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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三章 ...

  •   听说火已经被救下,仲愉的父亲烧死在里面。

      仲愉听了消息后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然后给钟知林的伤重新上药。他见钟知林哭着跑回来,比死了父亲还着急,城中人小小惊讶一声,便转身走了。

      “你忍着些。”仲愉看着眉头愈皱愈紧,一手拿着药膏,一手按着钟知林,听他哭喊着疼也无可奈何,在心里骂了几声那个已经没了的混蛋。钟知林的新衣被火燎得不能再穿,只能又穿回原来的白衣,他心疼得紧,却再也没有一样的了。

      门被开了个缝,钟知林背对着,只知道是师父来了,不知来做什么,上方仲愉又道谢,抬手接住药瓶。

      原来师父是来为他送药的,钟知林心里开心了些。

      “这药……你师父没说是治什么的,是气,应能缓解疼痛,你来闻闻。”说着仲愉把药瓶放在钟知林鼻尖,随后打开塞子,一股白气扑鼻,只是无味,闻着让钟知林意识愈发模糊,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昏睡过去。

      ·

      ·

      大火要漫了天,殃及两邻,大家忙活半天灭火救出来一具烧干的尸体,但看仲愉重病,又突然没了家,也不好再要什么赔偿,房子推了重建供别人用就是了。

      仲愉一身红衣,头上绑着红带,钟知林为他编的发。他站在布盖着的焦黑尸体前,却神色冷漠,不分一眼给他。

      他轻声道:“生子之恩,我还完了。”

      回去洗了几遍身子才去看钟知林,将这间屋子重新打理,屋子极简,一床一窗一桌一椅一门,打理也快。说到底,钟知林的师父也是看他长大的人,待他比钟知林好,也算是他师父了,以后年迈了孝敬师父也有他的一份。

      他默默想着,门窗突然被砸响,他出门看,却不见一人,偶然听见鸟鸣,叽叽喳喳不知在哪棵树上筑了巢,叫个不停。

      “师父,您为何要给知林迷药?”仲愉将一切打理好,就坐在师父门口轻声问。

      “吵。”

      这回答也是在意料之中,虽说这样,也让钟知林免受痛苦。里面又传来一声:“待他好了,随我一起。”

      “好。”

      听声音,师父出门去看店,钟知林腿也受了伤,只能躺着休息。仲愉摸了摸钟知林的头,还好,不烧。

      他打开包袱,里面一件红衣裳一件白衣裳,其中一个盒子最大,他幼时就带着,原先没有花纹,是钟知林拿小刀刻出来,艳丽至极,成了重玉,世上最金贵之物。自那以后,师父便不准钟知林拿刀。

      盒子里空无一物,极像是买椟还珠。仲愉伸头往里面看,空无一物,看的也是空空,却又看得无法自拔,仿佛里面有万千美好,是人间仙境。

      片刻后他低声笑了笑将盒子和衣裳重新装回包袱系紧放到窗边,轻轻拍着钟知林,哄孩子睡觉一般。听到他一句梦呓,仲愉感到好像山崩地裂似的一阵巨响,脸上随即淌下几颗泪,无声,双手也擦不尽,只留浸湿的双袖。

      究竟该如何?!

      ……

      “仲愉,你来。”门外师父突然来叫他,仲愉应了一声,再回望一眼钟知林才出去。师父走在前方,一直以来褐色身影不变,仲愉跟他身后,不禁想钟知林该如何,便提了一嘴:“知林还没醒。”

      “嗯。”

      师父这样简单回答。

      到了店铺,仲愉坐前面,师父隔着布帘在后面忙活。正午刚过不久,还有些暖和,仲愉拿来小毯子放在自己腿上,让他感到舒适些。可不多时,神情又开始紧张。他看见一抹青色,从街边走来。

      他捂嘴背过去假装咳嗽,身子也隐藏了些,不巧,对方也是个倔的,直接走到他面前。见此情景,仲愉也不装了,直视他,只见他后退一步向他行礼,十分恭敬双手送了药到他面前,“昨日我偶遇……知林,见他受伤便帮他简单处理,今日不见他,想必是伤势重,所以送来药,愿他……”

      “多谢你。”仲愉双手接过那几包药,直接问他:“你可认识允沂?”

