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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抓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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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王府,花园。
秋天多落叶,园中养鱼的浅池零零散散浮着些枯黄叶子,桑厌这几日总是有些头昏眼花,奚濯老是说她书看多了伤眼睛,大抵真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来花园里喂喂鱼,瞧见水面上的那些落叶,她便去寻了个平时用来捞鱼的竹竿鱼网兜,想把里头的叶子都给捞出来。
她站在池子边,还未有动作,眼角余光瞥见奚濯从拐角处走来。
奚濯走到她身边,望着她手里的东西,笑问:“在做什么?”
桑厌:“清理一下鱼池中的落叶。”
“我来吧。”奚濯接过她手里的竹竿网兜。
他握着竹竿,动作利索,一一捞起落叶,网兜划过水面,水底的锦鲤受到惊扰,四散逃开。
桑厌问他:“你方才出府是去做什么了?”
皇宫里的事情,少有人敢讨论,桑厌还不知晓外头发生的事情,奚濯就简单和她说了说。
“公主受伤了?还是被蛇咬的!”桑厌惊讶道。
奚濯:“嗯,我已经给她仔细把过脉了,那蛇的蛇毒并不致命,捱过疼就好了。”
桑厌:“捱疼也不好受啊。”
浅池本身不大,里面养的都是些没完全长大的细小锦鲤,奚濯没花多少时间就将落叶都捞了出来,然后把网兜里的叶子倒在一旁的树根上。
“放心吧,我给公主扎了针,缓解了痛感。”奚濯顺手把竹竿倚在树边,拍了拍手,回到她身旁,语气神秘:“你有没有觉得殿下有点不对劲?”
“嗯?”桑厌一时不理解他话中意思。
“我是说,你觉不觉得殿下对久安公主很不一样?今天,殿下就算是要为公主作证,只需派人去刑部传个话就好,可他还是亲自去刑部了,而且公主疼痛难忍,走不动路,是殿下给她抱回公主府的。”奚濯强调道,“用抱的哎。”
桑厌:“真的?”
两人面对面站着,奚濯诚恳地点点头,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殿下对公主……”桑厌对着奚濯微微挑眉,语调上扬的“嗯”了声。
奚濯会心一笑,接着说道:“多年来,殿下无心情爱,亦没有娶妻之心,如果他真能和公主……唔……”
他话刚说一半,就瞧见桑厌的眼睛蓦地睁大,快速上前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嘘……”
看着奚濯不明所以的样子,桑厌压低声音示意他:“殿下……在后面。”
奚濯愣愣地转过身,朝温雁悻悻道:“殿下……”
温雁换了件轻便舒适的螺青色常服,右手拿着一个白色瓷盅,那里面是鱼食。
风拂过,涟漪荡漾,三人的影子映在闪着波光的水面之上。
奚濯和桑厌都默不作声,他们不知道温雁刚才听到了多少,有种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的尴尬之态。
“奚濯。”温雁站在池子边,悠闲地往里洒鱼食,语气平常,“我今日帮了久安公主,在你们看来,便是对她生出了旁的情愫吗?”
奚濯:“殿下勿怪,我们不该谈论殿下的。”
温雁:“为什么你们会认为我对她有……男女之情。”
温雁是很认真地在问一个问题,奚濯思索后,斟酌回答道:“殿下待公主与旁人有所不同,今日为帮公主,还去了刑部,又……亲自把人送回公主府,我们难免会……猜测。”
温雁神情不变,垂眸看着水里的锦鲤,淡声说:“我帮她自然有我的理由,可怜、利用又或是其他,但没有你们所想的情爱。”
两人对视一眼,嗫嚅道:“……是。”
奚濯保证道:“以后我们不会再提及此事。”
桑厌认同地点点头,瞥了眼温雁,又看向奚濯,找了个借口:“嗯……奚濯,我这几日有些头疼,你给我把把脉,我们去药房抓点药。”
“哦……好。”奚濯说道,“殿下,那我们走了。”
“这几日头疼了?”两人并肩走在石子路上,桑厌听奚濯问道。
她这几日确实偶有头痛,伴随着目眩,倒是不严重,不至于让他真的给自己开个药方子,她最不喜那些苦掉舌头的药汁。
“没什么,刚刚是找个借口离开嘛。”
奚濯还是不放心:“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去药房我给你仔细把把脉,抓点药调理一下。”
“哎呀,不用了。”桑厌把手背到身后,提议道:“不去药房,我们去厨房吧,正好饿了。”
“走走走。”桑厌扯着他的衣袖往前走。
奚濯拗不过她,只得先陪她去厨房。
暮色渐深,屋内用于照明的灯笼都已一一点亮,透亮的镜面映着微微闪动的烛火。
芙蕖双手捧着一面圆形铜镜,置于谢宜身前,谢宜借着铜镜看清了自己脖子上的咬痕,两个小小的红点。
芙蕖向她提起白日里的事情:“在刑部时,韩尚书所问的问题,奴婢恐回答不妥,给公主造成麻烦,便都以实话回之。”
“你做得没错,实话实说就好。”
谢宜用手指将药膏点涂在咬痕处,回想起那时在刑部还见到了杜衡,她问芙蕖:“你可知杜少傅又是因何去了刑部?”
“那时奴婢在一旁,正好听到了杜少傅说的话。”芙蕖说道,“杜少傅曾于未时六刻见到公主和昱王殿下在鱼池边,所以到刑部是为公主作证的。”
谢宜静了片刻,随后了然点头,摆摆手示意她把铜镜撤下。
“时候不早了,去传膳吧。”
“是。”
谢宜起身,把药膏罐放进黑漆螺钿的盒子里,合上盖子,手指轻触到上方绚丽夺目的螺钿上,她心里发闷得厉害,今日的事情存疑太多。
和妃才查出怀有身孕,荣宠皆在后面,没道理会自戕。谢宜想到秋猎时,和妃对自己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难不成是和那有关?
