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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二十八章 ...

  •   襄垣山,正值日暮。

      “王爷,南洲城南沅岭距此地还有一月行程,您不来歇息片刻?”弈将军走到离钟知林五步远道。

      只见钟知林抬头望天,闻其声后才回头,他摇头回道:“不必了,将军与将士们好生歇息便是。”

      说来倒是奇怪,钟知林行军半月有余,不管谁人拿来的东西,通通不吃,只有善财拿着干粮站在他面前许久才愿意吃上一口。

      又不是神仙之躯,怎能不食烟火?怕不是娇生惯养,嫌弃军中粮食。

      不过一个痴傻王爷,真当自己……

      此类话钟知林明里暗里听了不下十遍,却也无可奈何。本就无所求,强行如此,浪费粮食亦无用处。

      “知林……”善财当真想问这天上究竟有何异象,为何只有钟知林能看到,而其他人却不能?不过思考片刻,仍是未开口,站到钟知林旁边将手中肉干拿到他面前。

      “……”钟知林看他许久,没有任何动作,最终也只是如之前一样道:“我不饿,不用了。”

      只见善财迟疑片刻,还是将手中食物收起来了,未等他再问,钟知林已然先行开口:“你是否忘了什么?”

      善财闻言一愣,扭头看了自己身后,才走近了道:

      “殿下曾言,国师……辱他,妻子重病,他又袖手旁观。授他技艺,放纵他独掌大权,却又突然削他名位。”

      “无论怎样对他,双目尽失还是逐渐衰弱至白发……都是他罪有应得。”

      钟知林突然想为暮时辩解,可不知从何处辩解,他缄默着,眼神黯淡看着脚下尘土,许久过去,才道:“你都清楚吗?能否与我讲讲?”

      “清楚一些,”善财如实回答,“殿下从小便由国师亲授技艺,剑法什么样样拿手。一开始是太子,十几岁便能在旁听政,时而替皇上处理政务。有一日国师突然要削他名位,殿下不恼,觉得国师定有其他安排。”

      “但不过一年,妻子重病,无人能医,殿下不知为何,非要让国师去救,说是只有他能救。国师拒绝了,看着殿下妻子死去。自此殿下做事……有些疯癫。”

      “辱他,据说是亲了嘴角。都是我大哥告诉我的。”

      他蓦然感到无力,抿着嘴像是坚持不住了弯下腰,不过下一秒又站直了。

      “我知道了。”钟知林轻声道,随后就回到马旁边坐着,只抚摸着马背,神情依旧不变,看不出是悲是怒。

      ·

      襄垣山地势是极好的,也亏得之前并无战乱,国师亦辅佐皇帝治国安邦,每一处风景都极美。山上有山茶花,像是天气越寒冷,它便开得越艳丽,那树上红点一眼便能看到。

      也是不知该干什么,钟知林起身走过一个又一个营帐。

      弈将军有一处令他很奇怪,将军总是注视他,仿佛有话,却不直说。

      除去今日那句,唯一与他说话,便是:“王爷,南疆频频遭廿国侵扰,虽是小骚扰,可南疆也牺牲许多将士。廿国人身材娇小,刀枪弓弩却甚是擅长,军中律法严明,精兵应是比先前又增了许多。”

      “虽国师重视军队培养,我国军队与他国精良差不了多少,可这次此去国师并未替我们祈福,求天神庇佑,若是有,三月内定能凯旋。

      “如此,王爷心中可有把握?”

      钟知林记得他回答说:有。

      他突然有些想要发笑,明明是没有把握的事。他本想说没有,可看到自己脖前戴的珠子与将军身后正在扎营的将士,鬼使神差一般,立马回答了。

      天色将暗,篝火已然点起。围在篝火旁的士兵们看到他后,倏地停了嘴,看了看自己身边人,低头专心烤火驱寒。

      钟知林说过,见到他不必行礼,只当平常人就好,所以他们也未对他说什么。不过就算他不说,部分士兵也仍不会做的。

      在他即将离开时,隐隐听到有一人小声说:“你们说那王爷身上穿的什么料子制的衣服?怎的感觉他一点儿都不冷啊?”

