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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郁金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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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还没走两步,空气中隐隐的味道便忽地漫开来,周遭原本安静的植物也开始躁动起来,就连原本向来以柔和著称的蓝银草都显得异常兴奋。
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显然都是看出了对方眼里的不解。
其实说实话,味道是没有,绮罗郁金香作为仙品,有着避百毒的作用,所倚靠的便是它自身的香味。
但事实上,从人类所能闻到的气味浓度来说,对这个带刺的花香是无法察觉的,而他们所察觉到的味道,实际上是绮罗郁金香本身特殊的威压。
“我感觉他好像没有恶意。”宁风致肩膀不自觉的挺直了起来,腰肢因为过度紧张而带了几分僵硬,随着紧绷的肌肤在不断的时间流逝间蔓延开来。
宁风致话音落下后,整个空地呈现出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众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中间处,那处土地裂缝中冒出的点点金光。
那边比比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队伍里,没有往他们这边看,而是跟着一行人的目光落在了中间处,但眼神却不如其他人的炙热或期待,反而是有些无味的出神。
“暮云川,暮云川。”宁风致低声唤了几声身边人的名字,却没有收到回应,他转头看去,正好看到了身边人对着自己的衣袖发愁,“在想什么?”他戳了戳这人的手臂问道。
暮云川被手上的触感弄得刹那回神,猛地转过头来看向宁风致,却意外撞进格外进的琉璃目里。
过近的距离带来的结果就是他几乎看到了面前人脸上细小的绒毛,以及在这双几乎能将人溺毙的眸子里望见了带着流光的缩小的自己。
他喉结上下一滑,他感觉听见了自己的唾液划过食道的声音,几乎和自己震耳的心跳声融为一体。
“喂,呆子,我问你,你在想什么,怎么又发起呆来?”宁风致撇撇嘴角,伸出一只手指戳向这呆子的肩膀处。
“哦……”暮云川一下收回视线,舔了一下下唇道,“我在想我的袖子有点脏了。”
宁风致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会在意这个。”
“对啊,万一它嫌弃我怎么办?”暮云川语气淡淡,分明是没有太多主观情绪的话,宁风致却总觉得从里面听出了些遗憾的味道,连带着他本想接着的话都咽了下去。
*
前方泥地缝隙里微弱的光芒变得更强盛了些,原本四散无形的光,三五聚成了线,正无序地乱舞着。
宁风致的视线忽然对上了一双带粉调的瞳孔。
他忽然觉得比比东和暮云川有哪里说不上来的相似,却一时半会找不到思绪,索性不想了,对着比比东微微颔首,算作是打招呼了。
光线的强盛甚至盖过了月色,连周边只是一指宽的缝隙也开始不安地抖动起来,仿佛是在与一个强大的力做斗争,用尽全力地压住下面欲出的外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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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对峙将近持续了半个时辰,在场数百人无一有动作。
蚕破茧而出的时候一旦借助外力便会先天弱症,他们不敢用这个不世出的天材地宝去赌,即使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人听说过绮罗郁金香的名字,但这么久出世的动静,无一例外的在指向这株植物的珍贵。
*
月上中天。
最先暴怒的其实是动物魂兽,莫约是无法承受这越发强劲的威亚,也可能是无法忍受平日里对他们俯首称臣的植物系魂兽如今将他们狠狠踩在脚下。
总而言之,偌大的日落森林中魂兽的狂怒吼叫声此起彼伏。
宁风致上次见到这副模样还是在第一次见到暮云川的时候,两者之间却又有所不同,一个是不安的臣服,一个是狂怒的抵抗。
与之相反的是周遭愈发旺盛、长势喜人的植物,最是平凡不起眼的蓝银草都变得坚韧,原本柔弱易折的根茎甚至长出了几根刺来。
宁风致看着整片整片的泛黑的蓝银草,心头忽然涌上一点恶心。
这也……
太丑了。
暮云川一看宁风致挣扎的表情,再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心里满是无奈,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想这个,真是被七宝琉璃宗宠坏了的。
他伸出手毫不留情地又给了宁风致一丝不苟的头发一个脑蹦。
“?”
我看你是嫌命长。
宁风致转过头来对着暮云川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微小。
暮云川心底蓦然升起一丝不安,这是他多年在寂静岭练出来对危机的第六感。
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肾处传来的钝痛。
“……”
暮云川捂着肾,缓缓蹲下身将自己蜷成一团。
没想到自己攒了那么多年的第六感居然是用在这个地方上面。
最重要的是居然还没躲过!
