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神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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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出门的衣服，清夏把自己的小提包往身上一挎，便向楼下跑去。客厅里没有人，倒是从厨房的方向传来开关柜门的声音，清夏于是冲着那边喊了一句：“我出去了！”
“我出门了！”少年的声音同时响起。清夏一愣，回头发现原来幸村正站在玄关处。幸村同样愣了一下，他本来在低头换鞋，听到清夏的声音便直起身来，两人不可避免地对视了一眼，一时都有些尴尬。
“你们要去哪里？”幸村绫子从厨房探出头来，“回来吃午饭吗？”
“去美术馆，中午不回来。”
“拜访荏柄天神社，不……”
几乎又是同时冲口而出，清夏赶紧刹住口，把后半句“不回来吃”咽下去了。
幸村绫子有些惊讶：“原来不是一起出去啊。”看两个孩子有些尴尬的样子，便赶紧笑着说：“去吧，路上小心。”
应了一声后，两人便出了门，一前一后向公车站走去。幸村虽说是先出的门，走得却并不快，但是那个只比他晚一步出门的人却一直没有跟上来。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他不由把步子加快了几分。
默默地跟在幸村身后，清夏出神地看着他的背影。自从上周末比赛结束后，他们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尴尬，似乎是两个人同时向后退开了一步，站到了彼此可望不可即的地方。就好像现在这样，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他不停下来，她也不追上去，明明只是一步的距离，却仿佛错开了很远。
一路沉默着走到了公交车站，幸村终于停下脚步，转身问清夏：“你坐哪路车？”
“32路吧。”清夏抬起头，有些不确定地望向站牌。
“去荏柄天神社的话要坐JR横须贺线，是32路。”幸村看了她一眼，“不过似乎是在对面坐。”
“那我就先过去了。”清夏向他点点头，也没有去看站牌确认，直接就向马路对面走去。
幸村的眼神一直跟她到对街，却在她回身的一刹那迅速转开，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来车的方向。
两人站在相对的车站，望向各自来车的方向，却又忍不住在车辆过隙的瞬间，瞥一眼对方所站的位置，见人还在，便安心地转开眼。
街角处拐过来一辆公交车，远远的看去似乎正是自己要等的32路，清夏下意识地向对面瞥去，却见原本幸村所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她还待再看，却被缓缓进站的公交车挡住了视线。从后门上车领了车票，清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对面的车站，一辆公交正缓缓驶离，站牌下只留下一位孤零零的老人。收回眼神，清夏将整个身子靠上了椅背，轻轻吁了口气。
从JR横须贺线“镰仓”站下了地铁又转乘京急公交车，当清夏终于在“天神前”站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0点多了。踏上通往神社的石阶，清夏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熟悉的青石台阶、熟悉的鸟居、熟悉的参天大树……每一处都勾起了她对浅间神社的思念。
进了荏柄天神社的大门，首先吸引住清夏眼光的便是那些挂着小木板的木架子。架子的数目很多，团团环绕在拜殿周围，每一个上面都挂满了小木板。清夏饶有兴趣地向着最近的那个架子走了过去。
每一块小木板上都写着字，字迹虽然五花八门，意思却大抵是同一个，即保佑自己考试顺利。原来这就是奈绪美所说的“绘马”啊，清夏放下随手拿起的木板，把眼神转回到拜殿上。