      “不识。”暮时立马答。

      仲愉直直盯着他看他表情,他始终如一,语气也不遮掩,良久才点头,“好。知林昨日约你过些时日再来买他的糕点,如今不能了……”

      听到这暮时有些沉不住气,慌张问他:“伤势特别严重?他现在怎么样?”

      仲愉审视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并非如此,修养几日便好了。不能是因为……”说到这他顿了顿,心想骗人终归不好,知林知晓也定会难过……

      突然身后唰的一声,是布帘被掀起的声音。他没转身,只见暮时朝身后人行了一礼,又是唰的一声,布帘重新放下,也放下一句话:“莫要纠缠我家小子。”

      暮时缓缓直起腰来,望着布帘,仿佛能透过去看见后面的人。

      他那表情,明显是……悔了。

      仲愉点了点头,给他包了些舌绽莲花,就当是钟知林做的。暮时愣站了许久,也没接仲愉手里的糕点,趁人不注意背过身去抹了把眼,快步离开。

      那青色背影很快就消失,仲愉出门看了看才放心坐下,师父没再出声,专心做着糕点。

      今日风不知是怎么了,格外冷冽,直接刮在脸上,好似能脱掉一层皮下来,仲愉侧过身去,师父声音忽然响起,“你先走。”

      “好,师父别太劳累。”他起身叠好小毯子就要跨出门,师父又提醒他,“工钱。”“多谢师父。”他又转回去,拿了钟知林一半的工钱,一枚铜钱。随后找出之前存的一些铜钱一起攥到手里,走走停停到了远处桥旁的书画斋。

      名字起得文雅,实际上有些破烂,摆得还算整齐的画具算是唯一配得上书画斋三字的一点。

      店里掌柜的一看来人是他吓得赶快后退了一步,仲愉没理他,直接去挑了他用惯的纸笔,正要把钱放到掌柜的面前,那人突然大叫:“哎呀!全都拿走不收你的!”

      仲愉攥了攥手,道了谢转身走开。

      幸亏他之前留了心眼,藏了些画具到角落,不然还要重买。他去摸了摸钟知林,仍是没醒,师父给的药药效真是厉害。

      仲愉拆了暮时送来的药,他都认识,是顶好的,其中……还有一个荷包,里面塞的满当当的铜钱。他看着荷包上绣的两条锦鲤,眼睛仿佛痛了一下,连忙放下。这个该由钟知林定夺。

      上了药,再配一碗汤药喝喝,就能完好如初!药房掌柜双眼放光,笑着说,极力劝他买下,他便买了。但钟知林不醒,只好先试暮时的药。脚踝烧了一小片,滴了药水再敷草药,最后缠上布,其他地方也清理了上药。

      钟知林的表情看起来睡得安稳,脸倒是白净,也确实……不笑的时候只能用邪字形容。仲愉注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一根手指伸去戳他的嘴角,一边嘴角上扬,更显得冷酷些,与他平日里肆意笑着不同。

      仲愉无声笑了笑,趁钟知林睡着给他戳出许多表情。倏地心口一痛,他自知是什么,连忙背过身去,眼前眩晕一片,他强撑着没倒下去,却咳嗽不断,止也止不住。

      忘了总共有多少次,这次算是快的,仲愉闭眼平息一阵,灭了蜡烛在钟知林旁边躺下,一只手抓着他怕他夜里遭噩梦翻下去。

      ·

      ·

      如今回想,小刀划在身上比火燎的还痛。钟知林实在想不通,世上为何会有仲愉父亲这样的人,仲愉与他,真是不像!

