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难决》一山屿

45、第四十一章

　　究竟是哪里不对？怎么进不去？

　　祁生仰头看了看上方。时间就快到了，如果再不把他带回来，这一次就算失败了，两人直接被塔侵蚀，他就要被赶出塔……

　　现在连靠近都靠近不了，暮时给他的神器，虽是能用，可这奉新塔没事便搞些幺蛾子，也不知道最上面是哪个神在看管。

　　如果再用的话，就没法力带他上来……这塔有压制作用，法力回复极慢，涧时盘也是，转得那么慢，上次见暮时启用，转得飞速。

　　那团雾……是不是已经消散了？

　　他握紧了手，还是不想其他，先把钟知林带上来再说。

　　随即，手中突现一藤条，长且细软，紫穗悬垂，花繁而香。藤条一出，腰间碧玉珠子便轻轻晃动，祁生低头轻抚，将藤条缩短许多，融入手心，随后抬手向镜子劈去。

　　这一次，终于没被弹开，祁生站在原地看镜子变化，却只是一边出现少许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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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时和善檐枔都已安葬，都是风风光光的，只是钟知林没去，他早早跑去暮时住处躲着，钟之尹从门缝塞的纸倒是看了，可仍是不肯出来。最后只好在纸上告诉他位置就离开。

　　暮时这里还是与之前一样，唯一一处变动，就是里面放了很多典籍，其上还贴了张字条，大概是为他准备的。

　　钟知林便拿了张小椅子坐在架子旁边，用三天时间不眠不休全部看完。中途月白飞出去为他找来些虫子放到他面前。他笑着点了点它的头道:“我不是鸟，不吃虫。”

　　听完这话，它愣了愣，偏了头随后又飞出去，为他衔来树枝叶子，推到他面前，都被他笑着拒绝。

　　走之前钟知林跟着月白在宫中避着人转了转，心中感受是:实在是大。无人的地方他都进去看看，若是那里的人一直不离开，便只好跟着月白去其他地方。一次无意间翻到一些皇帝之前批的折子，实在是……惨不忍睹。

　　不过他年迈握不住笔，字写得歪歪扭扭，也是正常。

　　照着暮时留下的书，以及他写下和标记的几处，还有当前国典，拟了套全新的，以及治理国家危难，和各种灾患……

　　这么些年，暮时拟的很好，他不过是再添加几笔罢了，全部完成后，便得出结论，他真不是当皇帝的料子。想着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他记得他当时说不会负善财，如今怕是不能坚守了，可善财却真正为他挡了暗箭。死后化作孤魂野鬼也要跟着他，不知是真是假。

　　忘了是何时听说身后有孤魂野鬼跟着，会感到凉意，他心愿越强，被跟着的就会看得越清晰。他怎么从未感受到，也从未看到？

　　随处听来的消息果然不准确。

　　钟知林破天荒地再看一眼之前的牢笼，再进去一次。里面事物摆放也是没变，他掀开里面一个箱子，里面金银珠宝仍发着光，他随意拿了几个塞进衣袖，然后迅速跑回暮时那里紧关上门。

　　见月白向他飞来，他连忙伸手接住，随后抱着它走到放着一堆纸的桌子面前，静静看了一番，最终挑出一封信摆到最显眼的位置，另一封塞进衣裳裹住。

　　日近黄昏，他便抱着月白到院中树旁坐着，手一遍又一遍轻抚它，口中喃喃自语。

　　“实在是委屈他们了，碰上我这么个人。”

　　“暮时说，我曾让他辅佐我。可是我觉得，那绝非我本意。”

　　“那个位置……还是他坐更好。”

　　“我不是这里的人。”

　　“我好像见不到莹莹了，她是个很好的人呢。”

　　“虽然钟之尹那样说，让我除执念，专心国事，可……”

　　怀里鸽子不动，钟知林将它捧高了与它对视，许久，才放下。

　　“我觉得我应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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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语过后，便熟练地避开宫人，最后来到宫门，门口守卫见他，纷纷行礼，钟知林便趁这点功夫赶快跑出去。

　　他不知钟之尹此时在何处，但还是尽快离开最好。

　　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城内一片热闹景象，百姓欢笑。虽然知道现在问那种事不大好，很煞风景，但事不宜迟，还是随便找了个人问。

　　那人见他长相年幼，又听不见，问的事奇怪，衣着高贵，许是谁家的痴傻小公子跑出来了，就带他去一富贵府邸，还没进去，便被挣脱。

　　此时钟知林也不知自己跑到哪了，仍是找了个人问。这一次，他说得详细、认真，并着重说了自己所为何事，终于问到了路，只是走了没多久，那人便跟上来，牵着他带他走。

　　真是个好人。他想。

　　这地方偏僻，那人带他绕了许久才到，一进去，便把塞进衣袖里的珠宝全部摆到桌子上，掌柜的被吓了一跳，开口说了一大堆，奈何钟知林听不到，就要解释。

　　带他来的那位大哥心善，便替他解释。顿时，掌柜的眼中载着怜悯，将珠宝全部退还给他，还在纸上写:要什么尽管拿就是，我分文不收。

　　那怎么行？

　　无奈，钟知林只好说:“你若不要，我就去别的地方买了。天色将晚，若是碰到歹人，便会将我所有东西抢走，杀了丢到深山老林里去。”

