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总是发呆怎么办》莫十洲

35、出院

　　“何徐行？何徐行！”

　　宋烟雨换下病号服，把它整整齐齐的叠在枕头上，见一旁的何徐行仍保持着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上前一步在何徐行眼前挥了几下手，试图把还在跑神的何徐行唤回来：“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几天大家会不记得的。”宋烟雨回忆了下刚刚发生的事儿不禁打了个抖擞，这事儿放他身上他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宋烟雨发表完那段真假掺半的话，半响也没听到何徐行理他。或许是侧躺时间太久而麻掉的胳膊让宋烟雨很不舒服，他说着话给自己翻了个身，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骨头碰撞的嘎吱响声让他怀疑自己不是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而是又一个小半年。

　　上次复健的情形有点想不起来了，但当时的不甘、狼狈、挣扎深深的刻进他的骨头里，喉头间涌起一股苦味儿。宋烟雨的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着，假如宋平生在这儿的话，看到他哥的这个表情，他用脚指甲去想都知道宋烟雨在打的什么主意。可惜在这儿的是何徐行，一个对宋烟雨的了解只在于模糊的记忆以及宋教授这个儿控的嘴里。何况这家伙对宋烟雨的话只会言听计从。

　　何徐行还在自己的思绪中苦苦挣扎，内心有一个声音不断的蛊惑他——让他把自己的心剖出来展现给宋烟雨。但他的理智告诉他，哪儿怕他的亲近过了宋烟雨给他划的那条分界线的一丁点儿，宋烟雨就会逃得无影无踪。更别说是向他倾诉这么多年来，藏在最深处的那抹难以启齿的喜欢。

　　现在不是机会，何徐行在心底劝慰自己，他一点一点的把理由掰碎了讲给自己听：烟雨和自己现在的关系是他这么多年来想都不敢想的。他不能把一切抛之脑后，显然他已经不是为爱奋不顾身的年纪了。他可能需要解决掉他们的所有阻碍之后，也许他才敢搏上一搏，向宋烟雨展露自己的心意。

　　一阵咳嗽声将何徐行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里。

　　“喝水吗？”何徐行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下意识的想要喂他。

　　却被宋烟雨伸手接住了水杯：“谢谢。”

　　莫名的无措勾着何徐行的心尖，使他的手轻微的发抖。他似是要开口解释，却又被宋烟雨打断：“能帮忙再来一杯吗？”

　　”嗯……好……。”何徐行只好放弃要说的话，乖乖的给宋烟雨又接了一杯。

　　宋烟雨喝着水，眼睛不自觉得瞥向何徐行因起身扯开的浴袍。心里默默感慨：身材真好哦。

　　正当他纠结需不需要提醒何徐行去换衣服，门被钥匙转开了，一个陌生的男声随着门锁的转动传了进来：“何总，哥要进来了啊。你没对人小朋友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哎呦呦，何总。有伤风化啊！有伤风化！堂堂何氏太子爷啧啧啧——”进来的人穿着一身白大褂，拿查房用的随记本挡住脸单单漏出一双眼睛上下扫着何徐行。看到那半露的胸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那眼睛里盛满了：我懂，我都懂。

　　“？”何徐行被他搞得满心茫然：这家伙在干嘛？脑子又抽疯了？

　　正喝水的宋烟雨听到这话冷不丁被呛到，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何徐行警告的瞪了眼来人，弯下腰给宋烟雨顺气。却被宋烟雨一把揪住了浴袍领口：“咳咳咳……挡好……咳咳咳……咳。”

　　“哦哦。”在房间浓烈的消毒水味儿的刺激下，何徐行甚至能闻到宋烟雨身上的香味儿。大概是凑的太近了吧？何徐行想。他心不在焉的捏住宋烟雨递过来的领口，绷直着后背起了身，而他的另一只手还放在宋烟雨背上，要给他顺气。

　　“咳咳……我没事……没事了，你要不穿个衣服？”宋烟雨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病号服，眼睛却在紧盯着何徐行的浴袍。

　　“哦……好，现在就去。”何徐行接过宋烟雨喝完水的杯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往沙发旁走过去，他需要去拿昨晚丢在沙发上的衣服。路过门口站着的人，何徐行顿了下脚步：“还站在那儿干嘛？关上门去给烟雨检查一下。”

　　“这不就来了嘛。别拿对方衡那套对我啊，我可比他有眼力劲儿，也不敌他的脸皮厚。”郑治撇了撇嘴，用手里拿着的随记本搔了搔头发。

　　郑治心里不服，暗自里骂着方衡那个和自己撞人设的没脑子富二代。刚转过身，身后的门又被打开了。郑治扭头与赵娟对上眼，他脑子里雷达狂响，立马开启了“靠谱的专家”这一角色扮演：“宋伯母，早。”