还有谢昭,她和那些世家女真就那么巧吗?
巧合说不过去,更像是事先拿捏好了时间,来个当场抓获杀人凶手。
谢昭,和妃,她们二人之间莫不是有别的牵扯……
鼻尖闻到诱人的饭香味,侍女已经在外屋备好了晚膳,谢宜饿了一整天,只能把心底的疑惑放一放,先填饱肚子再说。
……
苏月皎喜欢梅花,受其影响,谢昭的昭阳殿里也种了两棵红梅,那是从冷宫旁的梅园移来的,海碗口般粗壮,开花时异常艳丽漂亮。风吹花落,满地都是艳红的梅花,白净的靴子踏在梅花上,谢昭看着如画般的景色,眼神发怔,伸出手捞住一朵飘飞的梅花。
这梅树往年都要到冬末春初才开花,现在才秋天怎么就开花了。
秋天……
谢昭猛地惊了一刹,对,现在是秋天,怎么可能有梅花,她看着眼前满树红梅盛开,似血般红,妖冶诡异。谢昭惊恐地后退几步,突然感受到手里像是沾染什么粘液,她低头一看,那朵红梅在她眼中慢慢融化,像血一般附着在她的手上。
落在地上的,飘散在空中的,甚至是还长在树上的,所有入目可见的红梅都在一霎间变为鲜红的血,朝她袭来。
“啊!”
谢昭从梦中惊醒,双手紧紧揉着盖在身上的锦被,不住地喘着粗气。有人举着烛台拉开了床上的帷帐,突然出现的光亮,吓得谢昭狠狠一抖,厉声道:“是谁?”
“是我啊,公主。”秦襄柔声道。
“嬷嬷。”谢昭慌忙起身,扑到秦襄怀里。
秦襄将烛台置在床边,轻轻搂住谢昭,安抚她:“公主做噩梦了?用不用奴婢叫人把屋里的烛台都点亮?”
“不,不用了。”谢昭拒绝道。
谢昭的身子有些发抖,看来那梦实在骇人,秦襄没有询问她是什么样的梦境,只是安慰她:“梦境而已,成不了真的,公主不必害怕。”
谢昭缓了许久,心里的不安才渐渐淡去:“嬷嬷,今夜你就在床边陪着我……”
“好。”秦襄扶着谢昭重新躺下,“公主睡吧,奴婢在这儿守着你。”
谢昭闭上眼,睡意朦胧之际,又想起了那刺眼的血、满目的红,她睁开眼,倏地抓住秦襄的手腕:“嬷嬷,和妃死了,我有些不安……”
“公主,和妃是自杀身亡,这是事实。她以自己的死做局,意在算计公主,只是没有想到她信任的贴身宫女青素是我的远房亲戚,所以她的计谋才没得逞,公主不必为她的死感到不安,今日要是出了一点差错,进刑部的就该是我们了。”
“对……”谢昭想通后,便没那么不安了:“是她想做局陷害我的,我不过是把这个局套用给别人罢了。”
“可是嬷嬷,我仍想不明白,和妃再怎么怨恨母后,想害我泄愤,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动作,为什么非得在知道自己怀孕之后,不惜一尸两命来陷害我?”
“和妃不仅仅是个妃子,她还是周国公主,因着这个身份,她就永远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黑暗中,秦襄的眼眸反着微微的烛光,她继续说道:“如果和妃清楚这个道理,想要孤注一掷,也不是没可能。”
“嬷嬷……”
秦襄替她捻好被子:“别想太多,此事已了。公主,安心睡吧。”
白天的时候,谢昭嫌太阳晒得慌,没有随那些世家女一同赏花,而是找了个凉亭乘凉,那凉亭就在御花园内,只是亭边生长的小叶凤尾竹正好遮蔽住了亭子,以至于和妃派人青素来请谢昭的时候,无人看见。
青素是和妃刚入宫的时候,就被拨到永元宫侍候的,到如今已经八九年,和妃对其很是信任,却不知从一开始青素就是苏月皎安排进永元宫的,她自然不会帮着和妃设计谢昭。
和妃告诉青素,乐康公主进了行云阁之后,只要听到阁内出现异常的声响,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需要大声喊叫,引人来行云阁就好。
青素察觉其中的不对劲,在和妃让她来邀谢昭去行云阁的时候,她就提醒了谢昭,而那时连青素也不知道和妃会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来陷害谢昭。
当时在凉亭听到那话,谢昭是有些不信的,和妃在后宫中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谢昭同她一直是不来不往的关系,没什么恩怨,她没道理会算计自己。
对比谢昭的质疑和不解,在场的秦襄在细细思量之后,靠近她,贴耳细语,说完之后提醒她:“公主,您不必理会她,这戏您不去,她就唱不下去。”
谢昭微微发怔,没理会秦襄,她还没从方才的话中回过神来,秦襄说……
她说,和妃的第一次怀孕流产是母后促成的。谢昭在深宫中长大,当然清楚那些尔虞我诈的手段,只是在她看来,苏月皎会与之计较争宠的人,只有师皇后,其他嫔妃都极少打交道,她为什么会出手害死和妃的孩子呢?
秦襄见谢昭变了脸色,眼眸微转,轻声道:“皇后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主。”
谢昭闻言微微颦眉,看向她。
秦襄面色如常,说道:“今日阳光烈了些,公主不如先回昭阳殿,到晚上再去赴宴也不迟。”
“不。”
谢昭伸手扯住一片绿色长竹叶,稍使劲将它折下,两指摩擦着粗糙的叶面:“本宫要去行云阁瞧瞧和妃娘娘为本宫做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