荏柄天神社是一间供奉“学问神”的神社，每年考试的季节，许多学生便相约到此许愿，把自己的学业愿望写在“绘马”上，然后挂到神社的周围，以祈祷自己学业有成。然而清夏这次来，却不是为的许愿。七恵奶奶告诉她，这里的神官大人是有名的预言师，知识广博，也许能够指导她走出目前的困境。
由于目前并不是考试的季节，来神社参拜的人不多，两个年轻的巫女正站在殿前的梅树下聊天。清夏走过去向她们打了个招呼，希望求见神官中臣大人。
“浅间桑，神官大人请您进去。”进去通报的巫女很快便出来了，“请随我来。”
清夏跟着她绕过本殿进了旁边的偏殿。经过长长的走廊，那巫女在一间和室门前停下了脚步。拉开门，她转身向清夏微微欠身：“请进。”
跪坐在和室的桌前，清夏稍稍打量了一下室内的布置。雪白的苇席，以印有竹子图案的锦缎滚边，一张连着一张铺陈开去，映着水蓝色的布帘，显得整个屋里清幽无比。屋里摆放的物什也十分简单，除了她面前那张楠木长矮桌外别无他物，唯有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副汉字书法。
“勿……”清夏仔细地辨认着上面的字。
“勿意，勿必，勿固，勿我。”一个温和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清夏惊了一下，忙扭头看去，只见一位穿着白色神官装的年轻男子正站在门口处含笑望着自己，“出自中国的《论语》。”
“中臣大人，您好，”清夏忙向他行礼，“我是浅间神社的浅间清夏。”
“你好，”中臣的眼神在她身上轻轻掠过，微微颌首，“浅间神社的火系神子果然如传言中一般年轻。”
诶？清夏惊讶地抬起眼，自己明明没有说出神子的身份，他是怎么知道的？
中臣向她眨了眨眼，嘴角突然露出一抹调皮的笑，“我可是很关注你的哟～”
“为……什么？”清夏有些迷糊地看着他。眼前这位神官大人不过二十出头，白净俊秀，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可亲，但是一旦与之对视，便会发现那双温润的茶色眼眸其实深不见底。不过短短几秒，清夏便移开了眼，被那双莫测高深的眼眸牢牢盯着，她不由觉得背上有些发寒。
门外的楼廊上突然响起了木屐的声音，不久便见两位巫女托着茶具、提着炭炉出现在门口，“神官大人，茶具已经备好了。”
自她们出现，中臣便已恢复了初见时温文尔雅的样子。示意她们把茶具摆放到桌上后，他把炭炉放到自己身边，提起水壶搁到了炉上。
“不止是我，伊势神宫和热田神宫的神子也都很关注你呢。”待那两个巫女自行退出去后，中臣便重新接上了话题。
他往青瓷碗中放入一小块茶饼，边小心翼翼地将它捣碎边说：“每个神宫的神子或者神官都有自己所属的灵力，像我们荏柄天，由于身处神奈川，借海洋之力，因此历代神官都以水系力量见长，以水为镜，窥知神意，主预知。而浅间神社均依山林而建，以木系力量为长，主治愈和安抚。”
“那么哪个神社是以火系力量为主的？”清夏不由问道。
中臣从茶碗上抬起眼：“没有。”
“诶？”清夏一愣。
“没有哪个神社的神子是世代以火系力量为主的，”中臣的神情很淡然，似乎大半的注意力正放在自己手里的动作上，“火系代表破魔和灭杀，虽然稍具火系力量的巫女并不罕见，但是真正掌控火系力量的神子……”他突然抬起眼来直视清夏，“这五百二十二年来就只有你一个。”
只有我一个么？清夏被他严肃的眼光望得有些无措，“可是……”
中臣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只有在掌握木系力量的神社中才偶尔会出现火系的神子，而且是每隔几百年才出现一个，因此，在我们水系一脉里有一则历代相传的古老预言：妖魔临世，火曜重生。”
“妖魔临世？！”清夏突然想到浅间神社后山的封印地，眼睛猛地睁大。
中臣点点头，露出了凝重的神情，“这则预言的意思就是说，一旦火系神子再现，便预示着离妖魔为祸人间的日子不远了。”
清夏顿时焦急起来：“可是我的力量已经消失了啊！”
“会好起来的。”中臣冲她露出个安抚的笑，突然伸出手在面前的空气中抹了一圈。被他手触及的地方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浅蓝色的波纹一圈圈荡开去，逐渐在他们中间形成了一道水幕。
