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久安》良晤非遥

36、真相

　　在去行云阁的路上，谢昭默默在心里琢磨，但仍想不透和妃打算如何设计她。

　　想来和妃在知晓自己的孩子是被母后所害的时候，就已经计划着有一天能报丧子之仇，可这么多年为何偏偏选在她再次怀孕的时候。

　　她总不是要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来……

　　不会，用一个孩子的命来为另一个孩子复仇，她不会这么做。

　　思绪纷飞间，谢昭已经走到了行云阁的台阶前，“嬷嬷。”

　　秦襄俯身颔首，轻声道：“公主放心，在公主离开前，不会有第二人到行云阁来。”

　　行云阁建在御花园，本就是个让皇帝嫔妃乘凉歇息的地方，里头还有一处茶室，供人煮茶品茗，只是位置有些偏，少有人有闲情逸致到这儿来。

　　谢昭合上阁门，抬眼打量四周，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她走至茶案边，在和妃对面坐下。

　　和妃一直默坐着，直至谢昭在她对面坐下，她才有了反应，她抬眼看向谢昭，“时间久了些，我原以为公主不会来了。”

　　“娘娘既然让宫女来请了，我自然不好拂了娘娘的意。”谢昭说道，“说起来，这么些年在这后宫里，我同娘娘便是连实在话也没说过几句的。娘娘今日却特地让宫女去将我请来，谢昭疑惑的很。”

　　和妃没顺着她的话往下，而是自顾自地说道：“公主年满十八，出落得明艳动人，我瞧着也越来越像你的母亲惠顺皇后了。”

　　谢昭笑着，半是嘲讽道：“若说相似，宁妃不是比我更像母后吗？”

　　“是了。”和妃悠悠起身，双手交叠在腰间，背对着谢昭，“陛下对惠顺皇后称得上是一往情深，所以对容貌相似的宁妃也是青睐有加，更别说是对公主这个女儿了，当真极尽疼爱。”

　　边说着，和妃边朝谢昭的方向转身，面向她：“这份疼爱之重，我想便是公主放下滔天的罪过，陛下也不忍惩罚公主。”

　　谢昭皱眉不悦：“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和妃垂下叠放在腰间的双手，右手探向左侧的宽腰封，取出一把样式普通的匕首。

　　锃亮的刀身晃了谢昭的眼睛，待她看清那是匕首时，惊得立马起身：“你做什么？！”

　　和妃一步步走近她，手微抖，声音却很平静：“自我走进行云阁，独自坐在这儿的时候，我就在想，他们害死我的孩子，我如今设计他们的孩子，也算是报应。”

　　和妃拿着匕首逼近，刀尖泛着森冷的寒光，谢昭往后躲闪，厉声道：“你疯了吗？难不成你要杀了我？”

　　和妃停下脚步，离她三尺左右，谢昭看着匕首，她猜不透和妃是否真的想杀她，但和妃再上前，她便要喊人了。

　　和妃：“公主以为这把匕首会落在你的身上吗？”

　　和妃缓缓摇了摇头，而后继续说道：“我自出生起，便没有拥有过片刻的自由随性，甚至死生都由不得自己。可现在我想随自己意一次……”

　　和妃的手指平抚过光滑刀身：“我如果杀了公主，势必会引起靖周两国的纷争，那我的和亲岂不是失去了意义，所以……这匕首当然不会落在公主身上。”

　　和妃抬眼看向疑惑不解的谢昭，猛地上前抓住谢昭的手腕，将匕首硬塞在谢昭手中。

　　“你到底想做什么？！”谢昭惊恐地想要甩开她。

　　可和妃平时看着柔弱，现在却仍有力气紧紧制住她的手，和妃直视着她的双眼：“这匕首原就不是为公主准备的，而是……为我自己！”

　　和妃骤然发力，猛扯着谢昭的手，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她卸了手上的力气，不再擒着谢昭，可谢昭瞪着眼，右手仍握在刀柄上，愣愣地忘记收回来，直至涌出鲜血在粉白的衣裳上洇染开，她才蓦地收回手，用宽袖不断擦拭自己的手。谢昭手上并未沾染丝毫血迹，反而被宽袖擦出一片红痕。

　　和妃强撑着身子，用尽力气摇摇晃晃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挥手，将茶案上的琉璃茶盏拂在地上。

　　琉璃茶盏落地即碎，刺耳的破裂声传至阁外，秦襄和青素匆忙推开门进到阁内，都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青素吓得脸色都白了白，捂紧嘴巴，把惊叫声压回嗓子里。秦襄也是一脸惊愕，但不似青素那般失态。

