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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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普感觉自己正在穿过一条漆黑的长廊。
长廊的对面有着一个极小的光点，细弱的光线从那散射而出，影影绰绰地映照出一个人影。
他歪了歪头，疑惑地朝前走了两步，然而空洞的长廊上传来了四声相同的脚步声。“谁在那里？”他开口。
“是我。”黑色的人影回复他道，话语之中带着轻微的笑意。“或者说，也是‘你’。”
光线的位置微微晃动，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迪普的眼前。如果不是穿着与发型的区别，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终于见到你了。虽然这样事情我们做过无数次——自己跟自己对话，但是能在这种环境下以另一种形式进行，还是挺神奇的。见到你我可真开心。”另一位迪普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脸上略带微笑道：“我想，你应该多少了解这次发生的事了吧。”
迪普微微苦笑了一声，“是，我知道。来自查珀尔威克的迪普。很高兴见到你。”
见到自己的瞬间，两位迪普的内心都兴起千头万绪，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最简单的寒暄。虽然经历不同，但对方都是不同世界线下真实的自己，这让迪普产生了一种异样的陌生感和新奇，这可与自己的复制品不同，他们都是无价的灵魂，独立而完整。
复杂的心情让二人谁都没有率先开口，然而他们深知这样的情况并不会维持多久，所以还是有一位打破了沉默。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想你应该有话想问我。”
“对比尔的看法。”
迪普一阵轻笑，“当然，如果换成是我被比尔绑走五年，隔绝家人和朋友，整日与恐怖绝望为伴，我也会怀疑自己面对的比尔释放善意的真假。”
“但是，我想说的是，”他撇开眼睛，脸上泛上一抹红晕，眺望虚空的神情之中有一种遥远的宁静与喜悦。“我觉得，我应该是喜欢比尔的。”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近距离研究全知之眼。”他的嘴角扬起，眼神中闪过一丝幽默，随后又缓缓变成满足的欣慰，“而且，在浩瀚的宇宙之中寻找唯一能理解自己的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在我死过那么多次以后尤为感触。”
“你死过很多次？”
他尴尬地撇了撇嘴，垂眸道：“唔……是啊，也是多亏了比尔，是他给予我不死之身。帮我解决了很多神秘事件。”
“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样他们都不像一个人。”
“是的，但你知道他们其实是一个人。他们的行为逻辑其实都是一致的。”
迪普低着头，脑中闪过一段段比尔虐待自己时的片段，但无疑，在那之后他的陪伴，他的话语，他的触摸，他的亲吻，归根究底都是他挂在口边的那句话的体现罢了。
“瞧，因为我喜欢你，孩子。”
他从来不相信这一点，没有人的爱是通过这种形式释放的。就算有，这也不符合他的价值观念。
“他给了我一个咒语。”迪普缓缓开口，默念着那三句拉丁文，轻轻的吐字之中带着迷惘与纠结。“这是什么意思？”
“…………”
“按照反过来的顺序念，同时要确保自己抓住他的身体，这样就能阻断他与思维空间的衔接，切断魔力来源。”
他轻声说道，语气中莫名带着一股虔诚，“这是他封印自己的咒语。”
迪普失神的望着虚空，“为什么他要告诉我这个？”
“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得由我们各自去寻找了。”迪普叹了口气，他能感觉到走廊尽头的光点在不断靠近，也许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在想，你与比尔之间的距离会因为这个咒语缩短的。你还有自己的家人、朋友，等你回去，也许这些才是头等大事。”
“我恨他。”
“什么？”
“我理应恨他的。但是……”
听自己说着游移不定的话，迪普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轻笑一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胳膊上。“不要对你自己撒谎，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和我有相同的观点的，虽然他确实对我们做了很多……不太好的事情。”
两位迪普相视一笑，他们就是彼此，他们互相尊重彼此的心情与命运。