　　“……早？您是？”赵娟左手提着早餐盒，右手搭在医院走廊那面的门把手上。看着面前这张完全陌生的脸，她实在想不起来这个小伙子是不是宋烟雨的朋友。难不成是烟雨新认识的朋友还没有介绍到家里来？赵娟心里泛起嘀咕：那我可要保持住自己以往的形象，不能给儿子丢脸！！

　　想到这里，赵娟打起十二分精神，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也更加的柔和；整个人看上去更显得温婉恬静、气若幽兰。

　　“我啊？我是宋烟雨的主治医生，也是何总监的朋友。昨天我休假的时候，是何总监拜托我过来医院一趟诊治宋烟雨的。你说是吧，何总监？”郑治突然拔高音量朝卫生间方向道，心里想着，这次何徐行拿什么报答自己替他在他岳母面前刷好感度。至此，郑治心情更加愉悦了，他伸出手接过赵娟手上拎着的饭菜，示意赵娟进来说话。

　　他先赵娟一步，转过身看到何徐行抱着衣服傻愣在原地。

　　“！！！！”郑治人傻了，他没想到何徐行这么久还没走进卫生间，他到底在墨迹什么啊！这么想着，他也问出来了，不过却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用口型向何徐行比划。

　　何徐行人也傻了，他没想到赵娟来的这么早，他也没想到郑治根本没给他拖延到让他能够走到卫生间的时间。何徐行只得硬着头皮，强撑着一张笑脸对赵娟说：“师娘，早啊。”

　　“这是刚睡醒？看来是我来早了，衣服还没换呢。”赵娟撇过头，觉得这病房建的真不错啊，有棱有角的。

　　何徐行连忙陪笑：“是的。那我先去换个衣服，失陪了。”

　　“去吧去吧。”

　　何徐行逃进卫生间，暗骂着郑治真不靠谱，挡都不挡一下的嘛！！他在未来岳母面前的颜面何存？

　　在外面照呼赵娟的郑治在心底快把白眼翻过去了：刚刚那俩声喷嚏绝对是何徐行在背后骂他。不过何徐行未来岳母人真不错啊，还关心他是不是感冒了。看到宋烟雨醒来了，泪眼婆娑的仍然记得感谢自己。不错不错，比那些看到病人好了，直接忽视医生功劳的强上许多。他宣布以后他是宋烟雨的娘家人了，他要为何徐行的追夫事业添点趣儿。

　　郑治将餐盒放到沙发桌前，请赵娟坐下后，将桌子上何徐行放着的配饰推到一边，殷勤的给赵娟又是递筷子又是摆盘的。而他则是抽出挂在白大褂胸前口袋里路过护士站摸来的圆珠笔，走到宋烟雨床边对着他一顿检查，在随记本上涂涂画画。

　　“宋伯母，宋烟雨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如果您不放心可以让他在医院多观察几天再出院。”郑治按掉圆珠笔，把它随手挂到随记本上。

　　赵娟听到宋烟雨没事儿的话自然很开心，她擦掉眼角的泪，招呼着郑治：“辛苦您了。不介意的话，您也来吃点吧。我今天早上做的，家里的饭可能口感不是很好，但胜在健康又卫生。”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对了，伯母。烟雨弟弟最近还是以流食为主吧。”郑治将随记本放到一旁，双手接过赵娟递过来的筷子。看到赵娟给宋烟雨准备的饭菜准备夹菜的手一顿：他还没从自己父母那里见过这么丰富的早餐呢。一阵悲凉拂过，他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郑治的家算得上医学世家。他老爸是脑科学的博士，年轻的时候出国深造过几年，期间拿了不少国外奖项。他老妈是国内儿科权威；小姑现在在顶级学府攻读生物学相关专业；他爷爷是国内第一批研究神经学的知识分子。他外公还活着的时候，经常抱着他在自家院子里晒中药。这么细想下来，他外祖上几乎代代有在太医院当值的。

　　只有小舅是个奇葩，见大舅舅已经接手自家的中医馆，不顾家里的威胁没心没肺的学了考古。而他自己没有小舅的洒脱和拼命，反抗一次失败后，老老实实的子承父业。他仅有的小小叛逆就是临近报志愿结束时，把原本的医药学偷改成心理学。虽然拿到录取书那天遭了一顿混合双打，这微小的反抗成功却让他学起来更加的卖力。唯一让他不满的是后来读研时，他老爸拿命硬逼着他换了专业，最后还是来了神经科。

