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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试探 ...


  •   挣扎反复,宋静娘低头自以为能掩饰得很好,但在秋风秃秃吹拂之下,一切一览了然。姜桐故意移开视线,眉目迎风模糊,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二人聪明的其实亦都心知肚明。

      宋静娘深深地掐紧指腹,下定决心,待诸事一了,必会扛起自己该负的责任。

      一口饮尽杯中水,她站起身望向远方:“此次李家庄之难,听说那匪人凶悍至极,冯县令也是吃了好大的苦头才将其等擒获。”

      浅浅脆声随目光远去,宋静娘熟悉地望向了沣县县衙所在的方向。

      “可不是嘛!”

      姜桐一边点头,随声说道:“这帮屠夫莽辈,胆子大的还想要冯县令的命。被擒获之后也极不安分,前日夜里一场暴动,掀天扑地,乱得一塌糊涂,好是叫人胆战心惊……”

      “竟有如此?”

      “当然!”

      “宋姐姐没瞧见那夜起势浩大,县中风火又来得迅猛,一个歪风不注意,便将对旁那个小茶舍点燃,烧了个一干二净。你瞧瞧那上空一片,蒙蒙烟云到现在都还未得散尽!”

      姜桐抬手指向,敞亮的明目郑重其事,宋静娘蹙额跟其望过去,刚还疏朗的一片眼见着就蒙上了一层淡淡阴影。

      “那等势火之大,行一所见,也是惊险万分呐!”褚行一负手观望,不知所谓地凑着来感叹一句。

      这一张平淡无奇的假面,唯有一双深目在面朝封直之时才会冒出几分熠然。然而在姜桐大胆戳破之后,这份熠然似乎就跟成了精的萝蔓枝般快速分衍到姜桐身上,比之望向封直隐隐的还有盖过之势。

      如烈阳灼灼,褚行一热情的目光仿佛在向她说,吾等敝夫,愿为卿人效劳!

      姜桐决然反感,似乎在其眼里自己就像一件可人商品,伺下待价而沽。

      “也不知褚行一背后底细,我看还是远离他少言为妙……”心下默默,姜桐对其留了个心眼,面上自当还是泰然自若。

      瞥向一边神色暗昧的宋静娘,姜桐梗起脖子继续说道:“所幸是有惊无险,没闹出无辜人命来。这些宵小本就已是强弩之末,冯县令亲自坐镇,怎会由得再放肆,那匪首自知无望,当场便行伏罪自戕!“

      “此人也是条汉子,以自身血肉为引,焚断生脉,血肉飞溅,场面可谓是惨烈无比……”

      不谈事中牵扯,诉起易三戈当夜赴死之举措,谁人能不道上一声刚硬汉子!

      如此深刻一幕,姜桐现说着,这眼前仿佛便浮现出易三戈胸口空空的死之惨样。

      血洞可怖,人更可骇。

      宋静娘被其感染,听得惊心动魄的,好似她也跟着一同在场。心中莫名对姜桐之深信,完全不得产生半分怀疑。

      “手沾李家庄百口民生之血,此等罪人僭逆,其罪恶积满盈,就算他不寻死,天命亦要诛之。”

      数说匪人在李家庄所犯之恶行,宋静娘亦同常人一样深恶痛绝。

      姜桐将其神情反应一一收尽眼底,不自觉收紧的手心也放下松和了一些。

      “宋姐姐所言甚是,还看李家庄下所葬魂灵,匪人之罪过,万死不足抵免。不过此人也确实是个心狠的,自己也是沣县中人,竟去跟同匪寇为伍,引狼入室!”

      “怎得?妾身不知,沣县好山好水何时竟养出这等奸人?”宋静娘张口大惊,着实未闻这里面还有这般狼狗之辈。

      姜桐说道:“此人长居沣县,听闻在公堂市井之间亦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眼下形势本就躁乱,若是被沣县百姓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万众愤然必是不可避免,冯县令料想,应也不愿见此局面恶化再难。”

      “实然……”宋静娘赞同也道:“这群匪徒给沣县带来一股极坏影响,惩办罪恶固为当头紧要,却也不能埋头只顾,说到底,民社之稳定,才是最最重要之根。”