痛痛痛痛痛……
暮云川脑子里面什么杂七杂八的旖念都散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字在疯狂洗脑。
一股陌生的气息忽然炸开,但却不如其它魂兽出世一般的暴戾,而是像泉涌一般涓涓而来。
这便是绮罗郁金香出世了。
所有人的目光终于从金光中移开,而是带着些许探究与警惕仔细盯着附近的人,即使是刚刚还在谈笑风生的“朋友”。
这里没有什么至强者,都是家族中年轻的一辈,或许对于这些家族来说,一个效用未知,闻所未闻的魂兽,远远不及练练小辈,让他们多长见识重要。
但也正因如此,所有人都更加紧绷神经,如果败了,那便是几十年内,都会留下不如“他”的固板印象。
每个人都懂这个浅显的道理,以至于在场的气息渐渐开始紊乱,以绮罗郁金香为中心环绕散开,分庭抗礼。
*
最先是比比东动了。
她先是嗤笑一声,听着像是有些不耐烦这些男人磨磨唧唧的做法,数根蛛刺从她的后方射出,但最终目的却不是那株看着几近弱小的绮罗郁金香,而是它周遭僵持的势力。
她是来搅局的。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突然涌上这么个念头。
如果都是奔着这株花来的,这潭水尚还清晰,但若是混进来了搅水的,那这潭水就未必看得清楚了,更遑论身处水中的他们。
心念电转间,最先到的是一道道紫金色的雷电,莫约有手臂粗,周身原本的白光因为力度的原因几乎亮成金色,毫不停歇地劈到绮罗郁金香的周围,却丝毫没有伤到那看似娇弱的花瓣上。
这是在防外人了。
“哼,玉元震你这个废物,就会这点腌臜勾当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阵雷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纯白的闪电,它裹着银白的锤身轰击到那道紫金色雷电的根部。
呼吸间,那道雷电忽明忽暗,最终不甘地消散成数个光点。
这场景宁风致不久前才见过,虽说声势不及唐昊,但也算是佼佼者了,想来这便是唐昊的大哥,唐啸了。
就在前方胶着时,地面一阵抖动,石子也随之颤动起来,发出频率极高的嗡鸣声。
他们最开始以为是那株花又有了新动静,纷纷停下动作向中间看去。
地面突然龟裂开,争涌而出的血水迸了出来,狰狞的鬼手从这粘稠的血液中伸出利爪,鲜红的血液顺着鬼手的指尖滴落,正张牙舞爪毫无规律地向上伸着。
血水过处,寸草不生,仅仅那株绮罗郁金香的光芒依旧耀眼。
宁风致注意到身边不见的人,而那人正出现在半空之中,乌黑的长发在猎猎晚风中鼓动,衣袍也被吹得勾出衣装下面的身形,一路蒙尘的寂灭剑终于发出了自己应有的光辉,正隐隐闪烁着暗红的光。
那人顶着夜色也向下看着他,露出一个放心的表情。
别担心。
他做了一个这样的唇形。
宁风致心中仅剩的一点不安也随之散去。
他手腕一转,一尊精致宝塔就无声地出现在手上,既然来了,便是争的,没有什么好遮着避着的。
琉璃塔二三五层同时闪烁,无一例外地精准落在暮云川身上,原本暗色的光瞬间笼上一抹亮色,这是七宝琉璃塔作为宝石类武魂的特征。
血水几乎成河,地上的人四散着各自抵御血水的侵蚀和鬼手的攻击,而空中这个不知名的人却连魂环都未曾出现。
玉元震毫不怀疑七宝琉璃宗打破了规矩,派了族中长老前来协助,但周遭四起的哀嚎惊呼声让他生生放弃了继续深究的念头,而是转头伸手将最近的几名弟子拉进自己的保护范畴。
无论他们违规与否,现在最为重要的是过去面前的南关,将这朵花从这个红衣人手下安全地带回宗门里。
“少主!救我!”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无法自保也没被救助的人就被鬼手生生拽进血河了,咕噜冒几个泡后便没了声息。
其他人看着便是汗毛竖立。
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仿佛源源不尽的血河和突然四起的比利剑还锋利的金色柳叶中时,战争中心的绮罗郁金香随着一股有些熟悉的气息转动了身形,无声将身子偏向某个闪着耀眼灿光的方向。
宁风致自然是没注意到的,他不知道暮云川能坚持多久,而且他还有旧伤未愈,破碎的第七魂环至今没有修复。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宝塔里,他们都昏厥了,自己站在宁远身边,看着幻境中最后拼至魂环碎裂的暮云川。
伯伯说,这个幻境里是人最害怕的东西,除了暮云川之外,阿银和唐昊都没有遇到源源不断的魂兽,只有暮云川,在一片黑暗虚无中,不断地和他甚至叫不上名字的魂兽交手。
他用力闭了闭眼,将思绪从记忆里抽离出来,掌心中小巧的琉璃塔开始旋转,逐渐加快速度,身形也在随着变大。
如山高的塔身压在上方,所有的增幅同时启动,但仅仅只有那空中一人收益,而地上的人却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周身的元素都开始排挤他们,不像之前那般乖顺亲人。
这便是宁风致的天赋技能。
绮罗郁金香已经被血河吞没,在浓稠的血液中散发着自己的微光,但这丝毫不影响它再次感受到那末熟悉的气息。
这回不再是有些熟悉,而是几近确定。
它花身颤抖,下定决心一般,将自己连根拔起,终于从下面的土块中脱离出来,一声噗通声响,水面冒出些涟漪,连血花都没溅起,仅留下一点光的拖尾,便在众目睽睽之下钻进了宁风致的怀里,消失不见。
一时间,在场的时间似乎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