　　家里都是医生的优点显而易见：他从小就没生过病，身体健康得就是阎王来了都要夸他一句身体倍棒。缺点自然除了小时候不能拿生病这个借口逃课，便是家里一天24小时，有25个小时都是没人住。这种情况在他上了高中住校之后更为明显了。

　　郑治从小吃饭都是对付一口，能活命就行。家里的老祖宗不让点外卖，自力更生对郑治来说不在话下。他妈调休在家来得及给他做一顿，那滋味家里养的狗都不吃，什么菜的色香味俱全，在他家听都没听过，但他偏偏能面不改色的咽下去。遇到他妈临时有急诊的时候，他只能凑合着自己煮个白水捞面。奇怪的是，这么多年，郑治居然还是只会白水煮面，厨艺一点儿都没精进。看来自己的天赋没点在做饭上，郑治暗自腹诽着自己糟糕的厨艺。

　　在第一口饭菜下肚后，郑治的手就停不下来了：太好吃了，这就是家里的味道嘛？宋烟雨这小子也太幸福了吧！郑治瞥向正被投喂的宋烟雨，暗叹：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哭丧个脸。嘁，哥就是要让你吃两天苦。啧啧啧……

　　宋烟雨听到医生让他近些天吃流食，他整个人都是崩溃的，无精打采的喝着他妈喂到嘴边的稀粥。他不过是晕过去一天而已，有必要这么苛刻的吗？

　　“你能不能少吃点！何徐行还没吃呢！”宋烟雨见他那个不靠谱的主治医生以风卷残云的架势扫过桌面，赵娟带来的饭菜没了一大半。

　　“放宽心，何徐行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到，我可不能。”郑治放下筷子，嘀嘀咕咕的反驳。

　　“你也不看看是沾了谁的光才能吃到我妈做的饭！”宋烟雨被郑治的话噎得无话可说，他接过赵娟手里的碗，把小米粥一饮而尽。急得赵娟在一旁给他顺气儿，生怕他被粥呛到。

　　“知道是借了您的面子，谢谢了啊，烟雨弟弟。”郑治收拾着桌上的垃圾，拿着随记本站了起来，“伯母，谢谢您的早餐，真的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早餐。我接下来还要去巡房，就不在这里打扰了。伯母再见。”

　　“好嘞，好嘞。郑医生，有空了来家里玩啊，伯母还给你做好吃的。”赵娟笑眯眯的看着这个礼貌又捧场的年轻人，心里满是欢喜。

　　家里这几个混蛋，享着福还不自知。前几天宋玉良才吐槽完她做饭十年如一日，没一点变化。真到了江郎才尽的时候，还是让他去厨房大展身手。她当时被这不着调的气得牙根都要咬碎了，硬是逼着宋玉良感受几天家庭煮夫。没坚持多久，宋玉良就投降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媳妇真不容易是他愚蠢至极、大错特错。

　　好不容易见到喜欢吃自己做的饭菜的人，心更是偏向郑治说了两句：“烟雨，难得妈妈被人夸做饭好吃。小何想吃妈妈再给他做嘛，郑医生说的也不错，小何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到妈妈做的饭。”

　　“……好吧……”宋烟雨被摆了一道有苦说不出，他本意是想说郑治是借了何徐行的脸面才能吃到的，哪儿想这家伙直接釜底抽薪，把老妈哄得服服帖帖的。家里的顶梁柱都开口了，宋烟雨还能说什么呢？只好郁闷的坐在被窝里和赵娟聊天。

　　何徐行这时候开了门出来，又是那个精致的派头。见病房里就剩下宋烟雨和赵娟两人，不由得愣住：“伯母，医生已经给烟雨检查过了？”

　　“对，郑医生刚离开。”赵娟说。

　　“何止啊。”宋烟雨心里有气儿插话道：“甚至把我妈给你带的早餐都吃完了才走，真不要脸。”

　　“烟雨！”赵娟不赞同的看了眼宋烟雨。再怎么说也是何徐行的朋友，他怎么能轻易评价别人朋友呢？

　　“我错了……”宋烟雨服软总是快的，这让赵娟想开口教育两句也没了借口。只好冲着何徐行不好意思的说：“别介意啊，小何。烟雨他没别的意思。”

　　“师娘您说的哪儿的话，郑治这人是有点不着调，但总是靠谱的。”何徐行诧异，他才去收拾多久啊，发生了什么让宋烟雨这么维护他？他是不是可以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庆祝下？

　　何徐行按住心里的愉悦，“我看看师娘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能让郑治那个嘴叼的吃干净了。”

