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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十七章 ...

  •   睁眼是在清晨,暮时轻轻拍他,温声唤他:“知林。”钟知林握住他手,坐起来疑惑看他,他解释道:“涅州城地动,殃及这边,幸好只是稍微一动,没什么死伤。我去问了从那边逃来的人,涅州城已被张宜倾稳定,师父他们应当不会受伤。”

      “你且不要心急,再等一日,若无地动,我们再回去。”暮时搂着他,看他眼睛蓦然睁大,紧抓着自己衣袖,眼神在周围飘了一圈,最后整个人缩在他怀里。

      暮时连忙抱紧他,抿起嘴悔恨片刻,一手拍他后背,再将他哄睡。暮时本以为他睡了,谁知他睁着眼,一直悄无声息。

      “这些都让你惧怕,连我也是。”暮时不知他在想什么,双眼无光,旁观者也觉得不好受况且他自认不是旁观者。

      钟知林听后稍微一颤,没敢抬头看他,低头垂眸去思他所想,可能是退路,也可能是出路。良久,双手缠着他,与他贴近,双眼望着他,直透心底,“你痛苦吗?”

      对方没回应,钟知林唇语再问了一遍:“你痛苦吗?”他感到面前人屏住呼吸,迟迟不肯言语,抱着他的手再锢紧了些。钟知林伸手摸摸他的脸,他曾经咬过,因为对方一句话让他恼火,可当他说出那句话,又不那样觉得。随后,几近悲喊出一句,“哥哥!”

      那一刹那,海域大浪翻起,溢出来沾了青衣,他看得清楚。

      这不是痛苦吗?这正是痛苦。

      旋即唇相贴,他使了在梦中学到的法子,尽管不熟练。他近日又梦到,那人眼中的栀子谢了,不似平常去牵他抱他,常露出悲相,装作开心望他。然后就遭到钟知林狠狠捶打,他怒得控制不住,血印子一个又一个,手,胳膊,颈,面。

      暮时与梦中人一样,低声泣着推他,其实是不畏疼痛的。钟知林紧扣住他,使了全身的力气按他到床上,终于治住他,乐得低笑。血印子逐渐变幻成吻,再重印一遍在暮时身上,钟知林没看见他欢笑,亦没觉得自己心里畅快,更用力去亲他,“我不想你痛苦,我想你好。”

      “这不是那个称谓能干的事。你却不开心。”钟知林在他耳边轻语,抚去他泪珠,心里怒意更盛了几分,呆看着手指上清水,彻底不知该如何做了。

      “若我当时忍住不去见你,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暮时闭眼去躲钟知林身后照进来的光,抱着他默了声,钟知林愣了许久,然后恨道:“我会死不瞑目!”

      恍惚间,暮时鬓边生出青羽来,显得神异,钟知林伸手触碰,它又消失没了踪影。

      “青鸟,有人说是世间洗冤惩恶的……神鸟。”钟知林噙住暮时嘴角,眼里分裂出重瞳。再做出自以为能让他心悦的事。他心惶惶,他情殇殇。

      ·

      ·

      至城门口,官员守卫竟齐聚,钟知林侧身看了里面,并无多大变化,地有条大缝,蜘蛛网一样延伸,把城门全部咬了个稀巴烂,里面光景展露无遗。

      张宜倾余光见他们,偏过头来一看,吓得后撤了好几步,一旁官员怔愣看着,连忙去拽他。城门正修缮,门口搭了小棚,暮时牵着钟知林坐到凳子上,一路引来不少目光。

      师父他们不知怎样了。钟知林不住地忧心,一直侧头去看,最后还是暮时将他的头掰回来,露出自己面上脖子上的咬痕,他道:“不如我去问问张宜倾?”

      钟知林点头,他便背着白剑去了。一转头,几个汉子偏头瞅他,头上的汗想必刚忙过,与怀里抱的小姑娘,并一齐将目光移向他胸口。他不明所以,就也低头看,伸手弹了弹不存在的灰,再与他们对上。

      他们低语,钟知林听不清,那眼神来回扫视,叫人看了不舒服,不知怎的,他竟直接走到他们面前,道:“我跟他怎么了?”