　　和妃的胸口起伏不定，随着鲜血的不断流出，她的脸色也越发惨白，她用手扶撑着桌面，不让自己倒下，眼睛则直勾勾地盯着闯进门来的青素。按照她的计划，杯盏碎裂之后，她该听到青素的喊叫声才是，而现在不仅没有喊叫声，随青素一起进来的居然还有谢昭的贴身嬷嬷，她心里明白了几分，虚弱地质问道：“你叛我？”

　　青素心虚不已，不敢与她对视，侧身躲在秦襄身后。

　　“谈不上背叛。”说话的是谢昭，见秦襄二人进来，她倒是镇静了许多，“青素本就是我母后安排进永元宫的，她效忠的人从不是你，又哪来的背叛。”

　　“和妃娘娘。”谢昭走至她身前，冷声道：“你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来设局，却不知这最重要的一环一开始就不在你的掌握之中，真是笑话……”

　　“你这条命算是白白浪费了。”谢昭嘲讽道，“或许这就是你想要算计我的代价。”

　　“哦……不对，不是浪费，我有个好主意，不会让娘娘白白做局的。你要用你的死来陷害我，那我也效仿你，给其他人添添麻烦，如何？”

　　谢昭问秦襄：“嬷嬷，今日谢宜不也进宫赴宴了吗？”

　　秦襄：“……是。”

　　“你……”和妃伸手拽住了谢昭的衣袖，但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嗓口卡着话，说不出来。

　　“和妃娘娘听说你和谢宜的关系不错啊，她落水那日，你允她进永元宫，秋猎之时，她又救了落马的你，这一来一往的，交情不浅吧。那就让她来试试你的残局。”谢昭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手上使劲，想抽回自己衣袖，不料和妃捏得紧，一时竟没有抽出来。

　　谢昭冷哼一声，手上发力，猛地抽出衣袖，和妃的身体被牵连着一带，扑在茶案上，不知是否是碰到了脑袋，当即昏死过去。

　　谢昭也不甚在意，而是转头吩咐青素，让她以和妃的命令为由，去将谢宜带到行云阁来，“听明白了吗？”

　　青素：“是。”

　　幸好行云阁在位置偏僻，少有宫女侍卫会路过这里，谢昭赶回宴席的路上无人瞧见她，她走时朝秦襄使了个眼色，秦襄读懂了她的意思，将青素拉至一边，附耳说了几句话。

　　不一会儿，秦襄赶了上来，谢昭脚步未停，快步走着，问了句：“交代好了？”

　　秦襄：“公主放心。”

　　无论后续事情如何发展，和妃既然死了，那么她的贴身宫女必定会被审问，挨不住各类刑罚，吐露真话的人比比皆是，有些事情还是得先预防好。

　　而青素是秦襄的远房亲戚，秦襄清楚她宫外的家人好友，想用此来拿捏她，并不难。

　　谢昭走回宴席，驻足望了一会儿，径直走向比较熟识的那几个世家女。

　　“公主安好。”几位世家女朝她欠身行礼，柔声打招呼。

　　其中一位世家女说道：“刚刚我们几个才说呢，怎么没瞧见公主。”

　　谢昭笑回：“今日的太阳辣得很，你瞧，本宫都热得出汗了，不得在阴凉地待着。”

　　谢昭说着，用锦帕轻轻擦拭自己额头上的细汗。

　　世家女：“今日确实很热，弄得人有些心慌了。”

　　谢昭接着话头说道：“本宫想起，御花园有一处歇凉的好地方，那儿的风景也不错，不如我们去那里歇一歇。”

　　几位世家女纷纷点头同意，谢昭便领着她们往行云阁的方向走。

　　去的路上，有位世家女注意到谢昭的右手背上有片红痕，“公主的手背是受伤了吗？”

　　谢昭不动声色地遮住自己泛红的手背，“不碍事，先前被小虫子咬了，耐不住痒，用手抓了抓。”

　　世家女没有多想，关切谢昭应该找太医来看看。

　　谢昭微笑应着，“行云阁快到了。”

　　时间把握得比谢昭想象的还要巧，她们正正好在行云阁前碰上了慌张出门的谢宜。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谢宜也被当作嫌犯关进了刑部。

　　只是令谢昭没想到的是，验尸的仵作会查出和妃自杀，又有昱王给她作证，最后还是让谢宜出了刑狱。

　　而父皇似乎也不愿意多多琢磨此事，好像和妃是自杀的，这便是此案最好的真相。

　　即便谢昭是想让谢宜在这件事上摔个大跟头，可她更不愿意让人发现她和此事有牵扯，所以对于这个结果她也只能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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