　　说罢，他大步走到沙发那处。

　　“……”是他没有想过的残局，郑治这家伙是真的就给他剩了点菜汤啊？

　　“哎呀！刚刚那孩子。要不阿姨给你点个外卖？”赵娟挺不好意思的，她上前一看才知道，郑治是真的一点也没留啊。她又有点高兴，有人会这么喜欢她做的饭菜。

　　来电铃声突然响起，是郑助理给赵娟打电话，“赵总，项目出了点问题，李总让我来接您回去一趟。公司那边已经在准备董事会，我到医院楼下了。”

　　“怎么这么突然？我马上来。”赵娟隐约觉得这次的项目没那么简单，昨天晚上她们几个是把一切隐患都排除完，才结束会议的。这将过了一个晚上就又出了问题。

　　她心下没底，愧疚的看向宋烟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没关系，妈你先去忙吧。我这里不需要人照顾。”宋烟雨催促，他害怕耽误赵娟的工作。

　　“没错，师娘您去忙吧。有我在这里照顾烟雨。”何徐行离得近，自然听到的比宋烟雨清楚。他不是有意探到别家公司的机密，但现在情况紧急。

　　“小何啊，”赵娟走到门口又返回来，拉住何徐行的手：“真是辛苦你了。等过段时间不忙了，来家里。阿姨给你做饭吃，可以带郑医生一起。”说完，这才按下心里的悸动，步履匆匆的出了门。

　　何徐行将门关好，走回到沙发旁，将剩余的饭菜细嚼慢咽的吃着。宋烟雨见他这个样子，没由得觉得他实在可怜：“何徐行，都凉了。我给你点外卖，别吃了。”

　　“还是温的呢。师娘辛苦一大早做的，不能浪费掉。”何徐行笑得轻松，看到宋烟雨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好了。我决定现在出院！”宋烟雨挣扎着起身，把围着病床的床帘拉上，在里面换回自己的衣服。

　　“烟雨！”何徐行放下筷子，快步走近。隔着帘子不赞同道：“刚刚医生怎么说？”

　　“他说我可以出院了！”宋烟雨说的自信，让何徐行顶不准他是不是在忽悠自己。

　　“我问问他。”何徐行拿出手机给郑治打过去电话。

　　得到了“可以出院，但最好多注意休息”的叮嘱。何徐行也不再拦着了，他去把饭盒拿去装好，等下带回家刷掉。

　　“何徐行，你不忙吗？”宋烟雨坐在床上弯下腰系鞋带，他下意识抬眼去看，只透过床帘的那窄小的缝隙，瞧见何徐行坐在沙发上支着脑袋放空。

　　倒是还记得回他的话，他听到何徐行说：“最近公司没我什么事儿，老师和……师娘忙的话，你可以先去我那边住……有空房间的……”

　　“我自己住家可……”

　　“不行。”不等宋烟雨说完，何徐行打断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万一……没有万一，你去和我住。”

　　“……再说吧，让我考虑考虑。对了！”宋烟雨穿好了鞋，一把拉开床帘，在地上跺了两下感受脚踩实地的踏实劲儿：“你刚刚在想什么？”

　　何徐行起身走到他身边帮他叠着被子，宋烟雨见他不吭声，以为何徐行不愿提起，便不好说什么。在他抬头扯床单的瞬间，他看到何徐行红透了耳根直达衣领深处。

　　宋烟雨回味过来了，何徐行这是在害羞。

　　“别想啦，没事儿的。我妈不会把刚刚的事儿放心里的。”宋烟雨猜测，应当是刚刚被长辈撞见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让何徐行觉得别扭了。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了吗？何徐行怎么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啊。宋烟雨觉得这人真有趣。

　　“……老师会不会揍我啊。”何徐行突然担心：自己媳妇没追到手，先得罪了岳父。本来好好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

　　“不会。”宋烟雨斩钉截铁的回答：“这事儿掀篇了。”

　　“我相信烟雨。”

　　“OK。走吧，咱们去附近的早餐店吃饭吧。刚刚喝的那点稀粥根本没喝饱。”宋烟雨抢先一步出了门，像是怕何徐行非让他多住两天。

　　“郑治刚叮嘱过，不让你吃流食之外的……”

　　“知道了知道了，先办好出院手续可以吗？”宋烟雨打断何徐行的话，站在一旁等他跟上来。

　　两人肩并肩在医院的走廊里走着，突然晕厥顺利醒来的喜悦齐齐挂在两人的嘴角。宋烟雨可能永远也不会提起，在他昏睡中，有人如珍似宝的为他献上虔诚的一吻，祈祷他此后无病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