远处的光点不断靠近，耀眼的白光在背后亮起，他们明白，现在已经到了分离的时刻。
“永远别放弃。”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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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吞噬黑暗，撕裂了视野中的迷雾，等到双目清明，入眼的景象，就是刘海盖着半张脸，言笑宴宴望着自己的比尔——当然，那只相牵的双手仍然紧握，不曾放开。
“欢迎回来，松树。”
迪普从床上爬起，盖在身上的毯子随着动作慢慢滑下。之前被水精灵凯尔派一脚踢中的前胸现在已经没了痛感，湖水进入肺部的疼痛也荡然无存。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普普通通地睡了一觉，那些神奇的经历随着自己的回归，正慢慢在脑边淡去。
毕竟那只是另一个自己的身体，大脑作为承载记忆的容器，在这种超自然的现象面前还是科学地实行着它应有的功能。
他捏了捏比尔握住自己的那只手，随后自然地抽回，翻身下床，走到了书桌旁。“我算是明白你跟我说‘希望它的浓度还能支撑我的灵魂回到应该在的时空’是什么意思了。”他摊开日志，拿出笔，开始记录起这一次非凡的体验，“你说的传送抢被打碎，上面容器里装的某种介质流到了湖水里，所以把整个湖泊变成了传送门？是这个意思吗？”
“谁知道呢？也许我可以带你去见见那个老家伙，看他愿不愿意给你打个分。”比尔侧躺着，手肘支在床上，撑着脑袋，一脸好笑地看着一回来就忙忙碌碌的迪普。
“我还有很多疑问，比如，我们之间灵魂互换的机制。”迪普抬起头，拿着笔的手扶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说：“你看，我去的时候会感觉饥饿，因为另一个我也没有吃东西。回来的时候有种溺过水的感觉，因为我在那边也溺水了……”
“□□的痛苦有时候是通过灵魂进行传递的，众所周知‘模拟处决’①有时候也会致人于死地。”
“你是说这都是我想象力造成的？”
“如果你想把这一切想象成一场梦，也没什么问题。”
迪普放下笔，转过身，直直地盯着比尔的眼睛，“那我还有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告诉‘我’那个封印你自己的咒语呢？”
比尔放下撑着上半身的手臂，躺平了不去看迪普，“既然这已经是你的一场梦了，那么你自己为自己提供一个什么样的解读都不关我的事。”
比尔的样子一看就是在胡说八道。迪普心想，但是微笑还是慢慢爬上了他的嘴角。“众所周知建立在假设基础上的理论并不能作为切实有力的证明。”他慢慢起身，走向床，伸着上半身，遮住了比尔。“跟我说实话。”
三角形恶魔从未有过这样的一天，自己的猎物居然居高临下地俯视起了自己，但他就是选择欣然接受了。比尔扬起嘴角，无所谓地说道：“给另一个顺风顺水的自己添点麻烦，让他有跟我一样的体验，这不是很有趣的事情吗？”
迪普轻轻哼笑了一声，踢开拖鞋，俯身爬上了床。
恶魔盯着他的眼神越来越炽热，好像里面快要放出火星。迪普眨了眨眼，伸出手指勾住了他的领结，“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
冰凉的嘴唇迎面而来，他将一个清凉的吻印在了比尔的嘴上。
那炽热的眼神里突然燃起失控的烈火，写满了喜悦与欲望。
“我们应该还有一点时间，我觉得可以换一个方式让你把一切说给我听……”
轻柔的微风吹起窗边的纱帘，遮住了拥吻的二人，晨曦明媚的日光透过帘子，打上了似有若无的暧昧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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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普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当然他理应这么想。他浑身上下被水浸得透彻，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更添冰寒，濡湿的发丝沾在耳边，刘海上还在滴水，遮着视野看不清楚前方。最痛苦的是他胸口与肺部传来的疼痛，湖水的怪味萦绕在口腔、鼻子里，让他不禁用力咳嗽起来，急促的一声又一声，好像下一秒就要魂归天外。
然而冷冽的秋风被一个温暖的身躯隔开，微凉的手指擦过他的脸颊把他摁在了自己怀里。那轻轻颤抖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在触碰一个马上就要碎得七零八落的瓷器。
与温柔如水的动作相比，那残忍无端的语气还是立刻彰显了主人恶魔的身份。“噢，我的松树。我知道就算死，你也永远摆脱不了我。”