      对方愣住,只有那个小姑娘对他笑的甜,他们回过神笑了笑,随意朝他摆摆手。他余光看见青影,只好作罢了去迎,谁承想又两个字从他们嘴里吐出。

      “我跟他臊什么?”钟知林再问他们。暮时走来,先是将他挡在身后,再问了他们缘故,暮时面上红印眼下看得更明显,更刺激他们,“妾儿挺猛。”

      钟知林站暮时身后,手被牵着,不知他脸色如何,张宜倾见了跑来,看一眼便知是为何,训道:“我平日说的都忘了吗?当面非议,算是什么?”

      他们懒散回答:“畜呗犬呗。”张宜倾气得面上红了一层,钟知林拉暮时,却拉不动他,不禁看他红痕,这必然是他咬的,不像是应该做的事。又来了几个大小官说教,汉子们的妻在旁护着,他们各个嘴张着不停,蚊蝇一样在耳边嗡嗡响。

      钟知林被牵着挣不脱,退出圈外,看天又看地,算是他惹出来的,但也不该认错。

      他唇语道:“暮时,我想回家。”他想着红痕,在自己手腕移上一个。他想,为何求来的比之前更难。为何换了一种关系,反而又更难。他朝山望去,好似能穿透了直接再见神佛。

      腰间挂的玉佩,纯白透亮,下面青色穗子修得圆圆招人喜欢。用另一只手紧攥着,拉拉扯扯,拽不断。终于奋力扯断,一路跨过缝隙,从刚辟出来的小道直进了城,趴到师父门上去唤,进去便锁上门,不听外人语。

      “知林!”是仲愉。他这一唤将钟知林唤醒,四处是十几年前空旷模样,墙边木板上随意刻画出的小花仍在,其余的……空无一物。

      整日见的褐色背影不再,挨骂再也挨不得。

      “师父不知何时走的……”

      钟知林朝师父常坐的地方跪下重重磕头,每磕一次就低声念道:“谢谢师父。”他说着却觉得虚假,好似一抬头,师父还看着他。

      他见师父近二十年,见他始终孤身一人,如今离去不愿告诉他……钟知林用袖子沾眼眶的泪,摇了摇头,倒不是恨他不愿相告!

      “多谢师父养育!多谢师父教导!”钟知林面对面前空空哭喊,哭喊于天?哭喊于地?师父之处。

      外面声音静止,里面亦然。他觉得心中痛苦,不知那代价,是否有师父离开?他跪伏在地上,双眼死盯着地面,地面并未现出他模样。

      “师父与我所受代价无关,为何要他走?”他问,心中又道,师父并无离开理由。

      “暮时与我所受代价无关,他为何痛苦?”他又问,“为何牵连他人?这是我理应承受的。为什么?”

      钟知林闭眼,额头紧贴地,“为什么?后悔了吗?再加代价就是。”

      门蓦然被打开,青衣只露一角,看见的只是仲愉容颜,他面色不好,使足了劲都没把钟知林拉起来,反而自己要被拖倒,“知林,快起来……”仲愉擦擦他额头灰尘,关了门牵他回屋去,那一角青衣躲得远远的,要看不清楚。

      “你……”仲愉湿了帕子给钟知林擦脸,钟知林仔细端详他,反倒叫他怔住,“怎么了?”钟知林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那目光让仲愉不敢直视,转身像师父一样忙碌。

      月白飞来站钟知林肩头,张嘴啄他头发,咬掉咽到肚子里,钟知林看了心一紧,连忙抓起他上下摇晃,“头发怎么能吃?快吐出来!”

      月白叫了几声,嘴闭得紧紧的,钟知林拿着他贴近看,揉揉肚子,最后又拍拍他头,“吃坏了怎么办?”

      仲愉叹道:“吃得少应该不会,月白不懂这些。”钟知林抚他新长出来的青羽,不放心戳他肚子,“小鸟还能懂什么呢?”

      大概是许久没见觉得新奇,月白在他手上跳个不停,戳他双手像试真假,探冷热。

      “师父在房中留了册子,店铺经营都写在上面。”仲愉把册子伸到钟知林面前,他接了却没翻看,倒过来看册子表面,已经不新了,十几年都未曾换过。

      “还开吗?”钟知林问,仲愉站着不语,上前几步理正了他的头发,反问道:“自那日后,你感觉如何?”

