在看到百米瀑布那样奇观的感叹。

　　无厘头的夸奖，偏他真挚地让人很难婉拒。

　　沸腾的血液急速蔓延，汇聚到心口烫得人呼吸停滞。

　　适可而止吧！

　　我警告着自己耳边怦然炸开的烟花。

　　我不是不知道他的结局、也知道高启强和我哥的不两立，却仍在一众剧情男里选择了那个最不该填写的答案。

　　喜欢是一个瞬间的，是经不起推敲，甚至不具有完美道德的。

　　但它就是十九岁少女萌动的春心。

　　“悦悦。”

　　记忆被截断，一时恍惚，窗边二十六岁的唐小虎忽然和面前声音的主人重叠。

　　又不同。

　　原来乌黑的发间生了数不清的白。

　　他欲靠近。

　　下意识后退，灵魂不可避免地穿过货车前横躺的尸体。

　　低头一瞥，沾着血痕的脸无比熟悉，再抬头，那人的灵魂也正飘在眼前。

　　脏话因为顾及不远处的未成年幼神哽在喉间。

　　想白他一眼，没由来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没出息地滚出来，无息砸在地上人的身上。

　　原来看见爱人死在面前是这种滋味。

　　唐小虎想上前抱我，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地定在原地。

　　心情平复在一晌。

　　生理鼻水被吸回去，睥着人似笑非笑地酸他，“大英雄又舍命救人了？”

　　后者眉心拧得紧，面色晦暗并不搭话，唇角抿成一条锋利的线，上面那道疤已经被时间磨得很淡很淡。

　　那时正是高家在京海立足的时候。

　　阶层的急速跨跃让人不可免俗的膨胀，匮乏的年代，暴力好像是展现强悍的必需方式。

　　他唇上的疤就是斗狠留下的。

　　破开的伤口涌出的血沾满了大半张脸，皮肉翻在外面，白骨隐约可见。

　　因为疼痛而僵住不敢乱动的面部肌肉，在看到我踏进医院那刻，竟然还想强行扯出一个笑容。

　　被我呵住也不恼，乖乖坐在医疗床上小心翼翼勾住我的手指。

　　刚想说话，被唐小虎抢先一步，带着几分委屈地张开五指，“不脏。”

　　根本没往这里想的思绪被他的反应噎得顿住。半晌失语，哭笑不得。

　　心软得一塌糊涂。

　　修长的手被我握住，“没嫌你，别说话。”

　　打在脸上的麻药不好多量，缝针的刺痛至少会留一半清醒承受。

　　闲杂人员都要被请出治疗室。

　　过去挨揍到浑身都淤青过的人，现在为了不让我走哼哼唧唧叫疼。

　　医生也被他喊烦了，说左不过缝针，点头首肯可以留下一个。

　　唐小虎拉着我，眼神刀一样刮在门口一众小弟身上，吓得人蜂拥出去。

　　指肚被揉捏着。

　　面对即将到来又不可避免的疼痛，坚强的人也会害怕，可他面上又一副大难当前风轻云淡的英勇来遮掩。

　　好笑地伸手轻抚在他发尾安慰。

　　这一下不知道打通了唐小虎哪里的任督二脉，挣扎着想往我怀里钻，又碍于血污在贴过来的前一秒顿住纠结。

　　没按住他的护士大惊，立马吼他，“病人不要乱动，家属身上有细菌！”

　　本来已经张开准备抱他的手，听明白原因立刻收回。

　　“唐小虎，你老实点！”

　　他的迟疑被医生把握住机会，一把按回医疗床上，护士恰时上前配合按住，立谈之间不容反抗地缝上十几针。

　　被处理好伤口包扎上纱布的唐小虎戚戚楚楚的坐在椅子上愣神。

　　他对面开单子医生不忍道，“现在可以抱了。”

　　被我推手婉拒，“不行。”

　　感受到哀怨后抽了张棉布递过去，“先擦干净再说。”

　　现在和那时同样的哀怨也在唐小虎脸上。

　　虽然不解，但还是张开手问他，“要抱抱吗？”

　　他一言不发，也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孤冷站在原地。

　　迷茫于他的反常，眉头不自觉蹙起，想起分别的十五年，又觉得生疏或许也是难免的。

　　扁嘴刚准备收回手，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说出的话也像带着刺一样粗粝。

　　“哪有你英雄，两次救了初恋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