还来不及开口，清夏便被水幕中的画面吸引住了全部心神，那是自己！画面中只有她一个人，看不清面对的是什么，只知道那东西应该很高，因为她拉弓的手扬起了很大的角度。弦上亮着耀眼红光的正是完全由火灵力形成的箭支，水幕中的自己微微眯起了眼，瞄准之后果断地放手，箭飞射而出！
“噗”的一声，箭支入肉的声音立马带起了狂暴的痛叫。“清……”身后似乎响起了人声，清夏刚想仔细分辨，然而水幕突然一阵波动，声音和影像瞬间便都消失了。
挥了挥手让水灵力散去，中臣吁出口气，有些抱歉地向她笑笑：“我的能力有限，只能维持短短几秒钟而已。”
“这是？”清夏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
“未来。”中臣印证了她的猜想，“所以不必担心，你的灵力会恢复的。”他从一旁的炭炉上提起水壶，把开水注入到了面前的茶碗里，眼看茶末散开，水面上浮起了乳白色的饽花，茶香缓缓溢出，这才用双手端起茶碗送到清夏面前：“请。”
心神还停留在刚才的画面上，清夏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了茶碗。中臣又给自己的茶碗里也注上水。两人不再说话，相对端起茶碗，轻嗅过香味后浅浅地啜了一口。
“浅间桑在这里用午饭吧？”放下茶杯，中臣突然说，“下午神社里有骑射比赛，会很热闹。”
“骑射比赛？武田流派？”清夏果然被提起了兴趣。
“不，小笠原流派。”中臣笑了笑，“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下场试试。”
“好呀，”清夏有些跃跃欲试，她都好久没有碰弓箭了，“如果你能找个会骑马的人带我的话。”
“没问题。”中臣眉头一挑，随即露出有些狡黠的笑意。
与献茶会、音乐会、日本舞蹈等祭神活动相比，年轻人们显然更愿意看精彩的骑射，因此，出于在敬奉神灵之余吸引人气的考量，不少神社都有举办骑射比赛的惯例。
下午的比赛时间还没到，神社布置好的赛道两旁就已经围满了观众。比赛的形式很简单，射手们穿着镰仓时代的狩猎服装纵马飞奔过赛道，途中分别向三处的靶子连续射箭。由于原本就是以敬奉神灵为主的仪式，因此只要射手能射中靶子，观众都会报以热烈的掌声。
虽然清夏的身量在同龄女生里已经算是高挑，但即使是最小号的狩猎服套在她身上也还是显得有些空空荡荡。多亏之前为她引路的巫女手巧，临时帮她把过宽的肩、过长的袖子都折起来缝了几针，这才显得合身多了。把乌黑的长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清夏满意地背起弓箭，冲那巫女挥挥手：“那我去啦！”
“加油，”巫女带着笑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这么一穿倒是像个英气少年呢。”
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清夏背着弓箭奔出了房间。一路跑到临近赛道的地方才停了下来，看到参赛的射手们都牵着自己的马，她突然想到应该先去找中臣才对，不然没法知道自己要和谁搭档啊。
正想转身，突然赛道左侧的大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清夏一扭头便看见一匹装饰了红缨的赛马正冲着自己的方向猛冲过来。被吓了一跳，她急忙向后退了几步。
马快要冲到清夏面前的时候，那骑手终于勒了下缰绳，把速度放缓了下来。随后，他向着清夏那侧微微俯身，伸出手说：“上来！”
愣愣地伸出手和他相握，顺着手上传来的力道提起身子，清夏在马镫上蹬了一脚后，便轻松地坐到了马背上。
那骑士一抖缰绳，马撒开四蹄就向赛道跑去。“你居然会骑马？”清夏有些惊讶地扭头望向坐在自己身后的中臣。
“很奇怪么？这种骑射大赛我每年都参加啊。”中臣不甚在意地笑笑，“这个速度怎么样，会妨碍你瞄准么？”
“你不妨再快一点。”清夏自信地冲他挑眉。
“是吗……”中臣的两腿同时在马腹两侧击了一下，受到催促，马的速度立马就加快了。中臣松开了右手，仅以左手握着缰绳，整个人稍稍后仰，以免妨碍了清夏拉弓的动作。
