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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诅咒之身(3) ...


  •   赌赢了。

      实花斜靠着车窗,浑身上下惨白一片,只有衣服上沾满了刺眼的红。

      她竭力转过头,胸口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着。前座的老乔握着方向盘,将油门踩到了底,半个小时前,他在距离工厂数百米的灌木丛里找到了重伤状态的实花,当时的女孩子只剩下一口微弱的气,以为发财树要被折腾没的老乔大惊失色,平生第一次替她处理了伤势。

      “可不能死啊,你坚持一下……”

      他来回地念叨着这句话,实花听不清,她只觉得身体发冷得可怕,连带着整个人都如坠冰窖般颤栗着。

      赌赢了。

      她的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抵达基地,老乔麻溜地跳了车,一把捞起实花便向基地内医生的房间跑去,医生依旧在做实验,老乔没管,直接抬脚把门踹开了。熟悉的消毒水味涌了出来,实花稍稍睁开眼,房间的中央处开了一盏无影灯,已经被开膛破肚的人正静静地躺在那片光芒下。

      “喂!别惦记你那实验了,她要不行了!”

      老乔急得直喊,医生看见他手里的实花,脸色跟着变了变——他是通过术式感觉到实花的状态不对,但也没想到这么严重。

      他立马示意老乔将实花放到另外一边的台面上,道:“叫瘦猴过来。”

      老乔点了点头,将实花放下后,他离开了房间,没过多久就扯着瘦猴跑了过来。瘦猴也没说什么,一来便熟门熟路地拉开医生的医药箱,开始当起临时的助手。

      实花一动不动,医生问道:“怎么搞成这样的?”

      “你问我,你给她什么情报你自己不清楚吗?”老乔反问。

      “因有两名高专学生于二级任务中受伤,悬赏目标离开高专支援,这是我得到的情报,”医生的语气严肃且疑惑,“难道是百那边出问题了?”

      “你怎么不想想,万一人家不是一个人呢?不管是六眼还是咒灵操术,遇上了能逃出来都是命大。”

      “那你是在哪里发现的?她是怎么逃出来的你知道吗?”医生继续问,他手里动作没停,实花的表面状态也在跟着好转。

      老乔摸了摸下巴,他太着急了,因此当时也没有很仔细地查看,但他并不愿意承认这点,于是便随口道:“当时工厂里站着一只体型极大的咒灵,楼房都塌干净了,应该是咒灵操使在场,但他没有六眼那么好的眼神,因此没找到躲进灌木丛里半死不活的实花。”

      “我也是靠定位才找到的。”

      医生沉默了许久,然后浅浅地“嗯”了一声。

      听不出他的情绪,实花很清楚,医生是这些诅咒师里最为谨慎的一位。

      她知道他术式的大概效果,因此她拜托高专的人,对她造成能让项圈判定“重伤”但不足以致死的伤害。

      “你疯了?就没有别的选择,你是自虐狂?”

      五条悟震惊的表情,实花看得真切。

      虽然嘴上说着“不小心死了别怪我”这种话,但他下手着实还是轻了些。实花后续自己补了两刀,她非常清楚演戏得演全套,稍有不慎,她全盘皆输。

      手术不知道进行了多久,无影灯暗下来时,她的精神已经几乎麻木。

      大大小小十多根管子连接着她的身体。医生这地虽小,但五脏俱全,有不少正经的医学仪器。它们此时都被调到了实花旁边,寂静的房间里,这些机器们发出“滴滴”声响,微弱且稳定。

      医生监测了她前半夜的情况,确定状态已经缓和下来后,他陆陆续续去掉了大部分线管,最后只留下了负责补充营养液的点滴。

      中途,他将手术台上的尸体搬去了另外一个房间,再回来时也没有待多久,毕竟他可不想像个陪护一样趴在实花旁边休息。

      凌晨四点,医生最后检查了一遍实花情况,没有发觉异常,遂转身离开了房间。另外一边的关门声响起时,实花终于缓缓睁开了无比沉重的眼皮。

      她忍不住,先干呕了一声。

      医生没有给她打麻醉,实花硬生生地挨完这一轮,余痛未消,强烈的生理折磨下,她连灵魂深处都在为“想活下去”这个念头感到恶心。

      渗出的冷汗滴落在被褥上,实花抬起手,发动术式,掌心的皮肤缓缓破开,自内翻出的血肉中,铁黑色的小芯片静静躺着。

      这是负责变装的那名术师交给她的定位芯片,他们说好了,只要芯片被摧毁,实时记录的地点就是诅咒师们基地的定位。

      实花深吸一口气,将定位芯片捏成了两段后便躺了回去,她睡得不沉,没多久便睁开眼——窗外有人。

      *

      夏油杰手里拿着定位器,其上绿色的光点闪烁,没有移动。辅助监督转头以眼神询问,夏油杰道:“还没有动,再等等。”

      辅助监督颔首,定位点已经两小时没动了,他待着无聊,便打开了车内广播,随手调了个台,悠扬具有年代感的歌声响起,填满了狭小的车内空间。

      已经许久没说话的五条悟垂着头,听见歌声后,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后脑的发,抱怨道:“可以换个台吗?我不想听这个乐队的歌。”