      “他是谁?王爷!料子当然是顶好的。”

      “不过看来不厚啊,轻便又保暖,真羡慕他……生……”

      ……

      钟知林已经走远,最后的话并未听完。身上盔甲早已脱下,他摸了摸自己现在这件善财给他的衣裳,分明没有什么区别。善财看起来每日也是冷的,一双手总是冻得通红,可自己却没有。

      这很是怪异,就当是他天生体质好吧。

      二十万军队扎营,岂是他一会儿就能看完的?钟知林知已经走了许久,若是善财有事要告诉他,可不能耽误,所以转身向原路返回。

      怎料身边突然响起一句如幼童般哭嚎声音,但立刻又止住。他记得军中是没有孩子的,那方才又是什么?

      钟知林向传出声音的地方慢慢走去,很快便锁定其中一个略微倾斜的营帐。帐外有水迹,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在帐外站了一会噤声静静听着。

      那哭声是止住了,可还有细细抽泣的声音。

      许久,钟知林才慢慢拉开营帐,只见几个男子一同抱着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孩童,其中一个正在扮鬼脸哄那孩子。见他进来,目光顿时一齐移向他。

      见此情景,钟知林也怔了一下,随即便见扮鬼脸那位跪在他面前行礼道:“参见王爷!”

      钟知林没有说话,将地上那人拉起,眼睛却仍是盯着那个孩子,其余人见此立刻将孩子放至身后,对他行礼。

      “怎么会有孩子在这?”他先是叫跪在地上的人起来,然后问。

      那几人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旁边的终于开口:“王爷不知,这孩子全家已经死绝,征兵时……不知官吏怎样心肠,竟还是将他带来了。”

      这怎能?

      钟知林思考了下,留在这也不是办法,他还这么小。应当送回去的,到时再托个好人家收养。他走到孩子面前蹲下,这孩子仍在抽泣,钟知林碰了碰他小手,柔声问:“你是要待在这,还是要跟我走?”

      他突然停止抽泣,但眼泪仍在往下滚,他怔怔地看着钟知林,然后猛地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你。”

      钟知林将他抱起,微蹙着眉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四个士兵道:“你们挨个去查看军中是否还有孩子,找到了带到我面前,多谢。”

      “是。”那四人一齐道,便迅速出去。

      待他们走后,钟知林也离开营帐,经篝火照耀,那孩子的脸逐渐能看清楚了。

      竟是个小姑娘?!

      这下钟知林心中有些恼火,他当真不解官吏心中怎样想,还是下令者,他铁石心肠,就算无人也不可叫一个小姑娘来!

      钟知林为她擦掉脸上泪痕,疾步抱着她向将军营帐走去。

      ·

      快到时,只见善财与将军站在营帐前面。善财神情不知怎的有些慌张,见他来立马迎上,却在看到钟知林怀里人时,顿住了脚步,吃惊地看着他问:“知林,这是?”

      钟知林不回话,而是先走到弈慎面前,将怀中小姑娘递给他看,询问道:“将军,这军中为何会有孩子?”

      弈慎眼睛微微睁大,显然也是很意外,仔细看了看才道:“这……末将不知。”

      “王爷,请回帐中商讨。”他掀开营帐一角,让他们都进来。

      这小孩子倒也厉害,见到生人丝毫不惧,也不知方才是为了什么而哭。钟知林一直抱着她,丝毫没有想放下的意思,她也是如此,紧紧抓着钟知林。

      不过多久,钟知林便把他所见告知他们二人,弈慎听后脸上也显现些怒意,他紧蹙着眉,就差使劲拍桌子了,怒吼一声了,他道:“想不到大殿下说要为陛下分忧,就是这样分忧的,臣在朝堂多年,他为人臣亦是知道,杀……可万想不到他能做这样的事。”

      杀人二字他并未说出口,应该是怕吓到了孩子。

      旁边善财似乎很喜欢小孩子,眼睛一直盯着,一刻都不愿离开。

      “将军,明日将她送回襄垣?”钟知林拍了拍怀中小孩,问道。谁知她突然死死抓着钟知林,大声道:“我不走!我不要!”

      帐中三人顿时愣住了,还是弈慎先出手强行将她抱下来,稳稳地放在地上,神情肃然对她道:“军中事可不容你不要。”

      “你……”弈慎话没说完,又被帐外一声将军打断。

      他们瞬间明白,应是都看过了,然后弈慎道:“进。”

      来人四位,见钟知林和弈慎都在,便要跪下,却先被钟知林制止,他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那个道:“你说,怎样?还有吗?”