眼见就要接近第一个靶子，清夏拉开弓，从箭匣里抽出一支箭放到弦上，盯着箭靶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马一路向前奔跑，眼看就要和箭靶擦身而过，就是现在！清夏猛地松了手，箭“嗖”的一声直冲箭靶而去……围观观众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收回手，把弓放回身侧，她开始等待下一个箭靶的临近。中臣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再转回来的时候表情显得有些惊讶：“正中红心……”
清夏没有回头，她的眼神一直放在下一块箭靶上：“你的速度还可以再快一点。”
应她的要求再次加快了速度，中臣饶有兴致地建议：“不如下个靶试试同时射两支箭？”
清夏没有应声，然而当第二个箭靶临近的时候，她拉开弓后居然真的抽出了两支箭搭在弦上。“卜卜”两声后，观众中瞬间爆出了一片惊呼声。中臣从箭靶上转回眼，不由“啧”了一声，居然两支都中了红心？！
还没有到达第三个箭靶处，观众的欢呼声已经响了起来。不少前面的观众纷纷向着第三个箭靶的地方跑去，想要见证这位“神射手”的最后一击。
箭靶逐渐临近了，清夏拉开弓，随后从箭匣里抽出了三支箭，在中臣惊讶的眼神中把它们一起搭到了弦上。清夏松手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即使在箭头入靶的那三声轻响过去后，在场的人还是集体静默了好几秒，随后才爆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天哪，都中了！”“三支诶，三支一起中了红心！”“好厉害！”
“咔嚓咔嚓咔嚓……”十几次快门声后，被设置成连拍模式的相机终于停了下。把相机从眼前拿开，男人望着不远处被观众团团包围的骑士和射手，满意地勾起了嘴角：“拍到了不错的东西呢。”
好不容易挤出群众的包围圈，清夏进内室换完衣服后，便向中臣告辞了。走出神社的大门，她不由回头望了一眼。这段时间她有些太过沉溺于普通人的生活了，因为别人一时的不理解就动摇、退缩，这样软弱的自己，实在是太丢脸了！虽然并没有做错什么，但还是向精市再道一次歉吧，清夏这样想着，脚步顿时变得轻快起来。
从公交车上下来，清夏便站在原地感应了一下幸村的方位。似乎就在不远的地方，但不是家的位置，而是……她的眼神向左侧望去，正对上迎面驶来的一辆公交车。
那辆公交车渐渐驶近，最后在街对面的公交车站处停了下来。清夏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车站，心里暗暗嘀咕：不是真的这么巧吧？
幸村是在过马路的时候才发现对街站着的某人，所以直到走到她面前，他的表情还是有些怔忪：“这么巧？”
“是啊，好巧。”清夏吐吐舌头，“我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对视一眼，两人不由同时笑了出来。
“一起回去吧。”清夏微笑着说。
“啊。”幸村点头。
快走几步和幸村并肩，清夏偷偷望了一眼他平静的侧脸，突然开口说：“上次球赛的事，我很抱歉。”
幸村沉默了一下，随后笑着摇头：“不，应该道歉的人其实是我。”
“把自己的失败归咎到别人头上，是逃避责任和懦弱的表现。”幸村坚定地目视着前方，“输掉的，我会自己去赢回来。”说着他突然转过了眼，“不过，你知道我那一球到底是怎……”
清夏突然意识到他要问什么，心里不由一急，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向他解释火灵力的事呢。正巧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自家的院门外，透过篱笆的间隙能看到里奈蹲在院子里的身影。“里奈！”清夏急忙唤了她一声，恰好打断了幸村的问话，看小丫头转过脸来，她欣喜地冲她挥了挥手：“我们回来啦！”
看着兴高采烈地冲自己挥手后便一阵风似的冲进屋的姐姐和跟在她身后一脸若有所思状的哥哥，里奈不由疑惑地偏了偏脑袋，一起出去又一起回来，那两个人真的不是约会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神射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