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豫》胖胖的琵琶

99、意外之客

　　汉阳郡主！

　　当来人姿容清晰的那一刻，姜桐睁大双眼木然地愣在了原地。

　　怎得是她！怎会是她？

　　侯府记忆犹然历历在目，姜桐当然记得这位独得当今皇后恩宠的汉阳郡主卫谦翎，不仅风姿绝然，容貌更是无双，不算已经贵为太子妃的姜颂，可堪说是现今都城第一人。

　　这样的一位天之娇女，怎会孤身出现在沣县小地，还是这个破店门口？

　　惊涛浪起，姜桐并没有因为看到这张从都城来的熟人脸而兴奋，心跳咚咚声，忽生一种很不真实的诡异感……

　　目光瞥到一旁面露诧异的封直，显然此女的出现绝对也是出乎他之意料。

　　其实何止，当眼下之人明了之时，卫谦翎的心中同样震惊无比。

　　目目相觑之间，唤声之后再无动静，就在小店内鸦默雀静之际，旁边一道热烈横空而冒。

　　“好一位绝代俏娇人啊！”褚行一张嘴连连。

　　毫不掩饰的惊艳之声瞬间溢满整个破败小店。

　　“哈哈哈，行一不枉此行，能在这沣县小境一二连三见到此等不凡！我瞧这位娘子似乎识得姜娘子，且容行一猜一猜，你二人难道与我跟封兄一样，也是旧识好友不成？”

　　朗朗笑声丁零当啷摇晃的像只招摇大蝴蝶，引得躲在四周的小眼睛都偷偷地勾望了出来。

　　瞧瞧他们店里来得这几位，气势均属不凡之辈，两位淑女亭亭净植，尤其瞩目，纵然处之颓败秋庭也难掩其身之贵。

　　褚行一的朗然虽打破了小店内的沉默尴尬，却好像将另外三人又推向了另一个窘然境界。

　　姜桐目色一凛，这人怎得那么多嘴？

　　盯着假面，怀疑的念头一闪而过，姜桐而后便被拂面而来的柔声吸引了去。

　　“东园一别后，姜小娘子可还安好？”卫谦翎踌躇抬眼，那双盈盈眸子望向姜桐盛满了复杂之绪。

　　自侯府宴席之前，两人本就不识不知，东园一面留下深刻印象，至今也还未过一月间，短短二十余个日头夜下，可是于姜桐来说却是好长好长。

　　往常是最好过的日子，到今度日如年，以至于在见到这位从都城而来，有过一面之缘的汉阳郡主之时，给她一种相识很久的错觉。

　　口中蓄了千言万语，姜桐想要开口问问，问问都城好不好，问问那将军府好不好……

　　然而错觉当真不了，置身回首，虎视眈眈的现实却是不掺半分虚假。

　　这样的危险，她又怎好再拖人下水？

　　看着汉阳郡主这身楚楚玉立，姜桐低头无言，笑着用以沉默回应了她的问好。

　　转眼不过电光火石一瞬间。

　　卫谦翎当然不知姜桐所想，那双漂亮眸子下同样是思绪万千，好像是望着姜桐，又好像独自神思之外。

　　她缓缓进门而来，身着一汪春蓝，裙边轻纱如流云，飘飘乎然，如云鹤高雅舒扬，仿佛下一刻便要展翅昂飞。

　　一步，两步，三步……

　　随着她人慢慢走近，那裙下流云却是每况愈下，身姿倏忽一摇，凭空一眨眼间，这人竟是浑身忽往地下栽去。

　　姜桐瞪眼大惊，尽力伸出的双手却只从扬起的飞袖擦边而过。

　　惊险正当，这时从后揽出的一对胳臂犹如神兵天降般，一把接住了卫谦翎倾倒的柔身。

　　呼！

　　姜桐抬袖擦干了冷汗，举眉正见“天边”来人。

　　“识冬！”

　　熟悉的英姿，这张伶俐略带些稚嫩的小脸，正是消失归来的识冬不假。

　　“此等小事交给奴婢便可，娘子勿要累着自己。”

　　敏锐地扫到自家少主的眼色，识冬搂紧了双臂，赶紧将不省人事的汉阳郡主扶了下去。

　　姜桐目露担忧，这人好端端说着话怎就突然晕倒了呢？

　　怀疑的祸首毫无疑问地指向了封直，姜桐无力地捏紧了拳头，只希望这人不要再出什么意外。

　　“方才那惊险一幕，发生地行一措手不及，姜娘子恐也被吓到了吧，哎，沣县这天气，看来真要多添几层衣服了，姜娘子身子薄弱可也得注意着……”

　　褚行一叹气念念叨叨，姜桐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目无起伏，静若幽兰，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现今面对封直心中带刺儿的原因，这一眼剔透的双眸极具有攻击性。