      看这一路民息大起大伏,宋静娘有眼目睹之,也是颇为担心。

      其父宋正秦在位沣县县丞数十载然,甘愿为之耗尽一身心血,宋静娘常然虽说一副小女子作态,可与父相比,心中襟怀也是不遑多让。

      而今历经三年沉痛,反使她这个小女子愈加顽强向上。

      姜桐欣然,她相信这样有之铮铮的宋静娘断不会与龌龊匪人沾上干系。

      “宋姐姐可知那奸人是谁?”姜桐直面问道。

      宋静娘蹙眉犹豫地摇了摇头,她离家太久,一时也想不准。

      “沣县山水断然不得养出这等狼心狗肺之辈,即便此人长居沣县,也见不得是沣县之人。这几年县中执位大不同往昔,有些个心怀不轨者说不定就此趁机混进,兴风作浪也未必不能……”

      举眉再望天边,宋静娘忡忡地看向县中之位,眼帘上的阴影仍旧未散。

      虽未言明,但姜桐几人都能明显地听出她话之猜疑,这意中针对,不正指向那个外来居上的冯县令吗?

      瑟瑟秋华乱拂人心。

      封直眼眶深陷,本是一直急切于离开沣县的他,在从尾九郎嘴里意外获知籍账的另一面后,此刻也能沉住气听在一旁。

      姜桐抒言道:“宋姐姐思虑精详,但这县中情势如何,我等外人不得而知,传闻听得两三,其实也不详尽。”

      “待我想想,此人相关之等,还有什么来着……”低眉停顿,姜桐故作思考。

      “百味巷的杂皮三……”褚行一见缝献话道。

      姜桐抬头恍然,便就顺水推舟。

      “是了,我想起来了!”

      “褚公子言之极是,就是这百味巷的杂皮三!闻言就是他与匪人勾结,是祸害李家庄的奸人。”

      姜桐话说得不轻不重,她之做作不经意却叫旁听的宋静娘一刹那面热心跳。

      眼看着宋静娘持续震跃的眼色,姜桐提声走近,“此人本名为叫易三戈,有道原是乞儿苦命出身,后来靠着一点登不上门的小手段立足沣县,寻常有知其者,也尊其道上一声三哥。”

      “三哥,呵……”宋静娘强忍平静道:“他能把沣县城曾经最为清寒之地铸就成现今繁盛的百味巷,倒也不负众人尊他三哥之名。姜娘子你瞧,这沣县城乃至整个谯川郡境内最富盛名的酒楼,便当属其之建造。”

      指向百味高楼可见的一角,宋静娘仰面颦颦一笑。

      “百味楼自立之初便以扶危济困为志,我不知这奸人竟会是他,呵呵……”

      “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宋姐姐悲痛辞故,可知此楼如今已成藏污纳垢之地,极是不堪。”

      宋静娘回过头来双眼婆娑地看向姜桐:“姜娘子既得听闻,想必此人与我宋家的关系也是瞒不住你的,你早知……”

      脑光蓦然一闪,宋静娘后觉快速反应过来面前之试探。

      “……但请姜娘子放心,妾曾是口出妄言,不诚不信于尔,但宋静娘能以死去的亲长起誓,绝未与匪流奸人有过丝毫勾结。”指天为誓,宋静娘言之一脸信誓旦旦。

      “匪人流窜于沣县境内,宋姐姐与熊大哥远居荒凉山野,你们当然不会有之牵结,我自是相信你的。至于这‘杂皮三’之事,我等外人的确不知详情,听宋姐姐言下似乎与之相熟,既然如此,宋姐姐可否为小妹解说一二?”

      姜桐真诚问道,腮颊上绽放的无害笑颜令宋静娘激越的情绪有了些许平复。

      “姜娘子抬举妾身了,此番决心回来,妾必当全意托之!只是小妇哀愁离怨多,还望姜娘子与姜公子莫要嫌弃才是……”

      宋静娘不胜惶恐,涕泪如波涟,再不受掩饰地滑落了出来,真真切切,实是惹人垂怜。

      褚行一鼓声说道:“有心者同行,夫人若自持诚心同立于此间,必不用担忧那有的没的乱七八糟事。”

      眼波闻言一时晦暗流转,宋静娘泪语凝噎。

      “哎呀,夫人其实大不必如此啊……”褚行一打哈哈笑道:“今日你有何委曲冤枉,在此通通直言便是,你知道于你面前之人是谁么?”