      “神能救我吗?”钟知林答非所问,将仲愉拉坐下,他答:“你能救你。”

      “只能救我?”

      仲愉沉默,顿时周边死寂,月白身子亦僵住,一动不动瞪着大眼盯钟知林,他心中所想,不得而知。

      为何只有我能活?钟知林揉揉月白脑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不如先试试吧。你不必帮我,少劳累,多歇息,养养身子好不好?”说着翻出柜中钱袋放到仲愉手上道:“这就算我买了你的画,应该够很多天。”

      良久,仲愉缓缓点头,垂头将钱袋放进盒子牢牢盖住。见钟知林在取身上配饰,刚疑惑问:“这是……”旋即心中了然。钟知林回头笑道:“哥给我买的,买了很多,我都戴不完,却没给自己添一两个,一路还给我买了许多吃食,待我特别好。”

      仲愉痴痴看他,双眼忽然一亮,再垂下头去。

      “片刻后我要去给他道歉,方才突然着了魔一样扯他,我这样,他心里也不畅快吧。”

      怎奈月白非要跟着,让他留下便大叫,格外闹人。无奈让月白站在肩头,顺路去城门口看看,官员又新添了两个,一些站着一些坐着,比划着争论。

      “哥哥。”钟知林只唤了一声门就开了,暮时淡笑着让他进去,在桌上摆了在牡城买的饴糖肉饼,牡丹酥放在中间显眼位置,也不负它牡丹一名。

      牡城有一珍宝铺子,钟知林身上饰品皆从那来,暮时为师父买了药枕,夜里闻着气味也能减轻些疼痛。不过眼下无法再送。为仲愉买了新画具,挑了一个红里掺白的木头盒子装着,如今也没送。

      嘴边出现一颗饴糖,钟知林就任暮时拿着吃下,与他坐到一起,低头道:“近日不知是怎么回事,行事怪异,来给哥哥道歉。”

      暮时摇头道:“即使是兄弟,道歉道谢之类的……显得生分,以后就不必了。”

      “好。”钟知林从怀里拿出一块扁圆的石头,正反都刻满了花,时间久远更幼稚,也更模糊,边缘都淡了,只有一条浅痕游在其中,他把石头放在暮时面前道:“哥哥待我好,那情谊不能用金钱相比,这是我幼时珍爱的石头,最后一次拿刀刻的就是它,哥哥别嫌弃。”

      “不会。”暮时答得小声,钟知林只见他把石头放胸前衣裳里,喂他吃牡丹酥。月白站他肩上跳跃,叫声奇特,从未听过,像是孩子尖叫,气到了极致。

      钟知林把他捧到手里,轻声问他:“你怎么了?”月白扭头不看他,那便是因他生气了。钟知林愣了愣,将月白放到暮时手上,他又厉声叫唤,看样子对他们都不满意。

      暮时亦愣住,摸着月白的毛与他亲近亲近,蓝瞳蓦然亮了一下,钟知林看着一笑,道:“能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面露惊奇,几乎是震惊了,抱着月白更近些,许久才点头道:“感受到了。”

      “那他为何生气?”钟知林戳戳月白的头,不知信不信他,直接问了。

      “他想吃好的。”暮时平淡道。

      随即,月白叫声猛然升了一度,暮时抱着他拍拍,钟知林起身有些怒了道:“你不吃虫,仲愉给你买的吃的都是顶好的!你还要吃什么!”

      闻言,月白缩在暮时怀里低鸣一声,暮时连忙拉钟知林坐下,两者皆抱着安慰,“方才是我会错意了,他想你,你离开他太久。”

      钟知林狐疑看月白一眼,这时暮时又喂他吃一颗饴糖,便也原谅,“好吧。我多陪陪你。”月白将头伸出来看他们,片刻后站在桌上不再叫唤。

      暮时喂他一个又一个,恨不得让钟知林把所有东西都吃下去。钟知林抓住暮时的手道:“哥哥,不能吃了,应多给自己。师父走了,店铺需要打理,不能久留了。”他说着就起身,月白立马飞到他肩上,暮时握住他手,跟他走到门口,两相看着,只道:“我陪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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