      “没有了,只有她。”待那人站直,钟知林这才认真看他具体模样,长得很是可爱。若是将身上甲胄去掉的话。

      看着他,总觉得……有些面熟?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钟知林道:“那就好,辛苦你们了。”

      “你们回去吧。”弈慎道。

      一不留神却被那小姑娘钻了空子,她这次竟是直接环住钟知林脖子,双腿缠住他的腰,活像一条八爪鱼。一时倒让钟知林有些想笑了。

      那四人见了,连忙离去。方才一直不出声的善财,也不知是怎么了,走上前非常强硬的要把那小姑娘拽下来,拽得她直喊疼,可就算这样,她也仍嚷道:“我不想走——”

      异常坚决。

      见状,钟知林拦住他,看了眼弈慎,轻轻拍了拍怀中小姑娘刚被拽疼的地方道:“将军,今夜我再问问她,此事明日再定夺吧。”

      弈慎点头,目送他离开。

      回到自己营帐中,钟知林先是看了眼善财,然后让身上的人下来,蹲着与她平视问:“你叫什么?”

      只见她想了想道:“阿玟。”

      “那好,阿玟,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要离开?”

      “……”她这次想的时间更久了,许久才弱弱道一声,“不想。”

      这次钟知林没问她为什么不想,换了个方向问:“你是怎么来的啊?”

      每次问她问题,她都好像需要更长的时间去思考。

      旁边善财大概是忍了许久,不过看在钟知林的面上,再没拽她,只是道:“知林,明日送走就是了,为何还要费口舌问她?!”

      可能是善财一时激动,说话声音大了些,阿玟竟是仰头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脸圆圆的,大眼睛此时不断落下珍珠般的泪水。

      钟知林见此赶快将她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背对善财道:“善财,她还是小孩子,你有些吓到她了,你先休息,我来问就好了。”

      然后又柔声对阿玟道:“哎呀,好了好了,你不要哭了,善哥哥不是故意的啊,他只是喜欢你一时激动。”

      听到这话,阿玟突然就止住了哭声,她带着哭腔问道:“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钟知林迅速回答。

      让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个回答,竟换来的是阿玟轻轻啄了一口钟知林脸颊,并小声道:“可是我不喜欢他,更喜欢你一些。”

      离得近的善财自然听到了,他握了握拳,随即便要再次将阿玟抱走。他有些生气道:“知林真的不必再问了!”然后一下把阿玟抱走扔到将军营帐中,又直接拉着追出去的钟知林回帐不让他出去。

      “善财,你这是干什么?她哭得这么厉害……”钟知林不解道。

      “知林真的要小心了!”善财手劲大得很,硬把钟知林拉到垫上坐着,看着他认真道:“她是孩子就能信吗?若她是来害你的,就凭她抱你这么久,你早就命丧黄泉了!”

      “军中有多少钟戚的人您知道吗?兴许她也是呢?”

      又是钟戚……

      “国师当真厉害,助当今陛下登上皇位,懂治国之法,亦懂谋略,如天神庇护羽国战无不胜。可他偏偏不会识人,将所有都教给了钟戚啊!你又有什么?他可教你一分半点?”

      “国师最厉害,可也最是愚蠢!你猜如今为何连他都扳不倒钟戚?为何羽国富强几乎都由钟戚撑起?为何……就算是弈将军的亲训的军队,里面也有钟戚的人!”

      善财是真正激动了,不称殿下,直呼其名,眼中有些红,抓着钟知林的手都紧得有青筋凸起。

      钟知林定了一会,叹了口气,将善财手拿开,看着他眼睛平静道:“那我能信你吗?你难道就不是钟戚身边的人吗?”

      “你,就是钟戚派来跟着我的,现在,是什么意思?”

      钟知林将衣袖捋上去,在善财眼前晃了晃,让他看自己被抓红的手臂,继续道:“那孩子是就是了,明日就会送回去,只是简单问问,对她这么粗暴干什么?”

      善财眼中充满不可置信,看着钟知林手臂,突然跪下道:“知林,方才是我魔怔,我……”

      “你方才真像钟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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