      “X-Japen的,你不喜欢啊。”夏油杰道,伸手帮忙换了个频道——这次是针对家庭主妇特供的节目,几个男女声正在激情讨论近期物价飞涨的问题。

      那和麻雀一样聒噪的讨论声令五条悟皱起眉,他不耐烦道:“关掉吧。”

      夏油杰抬手关掉了,车内重归寂静,辅助监督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连瞟了五条悟好几眼。

      “你很愧疚?”结合之前发生的一切,五条悟的心情并不难猜,毕竟在场谁都没想到,那样一个人会仅仅只有十一岁。

      身高将近一米六,看脸也没有小学生那种傻里傻气的稚嫩感,是经历问题的吧?夏油杰稍稍深入思考一下,便觉得惊悚。

      比他们小,比他们成熟,见过的死人就不用说了,夏油杰心想:造孽啊。

      “才没那回事,”五条悟直起身,往椅背上一靠,“我只是讨厌这样的小鬼。”

      “自尊心强到夸张,傲慢,一点也不可爱。”

      “心狠。”

      “——她以为她是谁啊。”

      “没想到有一天能看见你这样,”夏油杰感叹,“是诅咒师太可惜了。”

      “没什么可不可惜的,”五条悟强调,“又不是我们逼她做这些的。”

      “那怎么办,你这么讨厌她的话,等会我一个人去吗?”

      “你去吧,我不想看见她。”

      五条悟别过脸,看来是真的不爽。夏油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凌晨四点左右,定位器发出了一声提示音。

      夏油杰当即下车,他看了五条悟一眼,确定这家伙是铁了心不去后,抬手召来一只飞行咒灵,只消片刻,便赶到了定位器标记的位置。

      这一带很偏僻,房屋之间隔了不小的距离,其中荒废的居多,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邻里关系。夏油杰坐在咒灵头上,缓缓飘至目标房屋二层楼的位置,正思考如何放出信号时,其中一扇窗户内的窗帘动了动,一个粉色的脑袋探了出来。

      实花冲他打了个“过来”的手势。

      夏油杰跳进房间内,正欲询问她是如何发现自己的,实花突然伸手拽住他领口,她力度不小,夏油杰被带得一趔趄,鼻尖若有若无自少女发顶蹭过,他一怔,清苦的药味将他包围了,夏油杰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格外漫长,像是踩在夏油杰的脑海里。

      “好了,”待其离去,实花放开他,见夏油杰没动静,她疑惑地皱眉,“你怎么了?五条悟呢?”

      “他不想来。”夏油杰重新直起身。

      实花“哦”了一声,她对那个白毛没有兴趣,一切只要达成目的就行。

      她对夏油杰解释道:“等会我会尽力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注意项圈是医生的术式,地下室内关押着不少普通人,他们都戴着和我一样的项圈。”

      “如果你想救人的话,一定要在医生没发觉的时候,一击毙命。”

      说完,她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夏油杰,夏油杰对上她的目光,知道她在想什么。

      “救了那些人的话你也可以得救吧,放心,我不会留手的。”

      实花点了点头,她重新回到床上,待夏油杰隐蔽好后,便用手抵着嘴唇,开始用力地咳嗽。

      表演力度过猛了,她真就咳出了些些血色来,刚刚自房前路过的人听见这动静,一路小跑赶回。老乔猛推开门,见实花惨白的脸色,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转头就去砸隔壁医生的房门。

      木制的房门被砸得震天响,刚歇没多久的医生开了门,老乔拽住他,急道:“这又是什么情况?”

      医生茫然了两秒,在老乔的引导下向实花看去,在看见她手间的血色后,医生目光发紧,快步走上前来,开始进行检查。

      检查与之前结果无异,他瞪了眼老乔,嫌弃道:“至于吗?”

      老乔悻悻道:“能不急吗?她要是死了,以后我不得天天出去干活,太累人了。”

      这么说完,医生冷哼一声,便打算回房继续休息。

      在这时,实花突然喊住了他:“医生。”

      医生觉得奇怪,因为项圈的存在,虽然表面上不说,但他心里很清楚,实花相当厌恶同他接触。

      这样的厌恶扩散到了方方面面,自然也包括,实花从不主动喊他这一点。

      什么情况?医生在心里迟疑,他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这样的直觉促使他当场运作起自己的术式,实花感觉到了,她呼吸一滞,痛苦地闭上眼。

      “医生!医生!”老乔惊恐地喊道。

      术式运转被打断了,医生转身看着老乔,疑惑道:“怎么了?”

      老乔脸上血色褪尽。

      “你,你,”他呢喃道,“你后面……”

      “什么?”