　　似从深潭内冒出的一把寒光水剑，势不可挡，锐不可当，所有的肮脏污秽在其强势横扫之下俱然无所遁形。

　　褚行一头戴假面，厚脸皮下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所适从的难堪之感。

　　“姜娘子莫再愣着了，今日你这客人看来还是不少……”褚行一扯笑打岔着，忙将话题转移到了一边。

　　姜桐眼色柔和放缓，不解地随其声往旁看去。

　　可知识冬出手之间，这背后赫然还来了一道倩影。

　　宋静娘。

　　“妾不知诸君未尽事宜，打搅之意，还望宽宥则个。”

　　来人屈身微礼，站在沣县城土之上，那份原见的山野灵俏变得极为素雅端庄，脸色虽因赶路而略显憔悴，眉间却比之前多了一份神采。

　　姜桐凝眼稍愣，对上宋静娘悄悄打量的目光，也只是淡淡地静立原地。

　　“当日远见二位单薄离去，妾于心难安，悔之未能挽留，这日日折磨，如今相见再遇，视得完好，妾心中这块石头也能放下了。二位若不嫌小舍篱落，妾与夫君静候光临，没有什么大酒大肉，但这小菜小饼的必定管够。”

　　宋静娘置身恍若不闻，嘴色含笑，向着姜桐与封直娓娓道来，似有魔力般，将他二人思绪一举带回到那个山下小篱笆内。

　　夜色昏庸，鲜红淋漓，木屋小塌，热粥酥饼……

　　不谈其它，冲着那份赤忱收留之恩，怎得叫有情有义之人忘怀？

　　如封直这等淡默无言，在脑海浮光掠闪之际，也还是将自己那狂傲不可一世的冷寒收敛了一些。

　　姜桐下意与他对视一瞬，见他拂身安静走到了一边，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篱下收留之恩，我与兄长不胜感激……罢了！宋姐姐何谈这些，这一行山路曲折，必是劳累过度，莫是累着腹中孩儿，快快去坐下！”

　　自然地搭上宋静娘的双手，姜桐声面带笑将人迎进了堂下，既然封直不好以势相逼，那就且让她这个“口蜜腹剑”小女子来吧！

　　管它方法会不会为人不齿，于姜桐这等高位出身从小生长又极其特殊之辈，何管他人之呶呶。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褚行一，眼珠子盯着姜桐转了又转，脸上笑容也越来越深。

　　宋静娘与坐堂间，东聊西扯小自歇息了一会，心中实在等不及，便也主动拉着姜桐提上了正事。

　　“……此回沣县，妾不知这其中原因，却也从这半路上听得了一些……”

　　何止是一些，这两日沣县的风雨漫天飞扬，一传十，十传百，简直像滚火球一样，一夜席卷沣县全境。

　　李家庄遭遇的那等惨绝人寰，人人虽道惶恐，但更多是为之气愤不平。

　　对于那残暴不仁的匪人，百姓们只想亲手将他们撕成碎片，以平众怒，以慰李家庄百口生灵。这要不是有他们信赖的冯县令把持公道，十里八乡的村民恐怕就要冲到县口大门了。

　　至于那从都城来的大人物，有道是听闻，可却无人瞧见，倒是不怎的相信。

　　旁的消息传得再大再深宋静娘不管，但只这条，都城来的大人物，一下抓住了她的心。现眼见这破旧小店内的人物一个比一个瞩目，她心底庆幸，更是深信不疑。

　　姜桐见她眉目闪烁，但却仍透露着一股倔强坚毅，想起宋家悲剧来，也是个可怜人，心下不免软了几分。

　　“既是有闻，那便知道现今沣县情势如何，宋姐姐还愿冒险回来？”

　　依照封直一贯做法，只会让识冬以最快的速度将事情摸清传回，又怎会浪费时间带个累赘。如今人在面前，只怕是宋静娘心有所知，执意只身要随识冬来至沣县。

　　被她猜中，此刻深知自己又没办好差事的识冬，头顶汗水涔涔，亦然心惊胆战，后悔万分。

　　而面对姜桐之关心，宋静娘虽很想埋头一通痛哭，可现实还是叫她忍了下来，故作不以为然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更何况，妾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甚么险吗？”

　　倔强的一滴清泪从眼梢溢出，宋静娘极力克制，抬手快速地将它抹了去。

　　这等决然冷静，哪还见当日那个哭诉流涕的失控模样？

　　姜桐心下其然是佩服的。各人处境不同，她不喜宋静娘算计于她，却也不反感宋静娘施以如此手段。

　　胆大者，事半功倍。

　　宋静娘成功了，所以她如愿回到沣县了。

　　“也是，自有前车之鉴，宋姐姐自当万全之备，且放心！”轻抚手下柔荑，姜桐话中轻松让紧绷一直的宋静娘有了几许缓解。

　　“妾……”宋静娘苦笑，嗫嚅地咬了咬自己苍白的嘴皮子。

　　她实在是无颜面对！

　　当初收留不过略施小惠，是她见“色”起意不说，还故意装腔将人引入沣县，更别提那别有用心送出的旧衣与锁钥……

　　此行若不是姜桐封直，换作旁人等闲，岂能活命！

　　宋静娘心头有悔，可若让她重新再来一次，她依旧会选择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