　　说着，转身就要走，被那掌柜的连忙拉回来，拿了其中一串手链，钟知林这才开始挑。

　　最后挑了两串金元宝一个火折子还有些纸钱离开，又被那大哥拽回去，在纸上写:你去哪？我带你去。

　　遇到大善人了。钟知林心想。

　　他自然开心，于是将钟之尹告诉他的两个地方说给他，那大哥面色沉了一瞬，粗眉不住地向上跑了跑，然后迅速答应，在前方带路。

　　没走几步，便将钟知林手里的全部拿到自己手上，见钟知林还要拿，就直接不回头在前面走。

　　山路险峻，心善大哥一手抱着东西，一手还要拉着他，等走到地方时，突然发现另外一边就是路，还有小石阶，两人相视，不禁发笑。

　　快到时，心善大哥突然不走了，让他自己拿些东西上去，钟知林见状也不言语，只点了点头，山上有巨石，如今日暮，霞光照耀，煞是好看。他四处摸索，最终在角落处看到有一只石鸟，他伸手弹了弹，石门顿时落下，灯火通明，多少人墓碑显露，都是善家的。

　　外面没有一丝痕迹，原是都在里面，白色纸钱撒了满地。

　　近日他才知道善财其实叫善檐枔。原来他一直都喊错了。

　　钟知林弯着腰，心怀尊敬，最终找到了善檐枔的墓碑，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迅速走近。然后跪下双手合十，十分认真地为其祈求来世安康……

　　贡品什么都很新鲜，纸灰也很多，那他应会过得很好。

　　火光慢慢映上钟知林面庞，他呆呆地看着被慢慢焚烧的纸钱，良久，才将塞在衣裳里的信拿出来丢进火里，任火侵蚀。

　　“实在对不住你，我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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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时葬的地方钟之尹选得很好。在山林之间，远离皇城，很是清净。

　　这次钟知林直接让心善大哥回去，他却摇头不肯，执意要站在远处等他。就算说自己已经记住路了也不行。

　　钟知林看着他怔了一会，随后将被退回的珠宝拿出塞给他，可心善大哥不要，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只好先将珠宝收起。

　　心善大哥真是太心善了。

　　暮时葬在地下，钟知林拿出钟之尹给他的纸条，对着内容仔细看了许久，才找到一处与其他仅有一丝不同的树，抬手拍了拍，地上蓦然多了一道黑线，随后逐渐变宽，一个人进去足矣。

　　这样就不怕有人打扰了。

　　下去点完所有蜡后，他才看到这里如此空旷，只有暮时一个人躺在那。

　　与檐枔那里相比，这里一个贡品都没有，纸灰也是如此。

　　钟知林在原地愣了愣，随后才慢慢走上前。重复同样的动作，为暮时祈福，来生转世，万事平安……

　　末了突然加了一句。

　　不要再遇到像我这样的人了。

　　墓碑上写着羽国国师之墓，棺椁是玉做的，摸起来很凉。

　　钟知林将小盒子拿出放到碑前，之前钟之尹送他的手绢啊什么，都放在信里，他看的时候应该会发现。

　　他这次烧得很慢，点燃了火后一个一个放进去。他一直沉默无声，空旷的空间里只有火烧灼的声音。天外已然昏暗，却突然有火光亮起。

　　已经全部烧完，看着面前墓碑上的字，钟知林突然想改一改，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不管地上灰多烫，依然拿手捧起一些，歪歪扭扭在地上撒下:

　　亡夫暮时……

　　还未写完，突然发了疯似地抹掉，就算已经看不到字形了，手也依然在地上蹭着。再拿起，满是乌黑灰烬。

　　钟知林缄默着看着自己双手，然后轻轻将手拍干净，最后在腿上抹了抹，再看，只有些许没擦掉的灰，手被烫得发红，不过无所谓。

　　他把小盒子打开，把里面藏的最后一枚善财，不，善檐枔给他的毒丸拿来吃下。顿时，心口猛地刺痛。

　　地上滴落几滴红点。

　　“怎么现在才起作用啊？”他喃喃道。

　　他双眼无神，看着墓碑上暮时二字，勾起唇角笑道:“谢谢你，钟之尹，但你这次还能拦住我吗？”

　　随即，手攥着匕首猛然抬起，狠狠从脖颈划过，殷红血液洒到墓碑上，最后缓缓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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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知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