他回来了。是的，这才是他的命运，永远同一只恶魔在一起，度过永无宁日的时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徒然的平静，那多年以来缠绕在身体里，虬曲繁结的憎恶已经消失，如今只剩一种新生的茫然。
最后咳出两口积水，迪普垂了垂眸，把自己朝着比尔怀里靠了靠，渴望着、汲取对方身体里的温度。
比尔嘴角扬起了欣喜若狂的笑，尖锐的牙齿好似下一秒就要咬破面前猎物的喉咙，他的眼睛里闪过红光，偏过头，却只是轻轻在迪普的脖颈处落下一吻。
手上一阵蓝色的火焰闪过，迪普身上的衣服已经全干，头发里的水分也被蒸发殆尽。干燥而温暖的感觉袭来，让迪普不禁舒心地叹了口气。他微微后退，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已经恢复样貌的比尔。
“欢迎回来，我的松树。”
非常讽刺，他跨越时间，来了一场短暂的时空旅行，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这样的问候居然是出自囚禁自己的恶魔。
迪普自嘲地笑了笑，然而恶魔并没有理解他的笑意，只觉得自己的善意难得得到了回馈，意外地欣喜起来。
迪普抬起手看着自己原来刻有三只三角形印记的地方，那里现在空空如也。他转了转手臂，又抬手摸了摸脖子，上面的项圈意料之中的也消失了。
这意味着比尔的魔力曾经消失过，或者说……自己死去过。
“比尔，带我去我的思维空间。”
比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的眼眸眯了眯，释放了危险的光茫。“为什么？”
“我想看看‘你’对我做了什么。”
比尔思索片刻，然而对异变的好奇还是压倒了一切。他打了个响指，面前的场景如同潮水洗过一般，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
下一刻，他们就出现在了迪普的思维空间里。
原本悲凉苍茫，满目疮痍的大地，像是被上帝这个熊孩子玩坏后又被好好收拾了一阵。那些枯竭的河水被重新灌满，龟裂的地面由于水分的浸润变得重新平坦起来。虽然依旧没有惯常见到的针叶树林，但地面上冒出的缕缕新芽，使整个场景焕发了另一种生机。
比尔紧紧盯着面前的场景，一言不发。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对我说的话是假的。”迪普顺着比尔的视线朝前看去，一边平淡地开口，“我不停地反抗，只会让我自己变得更糟。”
“仇恨只会蒙蔽我看待事物的眼光，扭曲我的思维，屏蔽我想要合理解决问题的想法。”
他转过头，毫无表情的脸上浮上一抹笑，“但我现在想清楚了。”
“我应该相信你的。”
他朝比尔倚靠而去，伸出双手环抱着他，如同最温柔的情人在抚摸自己的爱人。“你跟我说你喜欢我。”
“我从来没信，你吻我的时候我不信，你艹我的时候我也不信。”他贪婪地吮吸着比尔身上的气味。
“但现在我相信你了。”他抬头也在他的脖颈处吻了吻，并轻轻留下了一个齿印。
“有的时候你确实得换一个角度思考问题。”“你知道他们其实是一个人。他们的行为逻辑其实都是一致的。”另一个世界的比尔与迪普对他说过的话，他都记得。而这一场短途旅行，也终将是他命运转折的路口。
“你想从我这得到顺从，那我就做这世上最乖巧的奴隶。”他缓缓攀上比尔的身侧，在他耳畔印下一个吻。
“你想从我这得到趣味，那我就爆发所有潜能为你创造奇迹。”又是一个吻。
“你想从我这得到……爱，那我就做最甜蜜的恋人，献祭我自己。”吻，印在了比尔的嘴边。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比尔的眼神晦涩难辨，他没有推开迪普，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迪普闭上眼睛，用额头贴在比尔胸膛，默念着另一个比尔告诉自己的咒语。
那是他自愿套上的枷锁，既然比尔喜欢迪普，那就是他活该。
飓风吹拂下，丧失颜色的思维空间又像被大雨灌溉后的山林，恢复了原状。魔力如汇集的漩涡从四处涌入比尔身体里，又像是到达了峰顶一下子爆发四溢出去。风暴过后，一切归于宁静。恢复三角形躯体的比尔飘在了迪普的身前。
“这就是你要的代价？我还以为你会杀死我，虽然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比尔半眯着眼睛，嗤笑道。
“我不想你死。”迪普收拾了一下，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树叶。他抬头看了眼树林上空，蒙蒙的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撒下稀疏光点。他判断了一下方位，眼神坚定地朝着回家之路的方向走去。
“我还想弄清楚我自己的想法。”
关于我是否因为绝望而曾对你产生过扭曲的爱的问题。
三角形恶魔望着迪普的背影，阴森可怖的回声响彻整片树林。
“I\'LL BE WATCHING YOU，FOREVER.”
-FIN-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