      向来涎皮赖脸的褚行一假面跟长在自己脸上似的,眼皮儿猛烈地眨着,将宋静娘迷茫的目光指示至了封直一边。

      “且看姜公子与姜娘子容貌气度便已非比寻常,妾知,定是贵人不可言……”

      入目二人是极然出众,可在宋静娘的脑海里却是浮现着另一道更为耀眼红妆。彼时年幼游历都城一趟,有幸所遇那一眼之惊鸿,那等倾城华贵,那等当世无双,叫她此生都难忘却。

      无足以形容,那种震撼无言。

      时年久矣,宋静娘将此深埋于心,却在见明姜桐容貌的那一刻,竟让她记忆恍惚重叠,重新勾起心底深深悸动。

      就是这般容貌气韵,鬼使神差地让宋静娘朝着初见一面的陌生来人诉尽心肠。

      见“色”起意,她赌得便是姜桐女貌色行背后,是有着与那女子相同的都城出身的高门权贵。

      “姜公子啊……好吧,夫人这慧眼独到,你身福分可是不小哇!”

      褚行一咂嘴着羡道,说着意味深长地抛向封直。然而在瞅见对方一双血丝遍布的双眸之时,这张扬的嬉皮笑脸即刻收敛了回去。

      宋静娘攒眉沉默,丝毫不觉自己身上有来福分之说。

      但话说到姜公子……

      宋静娘眼中略有退缩之意。

      尽管一身容貌气度也是出众非凡,这面目却然冷薄至极,拂面给人更似凌冽风沙,且细观之下眼眸隐含煞气,总是比不得姜娘子容颜温和带给她的安全感。

      “宋姐姐不嫌当夜祸患生人,而今兄长与我又怎会生得嫌弃呢?”明目澈亮,姜桐直接叫宋静娘安下心来。

      褚行一笑脸荡漾,捧场道:“啧啧,夫人来当逢时,面前显贵之机运可得抓紧了啊!”

      姜桐疑问:“听褚公子意下似乎格外生羡,怎得,褚公子也想从中抓紧这道显贵么?”

      且看小店破瓦内肃立的显耀之身,姜桐话外之音通然明喻。

      “哎,姜娘子……”

      褚行一假面殷勤不改,封直却不想再听凭他之废话,锋利的眼神当即睨向而去,褚行一在其之下也只得委屈的闷哼哼。

      其实在无人看见的假面底内,褚行一的脸颊蓦然登上一抹凝重。

      “这妇人的出现不打紧要,我看封直能容忍其下,多半是为还之恩义。他一边失神连姜氏女郎都顾得不上,绝对是有更重要的烦事令他所困,如此之下,我在他面前须得更谨慎收敛才是!”

      从封直威慑红眼中,褚行一所惧不仅是表面那么简单。他看到了那双深邃眼下的异动,似一股正起势待发的焦躁星火,若是不长眼撞到,肯定引火烧身,到时别说求着顾念什么旧情,人一样给烧成渣滓不剩!

      眼皮下意识地抽搐不止,褚行一夹紧尾巴,纵有震惊千般好奇,他也不能当面触之!

      “点滴之力实在无足挂齿,妹妹再提便是真正与我划开生分了……”宋静娘擦干泪眸,不再自持恩情为重。

      方才进门当先抢挟以道,倒是她先做小人。

      “哎,何来生分之说?”姜桐大度说道:“宋姐姐莫要妄自菲薄,点滴之力亦然重于泰山,我这兄长最是看重于此,你放心,无论此中有何变故,他决不会撇之不理!”

      拍手一定,姜桐放下大话来,好似真将面前这个寡言不定的封家兄长当作了她那个好说话的姜家兄长。

      封直皱眉疑惑,也不知她哪来的自信?

      “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我记夫人纯粹善举,也请夫人勿要肆行消耗存之侥幸,诸如投机钻营之等,必不得取!”

      以笃重的目光警向宋静娘,封直自认为自己说得还算客气。

      但是他浑然不觉,他那双本就冰冷又几日未曾合上的发红眸间现在有多摄人。

      宋静娘只敢以余光感受,煞白的面色完全将恐惧写露在了脸上。

      可纵使胆颤到极点,宋静娘手脚也未有丝毫慌乱之举,只见她僵硬地微微屈身,毅然间抬起头来。

      “妾知,多谢公子原宥大量。”

      目光不卑不亢,以正常敬心对待,宋静娘很好地拿捏住了身为山野乡妇和官宦士女之间该有的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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