      钟知林气恼一阵,不知眼前为何物,水镜光洁,他走上前去,里面正映着他的面容,他喜欢的那件青衣还在,心里实在是高兴。可这便说明,这在梦境当中。

      他伸手,镜中他亦伸手,他笑,镜中人亦笑,他一只手指抵在镜前,镜中人亦然。两相结合,竟没了身体。

      似乎化作一瓣莲花,随风飘去了,飘进他往事中,重度旧年。

      幼时,被师父从山间竹林中寻到。那日大雨,幸他啼声嘹亮,引得师父注意。怀中只留钟知林三字,如此便伴了他多年。师父在他幼时常提,知林二字起得不好,像是知谁心意,却没给他重新起名。

      四岁多些与仲愉相遇,两人一见如故,钟知林带他跑遍了自己平常玩乐地方,中途带丢了仲愉,被师父拎回来拿竹棍狠抽了几下。

      满了八岁,师父供他和仲愉读书,他忍耐坐了几月,一字不会,一字不懂,遂离。由仲愉教。同时迷上刻花,用小刀将仲愉自小随身携带的空盒子刻满了花,被师父发现,下了禁刀令,拿着一根竹棍追他到山上去,仍免不了一顿打,气了躲在山上,期间仲愉哭闹寝食难安,师父只得寻山拎他回去,以后不再管教。

      十五,正是少年时,仲愉突然病重,卧床一年。钟知林梦中遇珠碎,梦醒,手上珠串碎成粉末,独剩颗白珠,埋在树下诚心祈福,仲愉病情缓解。

      仲愉言:“恩人三救我,不知如何报。”

      十七,整年气象大好,城人谓天神庇佑,仲愉身好若常人。师父允他们去邻城,阅两年一次的盛典,两年一抽,着实幸运,祭拜天神观献天舞,满城红光,烟花长绽不败,铜钱遍地,余国第二次盛景。

      十九,初始便逢良人,心中欢欣却说不出口,只是视他双眸,一切仿佛都不须再说,两两相望,好似故人重回,格外想念。

      莲花瓣裂开些许,碎了还他身体,眼前现出暮时身影,他便在不远处笑着望他,一袭青衣,钟知林正要笑着跑向他,却不能动弹,他只好喊了,嘴唇动动,终于冲破枷锁喊出四个字,却连他都没听见声响。那一瞬仿佛亲眼看人倒入火海之中焚烧,痛苦死去一般……无能为力的绝望。

      随后他也化了,一并倒入火海,受火灼烧之痛。

      ……

      !

      钟知林突然睁眼,所见竟是仲愉,他一脸担忧,双手捧着他脸,细心问:“噩梦吓着了?”

      钟知林点头,感到脸上湿润,伸手摸了摸,居然是他的泪水。他不可抑制地流下更多,泣不成声道:“可是……我想见暮时。”钟知林紧紧抱住仲愉,“我为什么不能离他……近一点?”

      “我与他刚刚……相识,知晓了对方的名字,家住哪里……”仲愉想躲避他双眼,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他哭诉,“才与他见了两面。为什么?”

      仲愉慢慢挣脱他,边道:“今日他送了药和荷包给你,师父叫他以后不要纠缠,送了你爱吃的舌绽莲花,他不要就跑了,想必不会再来。你再忍忍。”说完将荷包递给他。

      钟知林接过荷包,仔细看过荷包模样后又忍不住痛哭,这模样看着平常,街上卖的一堆,却如此……让他痛心。

      “我想见他,不知道我为何会这样……就是满心想着他!”钟知林紧抓着荷包,顾不得拭去泪花,任它顺着脸颊而下,“……我确实是爱看长相貌美的人。他不一样,与旁人都不同!”

      “特别……想见他,特别想抱他,就算他没了那副皮囊也仍然想……”钟知林愈说愈悲,愈说愈念,最终哽咽说不出话来,心里头的人还是不变。

      仲愉擦去他脸上泪痕,欲劝也劝不出什么,神情也有些不忍,手突然被钟知林握住,他小声哭道:“仲愉……你们觉得这样不好?”

      他摇头,钟知林继续道:“我实在是想不通!”

      “我实在是……想不通啊!”

      门突然被重重拍了一下,师父斥他:“夜里吵什么?再吵滚出去!”

      钟知林愣了一下,也不惧,师父已经多年不骂他了。可他想着,声音还是忍不住,便听师父的套了鞋忍着痛跑出去,只听身后仲愉拍门声,每每这时,师父都会抵着门不让仲愉出去追他。

      城门紧闭,他就不能出去,寻不到去处,夜黑一个孤魂似的跑出去,一转弯蓦然被人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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