      医生愣了两秒,他回过头,黑发的少年被黑暗包拢着,他什么时候在的?医生不知道,他浑身上下如坠冰窖,死神的镰刀不知何时已锁定了他。夏油杰耷拉着眼皮,一只螳螂状的咒灵站在他肩膀上,锋利的手足呈欲发之势。

      “哟。”他扬起一个笑容。

      医生的身体应声被斩为两段,昏暗的房间里,下起了一场血雨。

      血液喷溅在雪白的床单上,从术式影响中解脱出来的实花单手掰下一段床头支架,不锈钢管在她手中如有生命般结成一柄旋剑。她跳起身,反手持剑,剑尖朝上,借着肩膀与大臂的力量,将旋剑自后送入老乔的咽喉中。

      连着声带一起破坏,老乔捂着喉咙倒了下去,血液大股大股涌出,汇成一片血泊。

      场面血腥无比,夏油杰有些不适地揉了下鼻子。实花光脚自床上跳下,微掂着脚走了两步,姿态轻盈得像是一只小鹿。

      “我去杀剩下的那个,你放心吗?”她询问道,“本来还有一个,但是等不到他回来了。”

      夏油杰站在阴影里,听见她问话,有几分意外:“嗯。”

      实花提步离开了房间。此时正是日出之时,室内不再一片黑暗,聆听着悦耳的鸟鸣声,她一步一个血脚印来到瘦猴所在的房间中,毫无顾忌地开锁,推开房门。

      没花多长时间,几分钟后,她带着一身的血迹,自房间中走出,步伐轻快,手里的钥匙跟着一蹦一跳,泛起闪烁的金光。实花来到地下室,夏油杰已经在那等着了,他通知了早已在外头等待的高专人员,很快,医护人员以及辅助监督均赶到现场,包括一晚上光在车上发呆什么都没做的五条悟。

      白发少年捋了捋自己被压塌的头发,在看见依旧是一身红白配的实花后,他重重地蹙了下眉。

      “站在这里干什么,你还不躺上去?”

      五条悟拽住路过的一名医护人员,没好气地用下巴示意了下实花。

      医护人员有些茫然,直到他注意到实花衣物下露出的层层绷带——有浅浅的红色正渗透出来,他才明白五条悟的意思,想去查看实花的伤情。

      但实花往后一退,避开了,医护人员不知所措的目光里,她抬起头,直视着五条悟。

      桃红色的眼睛没有情绪的时候像是一面做工良好的镜子,五条悟自其间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不由得烦躁,大步走过去要拉人走。

      “你又想搞什么?”

      实花被他拉得踉跄两步,对于五条悟表现出的不耐烦,她有些不解,但还是开口:“你放开我。”

      五条悟的表情近乎是恼火,然后生生憋了回去,撒开了抓着实花的手。

      “我还有事要做,用不着你关心。”

      “哈?”

      实花这么说完,转身下了地下室,连一眼都没看他,五条悟待在原地,只觉得好心喂了狗,他用力地“切”了一声,瞪了可怜的医护人员一眼:“看着我做什么?”

      医护人员赶忙跑了,五条悟站在原地,越想越气,便转头离开房间,重新上车,并再也没有下来。

      地下室内,夏油杰正在帮忙记录被关押者的身份——这些人疯了大半,除了那来回的几句话外,便只会惨叫。夏油杰耳膜被轰炸了几个来回,不禁心累,以至于在询问一名男子姓名时没有注意,被对方抓住了胳膊。

      男子的指甲长且开裂,抓住夏油杰后便打死不肯松手,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几个医护人员都拉不开。正当夏油杰犹豫要不要动手之时,实花自楼梯上走了下来,见状上前,一手按肩一手抓腕,稍稍用力,便将男子的肩膀拧脱了臼。

      男子松开手,张大嘴开始惨叫。

      实花眼疾手快,在他张嘴之时塞了个坨纱布团进去。

      “龙崎健太。”她道,示意夏油杰写。

      夏油杰立马记了下来,手上的伤口微微发肿,实花看了一眼,抬手抚上。夏油杰只感觉到手腕一凉,肿痛感消失了,伤口位置的皮肤恢复原样,连个疤都没剩下。

      “继续。”实花撤回手道。

      她像个无情的报名字机器,每拉来一个人,她都能准确地报出对方的姓名,如果人发疯就当场使用武力。夏油杰的工作效率直线上升,最后一名被关押者的身份核对完毕,他放下笔,昏暗的地下室内此时只剩他,实花,以及一具腐败的尸体。

      “相野里美。”

      夏油杰听见实花轻轻叹气,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

      “是这间房子主人的女儿,你来时有看见门牌吗?”她问。

      夏油杰心里了然,遂不作答。实花也不需要他的答案,她离开夏油杰身边,走进恶臭熏天的牢房内,被惊跑的苍蝇群发出嗡嗡声。实花半蹲下身,将手贴在那尸体已经与血肉分离的皮肤上。

      术式顺转,她在心里轻轻念道,分解。

      一丛如火焰一样的咒力腾起,飞速蔓延,干瘦的尸体被包裹在这片温柔的蓝色之中,很快,便化作了看不见的灰烬,消失在地下室潮湿的空气里。

      而实花望着那个角落,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没有动静。

      夏油杰没有打扰她,过了很久,直到辅助监督前来喊人,他才察觉到其中的异样,缓步走上前,夏油杰轻声喊道:“月见里?”

      没有回应。

      他伸手推了下实花,实花身体一歪,栽倒在地,夏油杰心中大骇,不禁喊道。

      “月见里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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